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瞇眼：“小孩子幼稚話，有什么好偷聽？”

    無雙哼一聲，道：“你才幼稚！”

    “蓋好了。”楚曜看她一直撐著小手，被頭和身體間露出好大一個(gè)縫隙來，禁不住親自動(dòng)手蓋嚴(yán)實(shí)。

    無雙偏偏要和楚曜作對，見他細(xì)心掖好被角，立刻小手一揮，又將被子掀起。

    楚曜眉頭一皺，還未開口，就聽無雙軟綿綿、甜絲絲地問：“你要和我們一起睡嗎？”

    楚曜唇角微微上牽：“邀請我？這會兒不嫌我臭了？”

    只是一句玩笑話，干嘛記那么久。

    無雙心里抱怨著，撐起小圓身，撲到楚曜懷里，在他脖頸處聞了聞：“你洗過澡啦，用的是梅香的胰子，香香的不臭?！?/br>
    楚曜順勢將人抱住，學(xué)她的模樣，輕輕一嗅，道：“你用的好像和我的一樣。”言罷還在她軟軟的小臉上親了一下。

    無雙害羞起來，把臉埋進(jìn)楚曜懷里不肯抬頭。

    說話就說話，干嘛親她?。?/br>
    “那個(gè)齊蘭被撈上岸后便開始發(fā)熱，據(jù)醫(yī)女說全身燙得火燒一樣。她親人剛剛亡故，無人照料，就給抬到船上，在和陸先生一層的艙房里休養(yǎng)?！?/br>
    楚曜說著話站起身來，無雙感覺到自己被豎抱著離開柔軟的床榻。

    “不過，她這一病來勢洶洶，也不知道明天開船前能不能好?！?/br>
    “那就讓她先留下吧?！睙o雙小臉仍埋在楚曜胸前，因而聲音聽起來嗡嗡的，好像隔著個(gè)罐子似的，“就當(dāng)讓她搭船到杭州玩一趟?！?/br>
    她是女孩子，難免比楚曜心軟。

    況且，齊蘭只是個(gè)尋常窮苦人家的女孩子，雖說不知根底被算為來路不明，但多派幾個(gè)侍衛(wèi)看守著，想來也不會出事。

    無雙本想再叨念幾句這些事，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如今這把年紀(jì)，思慮太多反顯得怪異，只道：“秋表姐的事情之后，祖母就說讓大哥哥外出散散心呢，想來她走這一趟后，心情也會好些?！钡綍r(shí)候就聽得進(jìn)人勸，不會再鉆牛角尖非得當(dāng)人奴婢。

    兩人對話的過程里，楚曜一直抱著無雙走動(dòng)，這時(shí)候忽然將她放下來。

    無雙腳踩在軟綿綿的被褥上，以為這是要她躺下睡覺，不待楚曜開聲，自己編乖順地抬起頭來。

    咦——床上沒有楚婠，被褥也不是剛才那套，再看屋里擺設(shè)，雖則大體相同，卻還是能看出差異來。

    無雙以為楚曜只是抱她在屋里走來走去，哄她睡覺，就像上次在墨城生病時(shí)一樣。沒想到，他竟然抱著她換了間屋子。

    問都不用問，猜也猜得到，此處肯定是楚曜的艙房。

    他這個(gè)哥哥當(dāng)?shù)梦疵庥行┎豢孔V，竟然連“床伴”都要和親meimei搶一搶。

    ☆、39|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無雙暗自腹誹，小嘴忍不住撇了撇。

    楚曜看見，皺眉問：“怎么了？”

    “婠婠醒來不見我，會不會不開心？”無雙鼓著臉反問。

    他做哥哥的怎么能還沒有她擔(dān)心meimei呢？

    “她睡覺很沉，搬走賣掉都不會醒，而且磨牙打呼，吵得你睡不好，還是在我這邊睡比較好。”楚曜邊說邊抬手抄在無雙腿窩處，將她打橫抱起，輕紡在褥子上，“明天早上我起來再送你回去，反正她從來沒比我起早過。至于你，”他捏捏她的小鼻子，“似乎也習(xí)慣睡到日上三竿。”

    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

    雖然她是不怎么勤快，但直截了當(dāng)被說懶，還是不能接受！

    無雙立刻反駁道：“那只是因?yàn)樯×耍饺绽镌诩?，你不知道的時(shí)候，我都天不亮就起床，給爹娘請安，和jiejie一起練字，嗯，還給練拳完畢的爹爹遞毛巾?！?/br>
    誰家會安排四歲的小娃娃天不亮就起床請安，給練拳的家主遞毛巾？不是那等惡毒到連臉面都不要的家族，便是買來五六歲大的小丫鬟也不會這樣苛待。

    楚曜一點(diǎn)不信，挑著眉在無雙身邊躺下，隨口問：“你jiejie最近練什么字帖？”

