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你以為我想管你?我管你上山還是落海,我才沒心思管你!你賭博歸你賭博,賭死了我都不管,你有本事就自己掙鈔票自己去賭,拿賣魚的鈔票來賭是什么脾氣?你讓我媽在我小舅面前怎么做人?” 林校沖他吼。 “你管這許多?讀書不好好讀,還要跑來這里,膽子大了,”林長富被她說的有些面上掛不住,當著這么多牌友的面,他又是極要面子的人,揚手就要打林校,“夠出息了,還要來這里?” 林校不躲,就讓他打。 “有話就好好講,打女兒做什么?”先頭一直在跟林長富講大道的牌友迅速地站了起來,將憤怒要出氣的林長富給拉住,又看向一臉倔強的讀書學生,就知道準是林長富這賭棍在讀二中的女兒,“這打下去,把你囡打傻了咋辦?也不曉得好好講話,跟你囡講兩句好話,叫其回去不就得了?” 他能攔,還講得輕松。 林長富被一拉,也不打了,就是狠狠地瞪著女兒,“一點都不懂事,都噶大了,還不曉得哪里能來,哪里不能來,還跟到這里來,還不走?” 林校就是不走,固執(zhí)地伸著手,“把鈔票給我,我就走?!?/br> 錢就是林長富的痛處,好不容易等趙霞松懈了心,叫他去拿的錢,當然,他還是挺有成算,拿過好幾次都沒動錢的半分主意,等趙霞完全相信了他,他就拿著錢迫不及待地想試一下手氣。 “鈔票,鈔票,你小小人拿鈔票做什么?”林長富軟了口氣,兇狠的表情全收了起來,像是剛才激動的人并不是他,“我還不曉得要把魚給你小舅,你先回去,我夜里就去你小舅屋里,把錢給他,你不好好讀書,cao這心做什么?” cao這心! 林校cao這心cao了一輩子。 “是呀是呀,讀書學生,快點走吧,你爸曉得分寸的,等會就走的,”牌友連忙插話,朝林長富使了個眼色,“阿拉才不跟你爸搓麻將呢,他個手氣特別差,阿拉都不好意思賺其鈔票的,你快點走吧,其等會就走的。” 林長富順勢說,“聽呀,聽聽大大的話,還不回去?” 他們想糊弄她! 林校腦袋里的“弦”瞬間就崩塌了,雙手抄起邊上的一條木凳子,當著林長富的面兒就沖那桌子狠狠地砸了下去,凳子腿立馬地就跟凳子分了家,桌子也狠狠一震,凹了一處,不止這些,桌面的麻將,更是飛濺在地,四處散亂。 而林校的手都震得老疼—— 可她像是沒感覺一樣,機械性地砸著桌子,“讓你賭,讓你賭,讓你賭,讓你賭……”恨恨的聲音,一直重復著,簡直跟魔怔了一般,雙手一直停不下來。 這一變故,驚了一屋子的人,都震驚地看向瘦黑的林長富女兒。 特別是那個牌友,更是震驚,一只麻將還飛到他臉上,狠狠地砸了他一記,“你……你……”卻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 “個作死,個作死的,個作死的!”林長富也給驚著了,等他回過神來,嘴里一直就罵著這樣的話,趕緊去拉女兒,“個作活的,個作活的,個作活的,這是人家屋里,你發(fā)神經(jīng)呀?” 林校沒理他,恨恨地瞪著他。 這一瞪,到叫林長富心一虛,沒敢面對她的眼睛。 林校將那條缺胳膊少腿的凳子放下,雙臂已經(jīng)酸疼得不行,當著這些看傻的麻將牌友面,就不管不顧地撂了狠話,“誰人要是再將林長富搓麻將,我就誰人屋里耍無賴去!” 說完這話,她瞪著林長富,“你要是再想賭,你就賭,我不管你!” “老拐,你這女兒可了不得!”那牌友心有余悸。 林長富苦笑。 這會他還真是有點被小女兒驚到了,平時他一瞪眼就不敢回話的小女兒,卻把人家的桌子凳子全砸了,心里頭那點慈父心腸好像有點竄出來,叫他面上臊得慌,不是不曉得拿了這魚錢的后果,還是拿了—— 反正是小舅子的錢,難不成小舅子還能將他大姐給吃了不成! 他就是這么想的,小舅子又不缺這點錢,給他先挪來用用又怎么了,他有錢了也肯定是會還的,他要是發(fā)達后肯定不會忘記小舅子的,——還指著褲袋里的錢贏上一把,偏這個好夢叫小女兒瞬間給弄醒。 “好好的,發(fā)什么脾氣,”他到是先軟了口氣,拉著小女兒,才發(fā)現(xiàn)小女兒全身顫抖,“回屋里去,回屋里去,我跟你一道回去?!?/br> 林校氣得全身發(fā)抖,被他拉著走出去,卻不想見到他這個人,把他的手給揮開,自己就跑了—— 林長富想追,沒追幾步,實在是追不上,就沒追了。 