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036 翌日早間,裴羽按品大妝進宮。 芳菲自然也要回宮復命,裴羽單獨為她安排了一輛馬車。 雖然有蕭錯的叮囑在先,裴羽仍是有些緊張。一想到皇后處事的手法,任誰又能坦然。 她與昨夜一樣,反反復復地打了很久腹稿,斟酌著皇后可能會詢問哪些問題,確信沒有忽略之處,這才放松了一些,想起了如意、吉祥。 它們吃飽喝足之后,便又去了后花園,甘藍忍不住笑意地告訴她,它們又跑到昨日大花貓出現(xiàn)的地方去轉(zhuǎn)悠了,估計昨日被氣得不輕。 一想到這些,她不自覺的唇角上揚,心神放松下來。 ** 皇后閑閑地坐在正殿,看著裴羽款步進門,儀態(tài)恭敬而優(yōu)雅地行禮。 “平身。”皇后語氣溫和。這是蕭錯的夫人,見人之前,便已先添了三分好感。 裴羽稱是,呈上折子,言簡意賅地說明進宮所為何事。 皇后一面聽,一面瞇了眸子細細打量,唇角緩緩上揚成愉悅的弧度。 語聲如風振簫,身形纖弱如柳,容顏清艷,宛若空谷幽蘭一般悠然、潔凈的氣質(zhì)。 原來真有這樣的女孩,能夠淋漓盡致地詮釋何為清麗絕塵。 皇后稍稍想象了一下裴羽與蕭錯并肩而立的情形,笑意更濃——樣貌實在是般配。再想到蕭錯不是懶得說話就是想把人噎死的做派,便會懷疑他會不會委屈了裴羽。 紅蘺給皇后續(xù)茶的時候,忍著笑遞了個眼色。 皇后打量女子的眼神,跟男子一樣直接,這會兒瞇起眼的樣子壞壞的。這儀態(tài)實在是不著調(diào)。 皇后忙里偷閑地斜睇紅蘺一眼,隨后指了指近前的椅子,“坐下來說話。” 裴羽謝恩,半坐在椅子上,映入半垂的眼簾的,是皇后素色的衣裙。她倒是很想看看皇后的絕色容顏,偏生這是首次進宮,又沒別人插科打諢,如何都不能壞了規(guī)矩。 皇后一目十行地看完折子,滿意地笑了,隨后問道:“多大了?” 裴羽站起身來,恭聲回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虛歲十五。”心里卻很是訝然,這問題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坐下說話,不需拘禮。”皇后語氣愈發(fā)溫和,“沒騙你?!彼强凑l不順眼,便叫人站著回話了。 裴羽稱是落座。 皇后又問:“幾月的生辰?” 裴羽老老實實地答道:“十月。” 皇后笑著頷首,這才說起正事:“你二弟妹被驚嚇一事,過些日子便有說法?!?/br> “多謝皇后娘娘?!迸嵊鹦睦镌俅我馔猓夯屎笸耆皇窍ё秩缃鸬淖雠?,必是看在蕭錯的情面上了。 皇后思忖片刻,吩咐道:“閔夫人與閔二小姐,你回府之后便命人把她們送回家中;古氏母女兩個,這一半日就會有官差上門,把人帶去衙門?!?/br> 語聲剛落,有宮女進門來稟:“皇后娘娘,昭華長公主來了,這會兒去了慈寧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等會兒就來正宮?!?/br> 裴羽適時地起身。 “派轎子去迎她。”皇后看向裴羽,笑道,“別的事由芳菲稟明即可,改日得空再與你說話?!?/br> 裴羽稱是告退。 皇后望著她的背影,輕聲笑道:“這次你眼光沒出錯?!蹦桥⒆右谎砸恍卸际鞘刂?guī)矩透著恭敬,但讓人看著特別舒服,“有幾年沒見過這樣標致的人了?!?/br> 紅蘺笑著端詳皇后的容顏,“我倒是有眼福,每日都能見到最標致的人?!?/br> “再捧我也沒用?!被屎箜怂谎郏凹檫^兩日要是還不回來,你就去蕭府陪著它過吧?!?/br> “……”紅蘺趕緊找轍打岔,凝了裴羽呈上的折子一眼,“蕭夫人辦事還算妥當?” “妥當?!被屎箢h首,“剛剛好。等會兒將這折子謄一份,拿給順天府尹?!庇辛诉@個引子,閔侍郎那個只管禍害女子不能善后的敗類、閔夫人那個視人命為草芥的妒婦做過的孽,便能一步一步公之于眾。 “是。” 皇后說起長公主,“昭華是怎么回事?有喜了反倒總往外跑,她也不怕把韓越霖嚇出病來?!?/br> 紅蘺笑道:“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偶爾出門走動也無妨?!?/br> ** 裴羽回到府中,把皇后的意思知會了管家。 管家即刻派人送閔氏母女回家。閔夫人臨走前鬧著要見裴羽,裴羽沒見,“要打理內(nèi)宅的事,不得空?!?/br> 午后,二夫人找裴羽說話,詢問她進宮的情形。 裴羽把所知的告訴了她。 說話間,有外院的小廝來稟:官差登門,帶走了古氏和喬明萱。 二夫人斟酌片刻,吩咐隨自己到正房的綠梅:“回成國公府,把這件事告訴我娘?!?/br> 綠梅稱是而去。 二夫人對裴羽解釋道:“事情是因家母那個遠方親戚而起,她應(yīng)該會求家父幫忙打點一下——到底是一條人命,古氏母女下場凄慘的話,她一定會夜不安眠。” “這樣做也好?!惫倩轮覡幎返臅r候,絕對是不留余地,可是遇到平頭百姓或是境遇凄慘之人的時候,都會寬和大度以對。