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重點班的學(xué)生，一共是有十個人進(jìn)了一中，這恐怕是他們這所初中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進(jìn)二中與三中的學(xué)生也破了過去的記錄，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同學(xué)們都有不錯的成績——

    至于張明麗，她看了一下，還是跟上輩子一樣，按分?jǐn)?shù)只能進(jìn)普通高中。

    她深呼吸一口氣，回了教室準(zhǔn)備填志愿。

    班主任已經(jīng)在那里。

    “老師好?！彼嘀魅未蛘泻?，有幾分恭敬。

    班主任確實沒想到林校能考的這么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有沒有想過去二中？”

    林校就一直等待著這個，不無疑惑地看向班主任，“我分?jǐn)?shù)線過一中了呀？”

    “去二中吧，”班主任勸她，“二中能免你三年的學(xué)費，如果你成績好還能得獎學(xué)金，你想想家里條件看看？”

    “真的能免？”她滿含希冀地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笑了，“還能哄你不成，昨晚上他們招生辦的人都給我打電話了，想叫你過去二中?！?/br>
    林校拿著志愿表，想在志愿表上寫下縣二中，——又遲疑地咬咬筆頭，“老師，真的能行嗎？”

    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在一中你這樣的成績不見得有多出色，在二中，那算是頂頂出色的了，你自己要是再努力一把，誰還能跟你搶獎學(xué)金名額？”

    在班主任“相勸”之下，林校的第一志愿是縣二中。

    填好志愿后，她渾身輕松地打算回家，至于那些同學(xué)說的什么開畢業(yè)典禮什么的，她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不是學(xué)校開的畢業(yè)典禮，而是同學(xué)們私下組織的畢業(yè)典禮，每個人出錢湊份子，找個地方樂一樂！

    路過新城小區(qū)，她還下意識地往顧丹丹那邊看過去一眼——

    顧景晟就站在窗口。

    ☆、第033章

    他往下看，頗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林校今天心情好，難得就涌起一點兒童心，兩手的食指往自己兩頰一指，腦袋一歪，沖他露出個大大的笑臉——

    然后——

    呃，然后她就看見人家把窗子關(guān)上了。

    嚇著人家小孩子了？

    林校不由尷尬地收起自己的動作，試圖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開。

    “林校？”

    她才收起動作，就聽到有人在叫她——

    這讓她的表情瞬間都僵硬了，難得丟人一次，居然就叫人發(fā)現(xiàn)了？再沒有比這個更叫人討厭的事，她緩緩地轉(zhuǎn)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站在那里的是王抗抗，呃，王抗抗也住在這樓里。

    “你在這里做什么？”王抗抗剛看了成績回來，跟他預(yù)計的一樣沒有起伏，該考多少還是只能考多少分，抬頭朝樓上看了看，然后才回頭看向林校，“你跟樓上的那家人熟？”

    “不熟?！绷中Ｑ杆俚鼗卮穑拔易吡?，再見了?！?/br>
    “林校！”

    她就要從王抗抗身邊走過，又聽到他叫她，讓她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側(cè)眼瞧他，她就隨口問了句，“怎么了？”

    “我可能要出國了?！蓖蹩箍棺齑絼恿藙?，好一會兒才說出來。

    看他的表情，怎么都有點傷感樣，林校實在不是個能安慰人的人，再說了，王抗抗要出國，她本來早就知道的事兒，一點都不覺得稀奇，“那好呀，出國好呀，我還想出國呢，家里都供不起呢——”

    王抗抗聞言，眉頭皺了起來，“我其實不想出國?！?/br>
    少年的憂郁，林校的腦海里忽然就閃過這幾個字，“那你就跟你父母說呀，這有什么的，直接說呀，你一個人煩惱沒有什么用呀……

