第14節(jié)
此刻他是醫(yī)生,她是病人,他要關心她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然而等到出了醫(yī)院這道門,就另當別論了。 孟西城說:“也好?!?/br> 簡短的兩個字多少有點釋然的意思,程東也是男人,他能體察到孟西城這句也好背后大概已經有了新的考量。 他斬釘截鐵地跟莫瀾說不能復合,那么各自有新的人生就是應有之義??梢磺卸紒淼媚敲纯?,當他真正面對的時候,才發(fā)現他也不如自己想象的決絕和瀟灑。 … 莫瀾一出院就迫不及待地帶上唐小優(yōu)請孟西城吃飯,地點就在離醫(yī)院不遠的一家咖啡店。 她樂淘淘地說:“聽小優(yōu)說這家咖啡店的西餐和蛋糕都很好吃,冷萃咖啡也是一絕,還上過美食節(jié)目推薦。我好不容易痊愈,我們一起好好慶祝一下?!?/br> 孟西城笑道:“你不是說請我吃頓好的嗎?我以為是鮑參翅肚呢!” “哎,你看我這個月又是又病又是關case,都沒個像樣的案子讓我開張,囊中羞澀,只能先請你吃這個,鮑參翅肚以后還有機會的。”說著又拍拍他的肩,“哎,老同志,胃不好也要多注意保養(yǎng)的,那些高嘌呤、高膽固醇的東西不適合你,清淡飲食比較好?!?/br> 她所謂的清淡飲食是龍蝦意大利面和奶油蘑菇濃湯。孟西城看著自己面前那份鵝肝直搖頭:“說好的清淡不要膽固醇呢?” 莫瀾嘴里嗦進一根面條:“喂,大叔,這幾樣都是這里的招牌哎!又不是天天吃,怕什么。我記得你以前很愛吃鵝肝的?。 ?/br> 唐小優(yōu)把剛上桌的自己那份菲力跟孟西城的盤子調換:“我這份也是招牌,跟你換?!?/br> 孟西城深深看她一眼,一臉惆悵地說:“我是不是真的很老了?” “噗!”莫瀾差點把面條嗆進鼻孔里去,一邊喝水一邊說:“大叔你的幽默感呢,怎么開玩笑的話你也當真?別說你不老,就算真的年紀大一點,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不信你問小優(yōu),現在的小姑娘們就喜歡成熟大叔,事事包容又懂得疼人,對吧?” 不像她愛的那一個,從十幾歲開始就那么擰的臭脾氣,總是惹她生氣。 唐小優(yōu)低著頭切鵝肝,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孟西城笑道:“別以為給我戴高帽子就不會說你。你身體剛好一點,這些東西可不能多吃,嘗嘗味道就行了,?。俊?/br> “知道了。”莫瀾很少服人,在他跟前卻難得的聽話溫馴。她忿忿地用叉子戳盤里的龍蝦rou,假想每一下都戳在程東身上,又裹起醬汁來塞進嘴里,用力地嚼。 也許是想得也太用力,看到程東從咖啡店門口走進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是出現幻覺看錯了。 “那不是程醫(yī)生嗎?”孟西城也看到了,“原來他也到這兒來吃飯?” 莫瀾收回視線,神情如常:“你可別誤會啊,我可不知道他會到這兒來吃飯?!?/br> “嗯,這店開了沒多久?!碧菩?yōu)也知道莫瀾不可能料到程東會到這兒來,畢竟到這兒來吃飯是她的建議。不過程東工作的醫(yī)院就離這兒不遠,就算會在這里遇見他也不稀奇。 他似乎約了人,熟稔地坐到吧臺的位置,清甜可愛的老板娘親自招呼他。 莫瀾心里酸了酸,撇嘴嘟囔道:“桃花眼,招蜂引蝶……” 程東這時也看到了她,稍稍一怔,大概也有些意外。再看到她那一桌子的食物,眉頭又皺了起來。 彼此都沒有打招呼的意思,正好裝作是陌生人。 莫瀾的意大利面才吃了一半,卻沒了胃口,心不在焉地把面條卷在叉子上,隨便吃幾口又放下,不由自主地拿眼睛去瞄程東那邊。 他約的人來了,居然是個女孩子——個子不高,中等樣貌,很拘謹地在他身邊坐下,先為遲到道歉,然后認真拿過餐牌看起來。 程東很紳士,為她拉開椅子,怕她個頭矮坐吧凳吃力,還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主動請服務生倒了一杯檸檬水來給她。 莫瀾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感覺被他握在手里的不是裝了水的玻璃杯,而是她的心臟。 