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他的朋友中間沒有很熟稔的女子,卻不代表阿羽不能有交情甚篤的男子。 只是,今日簡讓怎么會選擇這樣個雅間?——蕭錯推門而入,落座后,等簡讓點了酒菜之后問道:“不是見著文人就要繞路走么?吃飯也是恨不得在哪個酒樓就把文官都攆出去,何時轉(zhuǎn)了性子?” 簡讓一笑,用下巴點了點對面房間的方向,問:“十二那日,你和尊夫人在家中設(shè)宴,季興楠也曾前去?” “嗯?!?/br> 簡讓又問:“是你還是尊夫人得罪了這個人?” 蕭錯想了想,“都沒有?!?/br> “那就奇了。”簡讓微微訝然,“那廝這幾日可是沒少說你這個人的不可取之處?!彼嬉詾槭鞘掑e待客期間怠慢了那個酸腐的文人。 “那就讓他說?!笔掑e不動聲色,“詬病我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個?!?/br> “你不在意就行?!焙喿屩戈P(guān)節(jié)輕輕叩了叩桌面,“我這也是閑的,怕你跟你岳父家、手足又生嫌隙——他不是與裴家?guī)仔值?、蕭銳、蕭錚都有些交情么?” “那不關(guān)我的事。說的我煩了照樣兒辦。” 簡讓一笑,“那就行。”隨后岔開話題,“午間,崔耀祖請我在醉仙樓用飯,給我送銀子之余,打聽了幾句我查案的進展?!?/br> “你有進展?”蕭錯微笑。 “沒有?!焙喿屝χ鴵u頭,“別說我打心底就不想有進展,就算是真想給他點兒交代都辦不到。你選的那個天氣、那個地方,加上死士無一生還,把韓越霖那等查案高手請出來都查不到什么?!?/br> 蕭錯只是一笑。 用飯到中途,常洛來尋簡讓,有要事,就在樓下等著。 簡讓喝完一杯酒,匆匆起身,“改日再請你?!庇秩ツ缅X袋子。 “走你的吧?!笔掑e擺手讓他走人。 “成,下回再找補?!焙喿屵~步出門。他并沒隨手帶上房門的好習慣,所在雅間的門大敞大開。 蕭錯也懶得喚人關(guān)門,橫豎自己等會兒也該走了。 過了片刻,季興楠端著酒杯走進來,面上掛著淡淡的發(fā)涼的笑,“先前聽說侯爺在此,我還不相信。想著這兒是尋常門第才會光顧之地,侯爺怎么會有這等雅興?!?/br> 蕭錯推開碗筷,看著他,直覺是這人已經(jīng)有了七分醉意,“有話直說。你們這種人的所謂客套,在我看來都是廢話?!?/br> 季興楠一笑,“兩路人,我明白?!彼灶欁月渥?,“有一事不明,要請教侯爺?!?/br> 蕭錯看著他。他不想再重復(fù)一遍“有話直說”。 幸好,季興楠并沒再啰嗦,直言道:“有不少傳言,都說侯爺當初娶裴大小姐進門,是為報答裴府幫你照顧手足幾年之久的恩情,侯爺怎么說?” “與你有關(guān)?”蕭錯語氣淡漠。 “侯爺不說,那我就暢所欲言?!奔九d楠道,“我以為,即便傳言屬實,侯爺既然已經(jīng)娶了裴家女,便該時時處處善待。假如所謂報恩只是將人娶進門,那又是何苦來?你真不怕被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蕭錯牽了牽唇,眼神很是不屑。部分文官最讓武官不屑的地方就在這兒:整日里盯著別人的家事,上到盯著皇后的肚子有沒有可能再傳喜訊,下到盯著尋常命婦有沒有被夫君責難——以求詬病皇上不在意子嗣艱難,詬病別人德行有失治家無方。 季興楠的神色轉(zhuǎn)為冷凜:“自然,侯爺是什么人物,何時在意過別人的說辭?可有一點你別忘了,裴家與你息息相關(guān),你委屈了他們的掌上明珠,他們又是于你有恩情的人,待到日后,能容著你?即便他們不知情,也會有人告知。若實在無心善待,何不早些放手?” 這就是明打明地威脅了。背后意味的是什么,太容易猜到。 言官的詬病詆毀,是他不會在意的。