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等一等。您什么都別做,如今不做不錯,做多錯多?!贝拚裾酒鹕韥?,“我回衙門了?!?/br> “……你去吧。”崔耀祖雖然失望,可終究是做長輩的人,總不能繼續(xù)追問。若不是萬不得已,誰會愿意在兒子面前顯得遲鈍。太沒面子。 崔振離開崔府,坐在馬車上,吩咐車夫:“隨處轉轉?!彼匮瞄T也沒什么事,只是不想繼續(xù)留在家中罷了。 心思性情迥異的一家人,讓他一想起就滿心無名火。 路上,無塵來稟:“照您的吩咐,今日上午,護衛(wèi)已經護送藍大小姐轉去別處。也是今日上午,夫人帶著幾十個人去了大興那邊的宅子?!?/br> 崔振諷刺地笑了笑。 如今不要說藍月宸不肯嫁他,便是她肯,他又怎么好意思娶她?——明知家里是火坑,還要拖著她跳下去么? 維持現狀就很好。知道她就在京城,過得雖然不是多順心,起碼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辛苦、委屈。 他不敢奢望更多。 早就沒了那個資格。 過了一陣子,無塵又來通稟:“您派去盯著長平郡主的人來稟,郡主剛剛出門,此刻好像是要去蕭府的意思?!?/br> 前腳慫恿著他母親去找藍月宸的麻煩,這會兒難不成要對蕭夫人下手?可是,蕭府猶如銅墻鐵壁,是她想去就去的地方? 心念一轉,崔振問道:“濟寧侯在何處?” 無塵道:“在宮里。方大人找進宮里彈劾濟寧侯,皇上讓他們兩個當面對質?!?/br> 崔振確認道:“方大人,長平郡主嫁的方浩么?” “正是?!?/br> 方浩彈劾蕭錯,長平郡主要去蕭府——這算調虎離山么?關鍵是蕭錯就是一年不回府,家里也出不了什么事兒。方浩夫婦兩個再傻也傻不到這種地步。 無塵見他不再提問,轉而繼續(xù)說出自己要通稟的事情:“四爺,還有件蹊蹺的事兒——東城兵馬指揮先是帶著人在街頭一陣鬧騰,說什么在緝拿一個盜賊,這會兒也正去往蕭府。” 崔振無聲無息的一笑。 明白了。 都知道要進蕭府的大門并非易事,長平郡主便找了個幫手。官兵到了府門前,蕭夫人不免驚惶,從而亂了方寸,便是蕭府護衛(wèi)能將官兵攔在府門外,長平郡主卻能趁機進到蕭府,見到蕭錯的結發(fā)妻。 長平郡主最招人膈應的地方在于,不是她那雙眼睛的玄機,而是她有時候周身上下都能藏著讓人難以察覺的含毒的迷香。不為此,當日帝后也不會盡量讓她離他和蕭錯越遠越好。 而他與蕭錯當初選擇廢掉她雙手,正是要斷了她動輒動手腳禍害人的路。 聽說不出意外的話,蕭錯下個月便能添個孩子。 長平郡主在這時候找茬生事,打的恐怕是讓蕭夫人一尸兩命的算盤。 嗯,看起來,比起他,長平郡主更恨蕭錯。 什么時候結的仇呢?不管他自己這邊,還是蕭錯,他都想不出因何而起。倒是也不覺得奇怪,他們這種人,可不就是滿世界得罪人、惹人恨而不自知的命。 他想起了蕭錯的手下救過藍月宸的事。 這個人情,他從沒忘記,但今日能否如愿償還,不好說。 不需他出面最好,他也不想眾目睽睽之下給蕭錯的妻子解圍。但是,長平郡主幫著母親詆毀藍月宸的名譽甚至動了歹念那筆賬,今日要是能順道清算一下也不錯。 怎么都行。 “去蕭府看看熱鬧。”他說。 ☆、86|086¥ 086 裴羽不到午時便有些乏,沒用飯就小憩了一陣子,醒來后吃了一中碗面。面上鋪著肥瘦均等的牛rou、鮮嫩的青菜、切得細細的黃瓜絲,她又加了些許辣子,吃得津津有味。 木香、半夏這些自幼服侍她的人,瞧著這情形總忍不住抿了嘴笑:在閨中的時候,她可是既不肯吃rou又不肯吃辣的,眼下卻完全是兩樣。最近還是因為秋日天氣干燥之故,她用飯時克制著少吃辣——在以前,渾似嗜辣之人。偶爾,她們心里也犯嘀咕:等孩子出生之后,夫人這飲食習慣會不會又變回原樣? 裴羽每每瞧見她們的神色,不難猜出她們的所思所想,總是回以一笑。 