    無雙訥訥地半天答不出來，最后含糊道：“jiejie練的都是……都是我不認(rèn)識的字。”

    看來連練字都是假的，楚曜暗自好笑，小不點(diǎn)一個(gè)，竟然還知道愛面子。他按下無雙支起的小腦袋，大掌在后背拍撫，輕聲道：“睡吧，乖乖的?！?/br>
    無雙自然而然地往楚曜懷中鉆了鉆，尋到一個(gè)相對更舒適的位置，小手抓著他寢衣的衣襟，乖乖地閉起眼睛。

    自從墨城一行之后，她早習(xí)慣與楚曜親近，被他抱著不再害羞，同吃同睡也不覺得什么。

    初初發(fā)現(xiàn)時(shí)，無雙還暗自反省自己心態(tài)，明明是個(gè)十六歲的大姑娘，怎么可以如此沒羞沒臊？

    然而，就因?yàn)樾睦砟挲g不小，才能看得清楚曜待她是真好。

    況且，四歲的小孩子，本來就沒有男女之防的必要，她心中有鬼才處處覺得別扭。反觀楚曜，行為坦蕩，不論是同睡，還是幫她沐浴，從來沒有不該有的動(dòng)作，雖然不甚熟練，但與奶娘照顧她時(shí)并沒有什么不同，擺明沒有居心不良。

    倒顯得無雙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打那之后，她便當(dāng)自己是真的小孩子，再也不抗拒與楚曜親近。

    想著心事，自然沒那么快安睡，無雙小圓身不經(jīng)意翻來滾去，楚曜睜開眼，將滾遠(yuǎn)的小家伙拖回來，重新在懷里擺好姿勢，安撫道：“怎么睡不著？要不要喝熱羊乳安安神？”

    無雙睜眼想了想，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楚曜起身到外間吩咐幾句，不多時(shí)就有丫鬟端著燉盅進(jìn)來。

    他接過來親手一勺勺喂給無雙。

    羊乳溫?zé)幔€加了糖，無雙喝得特別滿足，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捧著小肚子躺下去，這一回很快便進(jìn)入夢中。

    舵樓同一層，賀遙的艙房里依舊燈火通明，絲毫沒有準(zhǔn)備就寢的意思。

    賀遙一身紅衣，趴在臨窗的榻上打著哈欠。

    她對面的一張交椅里，坐著個(gè)五花大綁的小男孩。

    小男孩只有六七歲大，圓圓的臉上滿是恐懼，看著賀遙就像看鬼怪一般。他嘴里塞著一團(tuán)麻布，說不成話，只能發(fā)出嗚嗚咽咽的音節(jié)，誰也不清楚他想表達(dá)什么，也沒誰關(guān)心他想表達(dá)什么。

    “縣主，齊蘭還在地字號船甲板下層的船艙里，就在汝南侯家那位西席隔壁。她發(fā)著高熱，一直不醒，便沒人提要趕她下船的事?！焙谝率绦l(wèi)推門而入，畢恭畢敬地向賀遙稟報(bào)。

    “既然如此，就先算她暫時(shí)完成任務(wù)吧?！辟R遙坐起來，歪著頭道，“你把這個(gè)家伙帶到下面去，給他幾口吃的，別餓死了就好。他要是死了，我就沒法繼續(xù)指揮他jiejie為我做事?！?/br>
    小男孩不是別人，正是齊蘭的弟弟齊竹。

    jiejie今日外出歸家，帶回來一錠銀子，說得到貴人贈(zèng)銀，有本錢做點(diǎn)小生意，姐弟兩人將來生活不愁。

    誰知還沒高興完，就有一群黑衣人闖進(jìn)來，將他們抓到這個(gè)年紀(jì)與他差不多，心思卻壞透了女孩子面前。

    她用齊竹的性命作要挾，要齊蘭想辦法上船，留在汝南侯君家的小女兒身邊，等待下一步命令。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齊竹年紀(jì)雖然不大，心智卻比富足人家同齡的姑娘少爺們成熟許多。

    此時(shí)聽賀遙提到齊蘭，他嗚嗚叫喚得更加急促，還掙扎著試圖脫離黑衣侍衛(wèi)的掌控。

    齊竹明白自己拖累了jiejie，恨不得趕緊死了才好，免得jiejie被人挾制，不知最后會走到什么境地去。

    可惜到底人小力微，三兩下便被制住，再動(dòng)彈不得。

    賀遙見他目光炯炯地瞪視自己，雙眼中滿是恨意，幽幽道：“你別恨我呀，又不是我找上你的。要不是楚婠選中你jiejie施舍，要不是君無雙巴結(jié)楚曜兄妹倆不算，還巧言哄得外祖父歡喜她，又因?yàn)樗夷莻€(gè)陸珍娘害我被我娘教訓(xùn)，也輪不到你們姐弟倒霉。所以，要恨就去恨他們吧。”