但是,覬覦他的女人,便是他絕不會容著的。 無心善待、早些放手——眼前這混賬是怎么得出的這種結(jié)論? 這一番理直氣壯的指責又是因何而起?——關(guān)心則亂?那這混賬對阿羽得在意到了什么份兒上? 蕭錯目光一沉,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極為平靜、漠然:“自毀前程,何苦?!?/br> 季興楠卻是玩味的一笑,“你敢毀我前程?” 出身寒微,意味的便是出身最為清白,而且他與裴家?guī)仔值芎褪捈倚值芏私缓?。有恃無恐,情理之中。 蕭錯唇角上揚,笑得冷酷:“三日后見分曉。這三日,你可以上折子彈劾。若再有一句關(guān)乎我家事的言語——死?!闭Z聲停了停,他眼中寒芒四射,“可要賭這一局?” ☆、74|第074章 074 季興楠嘴角翕翕,一時間說不出話。 他看得出,蕭錯起了殺機,那般森冷的氣勢,讓他脊背直冒涼意,讓他莫名覺得自己渺小無力。 他到此刻才知,自己與阿羽的夫君,真的是兩路人。 尋常在一些場合見到蕭錯,只覺得不過是個風采照人的俊美男子,面如冠玉,一雙手分外白皙,渾似個神色清冷的富貴閑人。 由此,他便與諸多同僚、學子一樣,相信蕭錯不過是運氣太好,入了皇帝的眼,這才有了所謂的戰(zhàn)功赫赫,所謂的不要命的名聲——自古沙場上的將領(lǐng)之中便有不少文弱書生,只要用兵得法,或是絕對遵從主帥的命令,便能帶著麾下將士得到戰(zhàn)功。 質(zhì)疑的時間久了,便相信了平日里一些本是揣測的言辭。 待到阿羽嫁給這個人之后,心頭的不甘、不忿更重。 十二那日,他去見阿羽,在路上便遇到了回返前院的蕭錯。見到她眼睛紅紅的,分明是哭過的樣子。 他沒辦法往好處猜想。 回到家中,有用的沒用的都想到了。 想到了阿羽自嫁入蕭府便是守孝、纏綿病榻;想到了蕭錯那個慣于偷閑躲懶的人在去年倒是勤快至極,請假留在家中的次數(shù)極少。 這般的情形,如何能夠舉案齊眉? 阿羽是單純嬌柔的女子,蕭錯則是清冷寡言的面貌——坐在一起能有話說都不容易。 越想越是心焦。次日,他便命人去收買蕭府府內(nèi)外的下人,打聽蕭錯夫婦二人的日子是個什么情形,得到的回應(yīng)如出一轍:銀錢招收,關(guān)乎府里的事是一字不漏。 若真沒有值得隱瞞的事情,下人們何必齊齊裝聾作啞,還不是得了蕭錯的吩咐? 便愈發(fā)地擔心阿羽的處境,認定她是嫁錯了人。 他沒可能規(guī)勸阿羽什么,只能利用別的事情敲打蕭錯,讓蕭錯起碼能夠善待阿羽。 可現(xiàn)在…… 他似乎是弄巧成拙了? 蕭錯分明是凡事都在公事上算賬的做派,萬一真有斷了他前程的能力,甚至連累裴家……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蕭錯已經(jīng)離開,留下了一塊碎銀子、一張銀票。 伙計走進門來,招呼一聲,拿起銀子、銀票,眉開眼笑。 ** 正月十八,裴澈來蕭府找裴羽說話。 其時裴羽正在小廚房忙碌。早就說過要親自做飯給他吃,可是十五之前比她想象得更忙,直拖延到今日才能兌現(xiàn)承諾。 他自然是不在意的,可她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 聽說五哥前來,她連忙轉(zhuǎn)到廳堂見禮。 落座之后,裴澈問道:“前幾日府里的宴請,你可曾見過季三公子?” “見過?!辈坏娺^,而且還不大愉快。裴羽道:“只說了幾句話,怎么了?” “那么——”裴澈沉吟道,“你可曾聽外院的下人,說起他與不妥當?shù)难孕???/br> “沒有啊。”若是有,益明會告訴甘藍,甘藍則一定會告訴她。裴羽很是不解,無奈地道:“東一句西一句的,弄的人一頭霧水,你到底要說什么?” 裴澈苦笑,“前幾日,他與人說話的時候,總是詬病侯爺。