胃口還能恢復成以前那樣么? 大抵是難了。 害口得略嚴重,是前三個月的事兒。卻是沒成想,吃到了辣味飯食的妙處,到后期就不是胎兒要吃,而是她想吃。她發(fā)現不論是大魚大rou還是尋常炒菜,就會感覺更添三分美味。依著喜好吃了一陣子,見皮膚身體都不受影響,索性放心的養(yǎng)成習慣。 這一點,不是不讓她覺著吃虧的——以前十多年,都沒發(fā)覺到用飯時這個妙處,可不就是虧了。 飯后,緩了一陣子,裴羽起身,“去外面走走?!?/br> 木香、半夏、甘藍、水香和兩位專門服侍她安胎生產的mama齊齊稱是。 半夏取來一件素緞面斗篷,給裴羽披在身上。 原本是想循例去往后園,可在半路上,裴羽改了主意,“如意是不是在外院?” “是?!备仕{應道,“益明給它找了個小雞啄米的玩具,它挺喜歡的,正在侯爺書房里玩兒呢?!?/br> 蕭錯的書房,他在的時候,大多要會客見管事,裴羽鮮少過去。而他不在家中的時候,因著如意的緣故,裴羽倒是隔三差五就去一趟。 眾人簇擁之下,裴羽到了外院,進到書房。 先前興致勃勃琢磨小雞啄米玩具的如意聞聲,即刻回轉身跑到她面前,乖乖坐下。 裴羽伸出手,它欣然抬起一只前爪,交到她掌心。 “真乖?!迸嵊鹋踝∷哪X瓜揉了揉,“去玩兒吧?!?/br> 如意這才高高興興地去玩兒了。 裴羽一面笑微微地看著,一面想起了吉祥。 聽紅蘺說,皇后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好,臥床的時候居多。吉祥這些日子,每日都分外乖巧地留在床前陪著皇后?;屎笏臅r候,它要么跟著打瞌睡,要么就趴在踏板上靜靜地看著、守著。 那般情形,叫人聽著都會生出滿心融融的暖意。 水香打來熱水,笑盈盈地請裴羽洗手。這是侯爺吩咐過她們的事情,何時都著。 裴羽早已習慣了這情形,笑著洗凈雙手。甘藍又覺著侯爺的書房里有些冷,把夫人剛除下的斗篷又取來幫忙穿上。 益明走進門來,笑著給裴羽行禮,隨后摸了摸如意的頭,說起如意方才有趣的事情。 這時候,有一名三等小廝進門來,匆匆行禮后,卻是對益明附耳低語。 益明對裴羽匆匆拱手,“小人有點兒事情,出去看看?!?/br> 裴羽頷首,“去吧?!钡热俗吡耍D頭詢問甘藍,“何事?”每到這種時候,她總會十分羨慕身懷絕技之人——只耳力好這一點,不知道就有多少益處。 甘藍不免躊躇,“夫人聽了可不要動怒傷了胎氣。” 裴羽微揚了唇角,“哪里有那么多值得我生氣的事兒?!?/br> 甘藍心知夫人對胎兒有多看重,也是心里有數的人,便輕聲道:“東城兵馬指揮林順帶著官兵來了我們侯府,此刻就在府門外叫囂,說有盜賊逃進了我們府里,嚷著要進來搜府?!?/br> 裴羽失笑。 “還有就是……”甘藍道,“長平郡主也跟著來了?!?/br> 先前一直就心存疑慮,覺得長平郡主遲早會找上門來?!八€挺會選日子。”裴羽一笑置之,“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形?!?/br> 甘藍應聲而去。 木香忙道:“夫人不需擔心,管家行事向來最有分寸?!?/br> 裴羽頷首。她自然是沒什么好擔心的,只是,就算宰相門前八品官,要打發(fā)掉那個六品指揮也不是易事。 甘藍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轉回來,只是道:“護衛(wèi)擋在府門前,外面的人進不來,但也不肯走?!?/br> 不肯走。若是有人蓄意煽動挑事,會不會驚動順天府、刑部這樣舉足輕重的衙門?——很明顯,那些人就是來尋釁滋事的,他們可不怕事情鬧大。事情鬧大了,叫人看笑話的是蕭府。 說白了,有崔振被長平郡主弄得身陷流言蜚語之中的事情在前,長平郡主也算是心里有底了。