他手握得越緊,她心房也收縮得越緊,好像快要喘不過氣。 他居然真的在相親??? 孟西城不知什么時候把她面前水杯里的水換成了溫水:“是不是吃得口渴?別總貪涼,喝點熱的蜂蜜水吧!” 她扭過頭來看他,正好瞥見他眼中的了然和溫柔。 “我沒事,吃東西吧!” 她穩(wěn)下心思,耐著性子把意面吃完,剛放下叉子,程東那邊的相親竟然就結束了。女孩子意興闌珊地起身,說了幾句客套話,拎著個小盒子就走了。他好像也沒有相送的意思,還坐在位置上一口一口喝他的冷泡茶。 這相親八成是沒戲,莫瀾心里又歡喜起來,貪婪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咖啡香氣,語調歡快地說:“好飽,可以上甜品了吧,我都等不及了!” 咖啡她不能喝,聞聞味道就好,蛋糕還是能吃的。 她抬手叫服務員,老板娘親自走過來:“你好,需要什么?” “可以上甜品了,我點的是巧克力熔巖蛋糕,稍稍加熱一下再上吧!” 老板娘回頭看了看放甜點的玻璃柜,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啊……不好意思,巧克力熔巖沒有了,最后一份已經剛剛被那位小姐買走了。” 噢,原來剛才她手里提的那個小盒子就是蛋糕?。?/br> 有沒有搞錯?。扛號|相親都不說了,還買走了最后一塊她心心念念要吃的蛋糕,這簡直是專業(yè)給她添堵。 “怎么能這樣,明明是我先點的呀!就算我不要求馬上上桌,也不該賣給其他人??!”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交代他們要保留……” 年輕的老板娘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大概跟唐小優(yōu)差不多大年紀,臉上卻滿是與年齡不相符的稚氣,眼神也單純得過分。很漂亮可愛的姑娘,智力發(fā)育上卻應是出了一點問題的。 莫瀾他們都看出來了,也不忍心再為難她,退而求其次道:“那還有什么熱烤的蛋糕,隨便來一份吧!” “好?!崩习迥锬樕下冻鲂θ?,“我們的百香果椰蓉蛋糕也很好吃的,我送給你們吃,不要錢!” “哎,不用不用,只要下回再來的時候你給我留一個熔巖蛋糕就行了,我愛吃那個。” “沒關系的,下次給你留,這次是我不對,蛋糕就送給你們吃。”她有她的堅持。 孟西城勸莫瀾道:“人家這是表示知錯能改的心意,你就別再推辭了?!?/br> 莫瀾不好再多說什么。本來她自認不是個感情特別充沛、富有同情心的人,但這畢竟是個看臉的世界,眼見一個開咖啡店的白富美有這樣的缺陷就像看到缺了手臂的維納斯,多少也會替她惋惜。自立已是不易,還要開門做生意,他們這些身體健全的人怎么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莫瀾看著她繞到cao作臺后面,又給程東加了一回茶,然后才端起盛蛋糕的盤子往他們這桌走過來。 大門上掛的小兔響起歡迎光臨的聲音,店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步伐大而快,跟她撞個滿懷。 “怎么這么不小心?端著東西就走慢一點?!?/br> 莫瀾瞇了瞇眼睛,這么不客氣,一個大男人是打算欺負女人嗎?她盯著盤子里的蛋糕,要是蛋糕翻了、碎了,她就有理由出聲教訓他了。 “對不起?!崩习迥镞B聲道歉,等看清了來人,興奮地笑起來,“敬之!” 駱敬之撥開她抓住他衣服的手,看著她手中的盤子:“我說過多少次了,這種事你不要親自做?!?/br> “沒關系,我能做好的。你看,蛋糕沒摔,盤子也沒摔?!彼I寶似的把盤子捧到他面前,他卻只是漠然地別開眼。 莫瀾不知道這兩人是什么情況,但莫名被那個眼神給傷到了。 程東冷漠起來,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第21章 一生恰如三月花〔2〕 “敬之,這邊?!背號|在不遠處抬了抬手,駱敬之微微點頭,朝他走了過去。 這竟然也是他約的人?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看起來跟他還真像。 “你沒事吧?”莫瀾的蛋糕終于上桌了,她看到老板娘工作服胸前口袋的搭口處用黑色繡線繡的名字,問道:“你叫殷長安?” “沒事?!彼龘u頭又點頭,依舊笑瞇瞇的,“嗯,你叫我長安就好?!?/br> “這名字真好聽?!蹦獮懱Я颂掳?,“剛才那個兇巴巴的,是你什么人?” “敬之不兇的,”長安連忙擺手替他辯護,“他只是關心我,怕我做不來店里的事。他一直對我很好的,他是醫(yī)生,很好的醫(yī)生?!?/br> 原來也是醫(yī)生。莫瀾道:“是你老公?” “嗯?!遍L安點頭,臉上浮現羞澀的緋紅,轉身跑回cao作臺去了。 “看來是我們杞人憂天了?!泵衔鞒强创┠獮懙男乃?,“也許每對夫妻的相處之道都不太一樣?!?/br> “倒不如說她這樣的人比較容易快樂。”唐小優(yōu)出奇冷靜地插話道,“我只是實話實說,不是歧視?!?/br> 孩子的天真和寬容超乎想象,倘若一個人永遠都是孩童心性,也就體會不到成人世界的殘忍和缺憾。 莫瀾說:“但愿只是我想太多。” 甜品上齊,唐小優(yōu)吃了幾口就起身道:“我晚上還要上課,先走了,你們慢慢吃?!?/br> 孟西城隨口問她:“上什么課?” “跆拳道。” 她多看莫瀾一眼,欲言又止。莫瀾揮手說:“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證不喝咖啡,這塊蛋糕吃完今天就不吃也不喝了。放心吧,快去,別遲到了?!?/br> 小優(yōu)走后,孟西城才笑道:“現在的女孩子厲害了啊,能文能武。你這助理找的不錯,既關心你的身體,又cao心你的終身大事?!?/br> “什么意思?” “你沒發(fā)現她是有意給我們制造獨處的機會嗎?”他察覺好多次了,只要他來找莫瀾,如果恰好唐小優(yōu)也在,她總是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者干脆悄悄消失。等他們反應過來,就已經只剩他跟莫瀾兩個人了。 莫瀾卻不以為意:“小優(yōu)是不錯,打著燈籠也難找這樣的好助手。不過你別想多了,她只是不習慣跟你這樣的大人物相處,不是要做紅娘。” 孟西城失笑:“我這樣的大人物?” 莫瀾斂去笑容:“小優(yōu)以前是個叛逆的不良少女,后來失手傷了人,被送進工讀學校兩年。她改好了,考上大學,讀了法律,但還是做不了律師,只能做助理?!?/br> 孟西城沉吟,她解嘲地說:“我比她幸運,至少我沒有案底?!?/br> 程東隔著一段距離,聽不清莫瀾他們的對話說了些什么,但也能看得出她跟孟西城相談甚歡。 他杯子里的茶見了底,駱敬之攔住他道:“有酒就別喝茶了?!彼箝L安招手:“把我昨天放在這里的那瓶酒拿來?!?/br> 程東笑了笑:“雖然這是你的地盤,不過畢竟是咖啡館,公然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駱敬之不置可否,拿過那瓶白蘭地倒進杯子里:“這是我有個朋友從他澳洲的酒莊帶回來的,跟我們平時喝的歐洲酒不太一樣?!?/br> 兩人碰杯,水果經年累月發(fā)酵后的純冽香氣沖擊著程東的感官,他喝了一口,問道:“這次回來,不走了?” “嗯?!?/br> 程東抬頭又打量一番這爿小店:“安居樂業(yè),挺好的?!?/br> 駱敬之道:“不是我想要的,有什么好?” “至少還是能拿手術刀,公立醫(yī)院的平臺也更大一些,適合你施展拳腳?!?/br> 他跟駱敬之是差不多同期進入同一家醫(yī)院的醫(yī)生,駱敬之還長他兩歲。兩人同屬外科系統(tǒng),又是同期醫(yī)生里最被看好的兩把刀,程東專攻胸外,駱敬之則偏向腫瘤治療,兩人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后來又同時獲得公派留學的機會。然而駱敬之卻因為某些原因放棄了,他則去了日本,等他回來遇上莫瀾,戀愛結婚,敬之已經比他快了好幾步,早已為人夫了。 這幾年駱敬之在其他醫(yī)院發(fā)展,到北京天津等地進修和掛職鍛煉,勤奮加上天賦使然,也已是業(yè)內小有名氣的年輕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