    齊竹聽得稀里糊涂，但心中卻把賀遙提到的三個(gè)名字牢牢記在心間。

    若是至死都無能便罷了，但凡有一點(diǎn)可能，他將來都要報(bào)復(fù)那些害了他們姐弟的人，連眼前這個(gè)縣主一起！

    無雙對此事毫無所覺，安然睡到自然醒。

    睜開眼，同榻而眠的人從楚曜又變成楚婠。

    原來楚曜起床后，便將她抱了回來?？上o雙也屬于“睡得沉，被搬走都不會醒”的人，竟然真的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

    她不好意思地在暖和的被窩里拱了兩下，忽然身上撲來一個(gè)軟軟的小身體。

    “雙雙，和你一起睡好開心哦?！背蛑?，睡眼迷蒙道，“以后天天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兩個(gè)小姑娘自此白天形影不離，夜晚……只有楚婠以為她們確實(shí)同睡。

    總之，直到四日后大船在杭州碼頭靠岸，楚婠隨兄長往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騰出的大宅住宿，而無雙隨父母往外祖父楊熙的總督府居住，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皇帝親臨，當(dāng)?shù)毓賳T與鄉(xiāng)紳皆需沿途等候迎駕，隨行的官員也不能輕易離開。

    是以君恕不能與妻女同行，楊氏帶兩個(gè)女兒到總督府時(shí)，到門前來迎她們的也只有楊夫人與楊氏的長嫂趙氏。

    楊夫人已有七八年沒見過女兒，今日一照面，免不了摟著楊氏落淚，嘴里不停喊著她乳名，久久不肯放開。

    “娘，meimei一路旅途辛勞，又挺著個(gè)大肚子，咱們不如進(jìn)屋里去慢慢說?！壁w氏見了也覺心酸，抹了抹眼角，勸道，“爹不是說了，皇上在杭州騎馬要待整個(gè)月呢，來日方長?！?/br>
    “長？長在哪兒？同我待上一個(gè)月，然后又是數(shù)年都不一定再見，還不夠折磨人的?！睏罘蛉藝@道，但又夸獎(jiǎng)兒媳道，“還是你想得周到，走，咱們進(jìn)去屋里坐下說?！?/br>
    楊夫人放開楊氏，目光便隨著落在她身邊的一對女娃身上。

    “喲，這是無瑕啊？都長這么大了？”楊夫人比劃個(gè)高度，“上次見你也就到我大腿高，如今漂亮得走在路上我都認(rèn)不出來了?！?/br>
    又彎腰抱起無雙，稀罕道：“你就是小無雙？外婆還沒見過你呢?！?/br>
    “我天天都盼著見到外婆?！睙o雙反抱住楊夫人脖頸，拖長聲音撒嬌道。

    別看短短一句話，卻是肺腑之言。

    上輩子父母去世后，楊夫人曾經(jīng)親自到上京去，和老夫人商量要將無瑕與無雙姐妹接到身邊撫養(yǎng)。

    老夫人也疼孫女，不愿放手，兩人幾番會面，始終各持己見，沒有結(jié)果。最后只能依照姐妹倆的意思，讓她們留在了汝南侯府。

    無雙曾經(jīng)想過，若是那時(shí)做出相反決定，她與jiejie上輩子會不會有不同的命運(yùn)？

    離家出走后，她也想過要投靠外祖父母，只是怕被捉到，想先躲一陣，再繞路而行。萬沒想到，后來便是一命嗚呼、天人永隔。

    幾人一路去到惠安堂堂屋里，楊夫人在當(dāng)中黃梨木羅漢榻上坐了，一手摟楊氏在左邊，另一手摟無瑕在右邊，還有一個(gè)小無雙被放在膝頭，哪個(gè)都稀罕不過來。

    趙氏坐在右首交椅里，眼看婆婆又要落淚，忙問起楊氏身子來。

    幾個(gè)月了？可有什么不適？好吃些什么？家里好做準(zhǔn)備。

    一連串話說得楊夫人忘記感傷，注意力全換在楊氏肚子上。

    “看著尖尖的，應(yīng)當(dāng)是個(gè)男孩兒?！睏罘蛉说?。

    “爹爹說，是男是女都好?！睙o雙怕楊氏難受，仰頭學(xué)舌道。

    楊夫人“嘖”一聲，道：“真是孩子話?！庇洲D(zhuǎn)向楊氏，“不是我不信姑爺，只是他越是疼你，越是不在乎這些俗事，咱們也更應(yīng)該懂得回報(bào)。你自己說，做妻子的還有什么比生個(gè)兒子給夫君更好的回報(bào)？”

    “娘，這也不是我想生就生的出的?！睏钍蠟殡y道。

    她倒想頭一胎就生個(gè)大胖小子，然后三年抱倆、兒孫滿堂呢，老天爺不從人愿，又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