就算沒有這個前提,那個歹毒的女子,似是存著隨時與蕭錯、崔振拼命的心思,行事必然是不管不顧。 “放林順進來,我聽聽他怎么說?!碑敿易鲋鞯哪凶硬辉冢羰菦]有她,管家出面最為妥當不過,可現在她是當家主母,遇到事情沒道理躲起來。況且,外面的情形不需想也知道,那林順嘴里指定說不出什么好話——狗眼看人低的人,最愛對人出言挖苦奚落。她為何要讓府里的人受那等嫌氣? “夫人……”甘藍、水香齊齊出聲,停了停,前者道,“您決定了?” “嗯。去?!?/br> 甘藍抿了抿唇,稱是而去,來回期間,自是知會了益明,要他安排下去,確保夫人不會出差池。 裴府吩咐木香、半夏把如意哄著去了里間,不想讓如意跟著上火。 過了一陣子,林順走進書房。 清風、益明同時入內,展臂攔下林順,示意他站在門口說話即可。 林順沒好氣地看了看兩個人,拱手行禮,“蕭夫人,方才下官一直要進門來細說原委,可貴府外面那桿子惡奴如何都……” “林指揮,”裴羽打斷了他的話,笑微微地道,“蕭府的下人一向盡心盡力,我與侯爺一向對他們十分滿意,不容許外人數落他們。說正事?!?/br> “是是是,”林順陪著笑,站直身形,卻并不急著說事,而是打量著裴羽,眼神很是不安分。 這類人,好色。 裴羽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你到底有事沒事?說沒事,你帶著一群人來到蕭府叫囂;說你有事,進門后又無一句有理有據的話。世道變了不成?——林大人這做派,才是如今的為官之道么?” 林順先是意外,隨后竟是覺著很有趣的樣子,玩味地笑望著裴羽,“夫人別氣,別氣,下官正在想?!?/br> 裴羽也笑了,“知不知道何為非禮勿視?你又知不知道何為尊卑?日后你若飛黃騰達,那自是不需說,可眼下你不過一個六品的小官,還沒到你得意忘形的時候——你在我眼里,還不如府里一個三等小廝,也敢這般失禮?”她抬手撫著案上的水杯,“要不然,你先別急著生事,隨我找個地方說道說道你這言行做派去?”語畢,她并沒掩飾眼里的嫌惡。 林順神色一僵,面色由白轉紅,險些惱羞成怒,心說你個小丫頭片子,哪里來的這般底氣。只是,裴羽句句在理,她只要是一天的一品命婦,就是他決不能輕慢的。心念一轉,又想到了長平郡主答應自己的事情,情緒便緩和下來,再度拱手,并且垂了眼瞼,“下官正在追捕一名盜賊,那盜賊是崔四公子養(yǎng)的外室身邊的丫鬟,她盜取了長平郡主和崔夫人兩樣極為名貴的寶物。方才下官與官兵親眼看到了那丫鬟逃進了蕭府——蕭夫人,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您通融一下,讓下官帶人搜查?!?/br> 裴羽聞言輕笑出聲,“平日里聽到的笑話多了,只你說的這個最荒謬?!毙睦飬s在想著:長平郡主在這件事情上也把崔夫人拉下水了,崔夫人知道么? “夫人什么意思?”林順語氣轉冷,“不肯放行么?那好,下官這就去外面守著,將此事告知順天府或刑部。下官人微言輕,可總有與蕭府平起平坐的衙門!” 坐了一陣子,裴羽有些累了,站起身來,一面緩緩踱步一面道: “堂堂一品侯府,也是你能隨意搜查的?我便是命府兵將你亂棍打出去你也只能受著,這話我到何處都敢說。 “這也罷了,等會兒再與你計較。 “先說說崔夫人、長平郡主遺失寶物的事兒。 “她們遺失了寶物,是何事的事?” 在林順眼里,裴羽只是個單純貌美的女子,雖說將為人|母,但以前在京城里并沒什么名頭——沒怎么在人前露面,便出嫁了,并且從未聽說過她是滿腹才華之人——尋常這樣的閨秀,大多只是繡花枕頭,看著好看而已,能把家事打理好就已不易,對官場上的事情所知甚少。 而此刻,裴羽的言語,意味著的是她對官場上的規(guī)矩、衙門之間的區(qū)別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