    “你根本就不懂！”王抗抗直接打斷她的話，朝他家樓道跑去。

    把才說了一半話的林校給弄了個渾身不自在，難得有心情去勸人家一勸，可惜人家不吃她這安利，她嘆了口氣，“還是太年輕呀，真是太年輕了……”

    不就是少男情懷嘛，不就是放不下洪婷婷嗎？

    林校頗有點懷念這種少男少女懷，也驀地想起來自己曾經(jīng)暗戀過的男生，那個姓韓的小男生，長得高高帥帥，年輕就是好呀，還能有純純的暗戀，她早就沒有這種心思了，現(xiàn)實壓在她頭頂呢，怎么著也得跟現(xiàn)實拉近距離吧？

    林校慢吞吞地回家。

    她姐并不在家，回學(xué)校去了，她們還沒有放假呢。

    家里只有林長富在睡著，蜷縮著身子，吹著電風(fēng)扇，睡得正熟。

    林?；貋?，他也醒了，瞇著眼睛，瞅向林校，“考什么樣了，多少分？”

    “五百六十分?！绷中５卣f著，拿起茶壺給倒了碗白開水，嘴一張，白開水就往嘴里灌，喝了一碗還不解渴，她還再倒了小半碗白開水。

    林長富聞言，立馬坐了起來，那臉上的驚喜發(fā)自內(nèi)心半點沒掩飾，“比你姐當(dāng)年考的還要高？”

    當(dāng)年林潔考了498分。

    “嗯?！绷中Ｍ怖镆惶桑犞鴱椈纱舶l(fā)出的熟悉聲音，整個人又伸展了些，雙手枕在腦后，“反正就這樣吧，現(xiàn)在就等錄取通知。”

    “那能進(jìn)二中的吧？”林長富對這個平時真沒太關(guān)心。

    “能進(jìn)一中，”林校簡單的一說，在林長富驚喜的目光下，“我報了二中?！?/br>
    “為什么一中能進(jìn)要報二中？”林長富就不明白了。

    林校沒好氣地說，“二中能免三年學(xué)費，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去二中？”

    林長富沒了聲，坐在那里，好像沒了精神頭。

    “都是我沒用……”

    這種愧疚的話，林校根本不想聽，不是聽過一次兩次了，從小到大都聽過，上輩子聽過的更多，聽這種話她早就免疫了，再多的愧疚，也經(jīng)不住他一次的作妖，他只要那種念頭一上來，什么愧疚都是浮云。

    “話不是講進(jìn)就行的?！绷中Ｓ采囟逻@么一句話。

    林長富低著頭，像是沒話可說。

    近中午的時候，趙霞帶著一身的味兒回家了，今天回來的早，還能在家里吃飯，就只有一間屋子，林校起來坐在門外頭，讓趙霞在屋里洗個澡，一般都這樣子，這樣的生活她早就習(xí)慣了。

    她坐著，沉默地看向右邊那家溫州人，挺大的家門口場地，都曬著魚干，大太陽底下暴曬個兩天就好，蒼蠅到處飛，溫州人時不時地出來驅(qū)趕一下蒼蠅，省得魚干上被留下蒼蠅仔——

    “阿校，去看過成績了？考多少分啦？”

    隔壁家吃好飯，就在家門口洗鍋子，見林校坐在外面，就好奇地問了。

    林校回頭看了一眼，“五百六十分?！?/br>
    “啊，這么高呀，”隔壁家的人羨慕地看向她，“噶聰明呀，能考到五百六十分，不像我們家女兒，怎么讀也讀不進(jìn)去，叫我可愁死了……”

    林校并沒有答話，默默地坐在一邊。

    隔壁家洗完鍋子就進(jìn)了屋，看到兩個孩子還不肯做作業(yè)還在看電視，就不由得氣打一邊來，沖著兩孩子就罵道，“都不好好讀書，就只曉得看電視，一天到晚就看電視，電視一日不看還會逃掉不成？人家都改得好好的考一中了，你們呢，要是以后能讀普通高中我就謝天謝地了！”