到是他的牌友跟了出來,“老拐,還搓嗎?” 林長富眼神閃爍了一下,“搓,當然搓,我去去大號就回來。” “那好咯,”牌友推推他,“快點去,等你?!?/br> 畢竟現(xiàn)在才十七歲的身體,那么一放縱,確實是狠過頭了,她當時是怨氣沖天,憑著那股子怨氣就砸了人家場子,跑出來后,林校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太弱了。 她蹲在路邊,也不管路上揚起的灰塵,就那么蹲著,跟固定在路邊的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她難受,心里像是憋著一股子什么東西,憋得她極為難受。 顧景晟看到她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她蹲在路邊,仿佛不知道腿酸似的,雙肩微微的抖動,在哭—— 他知道她在哭。 那個林校,還會哭嗎? 他蹲在她身邊,遞給她一包紙巾,“喏,給你的。” 她正哭著,不出聲的哭著,不料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包紙巾,傻傻地抬眼望去,眼里全是眼淚,看見的人都是糊了一層淚水,模模糊糊,——不過,她還是看清了面前的人,居然是顧景晟。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間覺得有些難堪。 父母是沒得選的,可有這樣的爸爸,卻讓她覺得羞恥。 “你怎么不在學校?”她試圖鎮(zhèn)定,就鎮(zhèn)定了下來,也就是林長富的事,讓她失態(tài)了,過于激動了,抽出紙巾往臉上一抹,一張都濕透了,她又換了張紙巾貼在臉上,“跟我出來的?” 顧景晟并不否認,“我報了110,讓人來抓賭?!?/br>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聲音還有點鼻音,“你做什么要跟我出來,不上課嗎?” 可也不得不承認,心情是有那么一點轉好了。 “你不是要當我家教嗎,還怕我成績跟不上呀?”顧景晟將手遞給她,居高臨下的,,腰也不彎,就那么站著,“快起來吧,回不回學校?” 他這樣的態(tài)度,才叫林校好受點,她才不需要那些同情,指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眼睛紅了?” 顧景晟往她臉上瞄一眼,輕微地點點頭。 “我夜自修時再回去,”林校頗為理智地說,大大方方地拉著他的手靠著他的力道站起來,這一站才知道,雙腿都是酸軟的,再加兩胳膊大力砸桌的反作力,造成她全身酸疼,“頂著這兩眼睛回去多丟人?!?/br> 顧景晟撇撇嘴。 其實最奇怪的是他,在教室里遠遠地就看到她在往外跑,也不知道是當時腦袋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上課老師就到教室門口了,他也一鼓勁地跑出來,門衛(wèi)那里的門關上了,他還困難地通過抓高大的樟樹,從墻頭上跳下來才出的學校。 爬樹這種事,真不是他專長,他覺得胳膊那里被樹干滑過的地方都有點疼。 “那去哪里?”他撇開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想法。 林校吃驚地看向他,“你不先回去?” 他面無表情。 就這個年紀,面無表情,并沒能讓人覺得他不可親近。 “走回去?”她提議。 顧景晟沒反對。 ☆、第038章 從這邊到縣二中,幾乎是橫跨整個鎮(zhèn)。 林校悶得慌,跟堵著什么似的,反正說不出來的感覺,叫她全身都不自在,平日里見路邊花壇的花都挺順眼,今天看什么都不太順眼,就是那些蔥蘭都覺得十分的礙眼,恨不得全都拔了。 顧景晟走在她后邊,瞧她走路就跟地面有仇似的,那腳步可重了,他不由懷疑就這樣子能走回去學校? 但他沒說,只是跟著。 “喲,林校?” 一記輕浮的聲兒響起。 