我和四哥聽說了,命隨身小廝去提醒了兩句——眼下孟先生每日指點我們文武功課,整日只睡三兩個時辰,對季三公子的事情,聽了也沒當回事,當回事也騰不出空。 “卻是沒想到,他這兩日出事了——翰林院那邊的兩名編修齊齊發(fā)難,對翰林學士齊齊痛數(shù)季三公子的諸多不是,反正在他們嘴里,那個人簡直是公事私事品行上都是一無是處。 “要知道,他們兩個與季三公子同科,且一個是榜眼,一個是第四名。這樣一來,等于文人內(nèi)訌,事情便不是翰林學士能夠處理的了——他們?nèi)齻€的官職都是皇上親封的。翰林學士將此事稟明皇上,一年之初,皇上清閑,今日便將翰林學士、兩名編修和季三公子喚到面前詢問。 “君臣幾個到底說了什么,也只有崔大總管知道,我們只聽說了結(jié)果:皇上罷免了季三公子的官職,讓他收拾行李返回祖籍,多讀十年書再說別的。 “我和三個哥哥思來想去,季三公子近來開罪過的人也只有侯爺一個人。” “……哦。”裴羽有點兒懵,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 “那么,”裴羽茫然地看著裴澈,“五哥,你過來的意思是——” “我和幾個哥哥的意思是,該問問你是否有耳聞?!迸岢阂娝沁@態(tài)度,反倒放下心來,笑著寬慰道,“你們前不久才見過,應(yīng)該知情,省得日后得知的話,怪我們只字不提。我們一頭霧水,免不得胡亂猜測,你別多想?!?/br> “哦?!迸嵊鸷鲩W著長長的睫毛,仍是靜靜的、茫然地望著他。 這個傻乎乎的meimei。裴澈在心里苦笑,面上則是故作輕松,“方才在忙什么?我沒耽擱你吧?” “沒有?!迸嵊鹫諏嵉?,“在小廚房做菜,對了,五哥,你留下來用飯吧?” “不了,不用。”裴澈笑道,“我還有不少功課,又是偷著溜出來的,要早些回別院去。日后清閑下來,再過來一飽口福?!闭f著便站起身來,“我該走了?!?/br> 裴羽不好挽留,便送他出門。 到了院門外,裴澈猶豫片刻,喚道:“阿羽啊?!?/br> “嗯?” 裴澈語氣和緩:“往后,有些不是太踏實的人,我和四個哥哥就幫你擋住,不讓他們見你了。要是誰越過我們找到這兒來,你只管不見。有不少人,只是與我們有同窗之誼,日后考取功名、步入仕途之后,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兒。容易結(jié)交摯友的,只有女孩子或是武將,我們這些還沒功名在身的人,平日只是與誰都來往著,不過個十年二十年,不敢說誰是好友亦或知己?!?/br> 這一番話,很有些聽頭?!澳愕囊馑际牵闯隽思救迸嵊鹫Z聲略作停頓,對季興楠改了稱謂,“季三公子有不足之處?” 裴澈頷首,“未免心浮氣躁自以為是了些?!彪S后又檢點自己,“也是怪我,起先就不該同他一起來看你,當時卻沒多想?,F(xiàn)在這事兒鬧的……”有些聽季興楠口無遮攔詬病過蕭錯的人,不免將他落魄一事與濟寧侯府聯(lián)想到一處。 這件事到底是不是蕭錯出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事情本就是可以避免的。 “我記住了?!迸嵊鹫馈?/br> “那就好,快回吧。我走了。”裴澈笑著離開。 裴羽含笑望著五哥大步流星走遠,緩緩回轉(zhuǎn)身形,卻是沒了下廚的心思,回到正屋沉思。 過了一陣子,她隱約想通了整件事,由此才能明白,五哥那些委婉隱晦的提點因何而起。 而如果此事是蕭錯介入所致,那么…… 他行事已非霸道可言。 裴羽喚甘藍:“益明在不在府中?” 甘藍搖頭,“不在府中?!边t疑片刻,道,“夫人有什么事要問他么?奴婢或許知曉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