    林校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這房子的隔音真不怎么的，即使關(guān)著門還能聽得見，她面無表情，連個視線也沒有丟向那門瞄一眼。

    趙霞在洗澡，將“改得好好”的這幾個字聽在耳里，心里氣極，可人家沒當(dāng)面說，她又不能去吵，硬是把話往小女兒身上拉，開門的時候，就用了點力氣，門板重重地撞在墻上，算是對隔壁的“警告”——

    面盆，腳盆，她端出來倒了水，把臟衣服直接丟在腳盆里，放了點洗衣粉，先泡一下等會再洗。

    她的頭發(fā)還是濕的，家里沒有吹風(fēng)機(jī)，就等著自然干。

    “志愿呢，填了沒？”趙霞看著坐在門外一直沒有什么動靜的林校，將她拉起來，“填了一中沒有？”

    林校往屋里走，整個人像是懵著一種情緒，“沒有?！?/br>
    趙霞震驚了，“你填什么了？”

    “二中。”林?；卮鸬暮啙?，多余的字眼都沒有。

    “是不是填錯了？”趙霞隨便熱了點飯，就吃了起來，“回頭找你們班主任再說一下重填行不行？”

    “二中能免三年學(xué)費?！绷中＿€是將這話再重復(fù)一次。

    趙霞拿筷子的手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怎么可能不知道這話的意思，因為家里沒有錢，可能供不起兩個女兒讀書，小女兒就沒選更好的一中，而是選了本地的二中，“我、我們能打困、困難報告的……”

    話才說出口，就叫林校給打斷了，“我們是真窮嗎？是真窮嗎？”

    她問得有點急。

    趙霞沒話了。

    確實不算窮，兩個人都能掙錢，按理說怎么也能存下來一點兒錢，林校與林潔還小的時候，家里條件還是幾個兄弟姐妹里最好的那個，后來慢慢地，林長富時不時地作死，又得替他收拾殘局——

    就越來越來的窮了。

    主要的罪魁禍?zhǔn)拙褪橇珠L富。

    林校還記得上輩子的事，深深地記著，家里連找個幾毛錢都找不出來，就算是買米，也都是五斤五斤的買，趙霞還不好意思去買，都是林校去買，說來人窮，這飯量也大，五斤米只夠吃兩三天。

    只要有手有腳，還怕餓死不成？

    是餓不死，但活的太卑微。

    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拙褪橇珠L富，他拿了錢一時爽，卻留下爛攤子，叫她們母女三人來收拾，要債人上門罵的情形，都讓她深深地記著，后來家里要是來了陌生人來敲門，都會讓她覺得是不是上門來要債的。

    “你好好讀書就好。”趙霞面對女兒的黑亮眼睛，慢慢地移開視線，“別管家里的事，生活費家里還得出得起的，你別擔(dān)心?！?/br>
    不擔(dān)心嗎？

    林校很擔(dān)心。

    “你跟不跟他離婚？”

    林校問。

    趙霞震驚地看著她，“你說什么？”

    “離婚”兩個字從來就沒有進(jìn)過她的腦袋，卻從她才中考結(jié)束的小女兒嘴里說出來，像是聽到天底下最陌生的話，最刺耳的話。

    林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即使是上輩子失望過一回，這輩子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失望了，呼出一口氣，“我什么也沒有說?！?/br>
    趙霞看向平靜的小女兒，越發(fā)覺得小女兒有點不對勁，好像上回臺風(fēng)后就開始了，不像以前那么說話了，沉默多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性子都變了，“他不好歸不好，總歸是你爸……”

    總歸是你爸！

    這句話就跟魔咒似的，圈著林校，即使她睡著了，也好幾次從夢中驚醒。

    林長富這幾天勤快的跟什么似的，從來不叫林校幫忙干些家務(wù)，能干的他都自己收拾了，還變著花樣買些林校愛吃的菜做，每天都高高興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