林校抬眼看過去,迎面走過來幾個身高差不多的男生,一看就知道并沒有在讀書,肯定是在社會上混的人,幾張臉,她多少還記得一些,都是她初二時跟認識的,夜里還跟他們游過長街—— 人家是游車河,他們到好,就是游長街,沿著鎮(zhèn)上的長街走,走到老城里,路上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反正說些什么歪話都有,林校那會兒都覺得這都是件時髦的事,跟那群只曉得讀書的呆子不一樣。 這是種多么輕率的想法! 尤其是最中間的那人,她的視線一觸及那人的臉,就迅速地收回了視線——低著頭,也不想沒應聲,就想從他們身邊繞過去。 “喲,林校,怎么不認得我們了?”出聲的那人,就跟他的聲音一樣輕浮,黑色的t恤,黑色的長褲,底下就一雙拖鞋,就那么大赤赤地拽住林校的胳膊,朝身邊的人一說,“陸鋒,看看,人家都考入二中了,都不稀得理你呢?” 所謂的陸鋒,長得不那么輕浮,甚至還有點沉穩(wěn),至少在這三個人中間顯得沉穩(wěn)一點,他一身米白色,聞言,眉頭微皺,將同伴的手給揮開,“石頭你亂說什么,什么理不理的!” 才斥完石頭,他朝林校到是沒有過多的表情,淡淡地問道,“今天不是才星期二嘛,你怎么過來這里了,沒課嗎?” “就過來看看?!绷中2]有正眼看陸鋒,就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似的,伸手去拉后邊的顧景晟,“我表弟在這里玩,我過來找他,現(xiàn)在得回學校去了?!?/br> 沒等陸鋒說話,被叫“石頭”的人抖著腿,打量著被林校拉住的顧景晟,還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喲,林校的表弟呀,真是榮幸,瞧這校徽也是二中的,是高中還是初中呀?” 顧景晟并沒有回答,只是就著林校拉著她的手,往她身后躲了躲,戒備地看著他們。 他這一躲,倒叫石頭樂不可支,“躲什么呀,哥哥又不吃人,”說到這里,他又指指陸鋒,“你姐跟我們陸鋒可熟了,以后指不定能叫一聲姐夫呢,不要怕生了,曉得嗎?” 這種話,林校面皮薄呀,立馬就紅了,拉著顧景晟就要走。 “啊呀呀,臉紅了,是難為情了啦……臉紅了,臉紅了……”石頭在那里怪叫。 陸鋒并沒有攔他。 “臉紅了,臉紅了……”不止是石頭,就是陸鋒另一邊的同伴也跟著怪叫,仿佛他們就不會說別的話,就只會這兩句話。 “腦袋有毛病?!绷中M鲁鲆痪湓?,當著他們的面,面皮上的燙意一時半會還消不了,漾著個紅暈,就她個黑皮膚,也能看出來紅意來,確實是紅透了臉,但是她此時繃著臉,“認都不認得,話到是亂講,腦袋有毛病,毛病還大得很,快去醫(yī)吧!” 顧景晟沒插嘴,犯不著跟這些人見識,他沒那個力氣,任由她一個人在那里跟人對峙,半點不幫忙。 林校沒意識到這點,也沒想去這一點。 “腦袋有毛???”石頭更加怪叫了起來,手指著他自個,“喂,陸鋒,她說我腦袋有毛病呢,咋這么講話的?” 陸鋒沒好氣地瞪他,要說對林校真沒有那個意思,就是鬧著玩玩,有個學習成績好的女生跟在他后面,總歸能叫他覺得自己有能耐,裝大方地訓石頭,“誰叫你亂說話,人家是好學生,你還堵在路中間做什么,還不讓開,讓人家走過去?” 更何況,林校也就成績能拿得出手。長得不怎么的,還黑。 石頭愣了。 林校趁著這個機會就走人。 甩甩手,不留下一點灰塵。 當然,她也不知道陸鋒心里的想法,打從心底里不肯再在這里待著,巴不得越早走越好,這個陸鋒嘛,——她心里是抗拒的,上輩子除了初二時認識之外,其實另外還有點事,叫她耿耿于懷。 所以碰到陸鋒,她心里更不爽了,也就沒正眼瞧過人家一眼,更別提初三整整一年,甭管是張明麗叫她出去玩還是陳麗叫她出去玩,她都沒去。 “陸鋒呀,陸鋒,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快點回屋里去,你們家被派出所的人都圍了,肯定是抓賭的,快點來,快點來——” 陸鋒剛要講些什么,就被從對面跑得氣喘吁吁的鄰居給打斷,一聽可能是抓賭,他就急了,也顧不得嘴里要講的小事,急忙往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