更何況,惹禍事在先的是成國公府的人。 二夫人又蹙眉嘆息,“說起來是遠房親戚,其實真是一表三千里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人,家母每日里做夢都想行善積德,看著誰可憐就要幫一把,唉——”她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了,橫豎事情已成定局?!?/br> 裴羽問道:“不回娘家看看么?” 二夫人苦笑,“過段日子再說。家母齋戒思過呢。” “……” 翌日,如意和吉祥結(jié)伴去了宮里。裴羽不免失落,可想到吉祥是皇后的愛犬,它不在宮里,皇后的心情只能比她更差,也就釋懷。 轉(zhuǎn)過天來,蕭錚命人給蕭錯帶回來一封信:他在途中經(jīng)過授業(yè)恩師的家鄉(xiāng),要上門拜訪,團聚一段日子再回京。 蕭錯看完信件,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蕭錚是故意繞道去的,打量他不知道呢。不悅歸不悅,放下信件,就派人給蕭錚送去些銀兩和用來送禮的字畫古籍。 當晚,離京巡視的張放歸來,在醉仙樓宴請蕭錯、蕭銳。 兄弟二人回到府中的時候,蕭銳醉醺醺地,平日滴酒不沾的蕭錯也是一身濃烈的酒氣。 喝酒之后的蕭錯,言行如常,只是眸子特別亮?;貋碇筱逶「?,說了一陣子話,緊挨著裴羽歇下。裴羽踢被子的時候,他仍舊會及時地給她蓋好被子。 到底醉沒醉,是不是又忘記了一些事,第二天裴羽也沒好意思問。只知道他與張放的情分并沒受影響,不然他不會破例飲酒。 ** 接下來的日子,喬明萱驚嚇二夫人、閔青蓮的事擺到了公堂之上。 二夫人被嚇到那一節(jié),只說是以為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了已故的閔采薇,和閔青蓮的情形大同小異。照實說的話,怕有心人以訛傳訛,那么蕭府也會成為人議論的焦點。 陪同女兒到公堂的古氏對此供認不諱,稱女兒時時神志不清四處亂走,嚇到人是她沒有盡心看管的緣故。隨后則呈上一紙訴狀,狀告閔夫人毒害膝下長女。 事態(tài)逆轉(zhuǎn)之后,順天府尹秉公辦理,將閔府一些老人兒提到公堂審問,那些下人對門外的事情不清楚,倒是又抖落出幾名慘死在閔夫人手里的丫鬟、良家女。 ——閔侍郎人在京城,在府門外不敢再招蜂引蝶,但在家里、坊間看到容貌出眾的女孩子,還是心癢難耐。閔夫人的行徑十分一致:夫君染指一個,她便除掉一個。 閔侍郎多年來只有一個正經(jīng)抬進府的妾室的原因浮出水面。 夫婦二人的品行,可想而知。 朝堂之上,言官彈劾閔侍郎治家不嚴、歷數(shù)閔侍郎歷年來的過錯,勢頭越來越猛。 事態(tài)越鬧越大,閔侍郎夫婦叫人瞠目或不齒的事情越查越多,人們一日一日地打聽觀望著這場熱鬧,近一個月的時間便如此打發(fā)過去。 最意外的人,是裴羽和二夫人,先前她們能想到的閔夫人的罪過,只是毒害庶女這一條,后來事實卻告訴她們,有些女子要比閔采薇更可憐。 慢慢的,人們完全忘記了蕭府與案子僅有的一點兒關(guān)聯(lián),都忙著咬牙切齒地數(shù)落閔侍郎的德行敗壞:沒有這樣一個男人惹禍,怎么會平添那么多可憐的女子。 而這局面,正是皇后要看到的吧? ** 秋日將逝,冬日將至。 這期間,蕭銳回到錦衣衛(wèi)當差,比以前又踏實勤勉了幾分。二夫人自然是喜聞樂見,日子舒心之故,整個人容光煥發(fā)。 裴羽和蕭錯一切如常。 裴羽仍是盡職盡責地打理家事,若說有不同,是收到的帖子逐日增多——有幾個閨秀隔幾日便命人送來帖子,意在登門做客。她連閨中交好的人都不怎么見,外人就更不需提了,一概委婉地回掉。 如意每日多晚都會回家來,每隔一兩日就會將吉祥一并帶回來,兩個小家伙與她越來越親近。 蕭錯偶爾夜間離府,或是徹夜留在書房與幕僚議事,大多數(shù)日子都回房用晚膳、歇息,哄著或威脅著裴羽多吃些飯菜,慢慢地成了他的樂趣。 起初,裴羽看著自己越來越好的氣色特別開心,后來發(fā)現(xiàn)臉頰圓潤了一點兒,一整日氣鼓鼓,晚飯時里都不理蕭錯。她長胖的話,最先顯形的是臉頰,而一旦意識到自己長胖了,她便覺得周身都在發(fā)脹,難受得緊。 晚間歇下之后,蕭錯總算問清楚了原因,失笑不已,“只知道吃,不知道活動筋骨,這怪誰?” “你總有的說?!迸嵊鸬闪怂谎?,“再胖下去,我那些小襖、棉裙就白做了?!?/br> “來,我給你量量?!彼浑p手扣住她的腰肢,語氣篤定,“這兒沒事?!崩^而咬了咬她的唇,“別處要我?guī)湍懔棵矗俊闭Z畢,視線順著她修長的頸子往下落。 “你又沒正形!”發(fā)胖是讓她很煩躁的事情,他卻是心情大好,太混賬了。她翻了個身,擁緊被子,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跟你說,我可是真生氣了。” 反倒惹得蕭錯大笑。 他將她重新攬到懷里,“氣什么呢?以前是太瘦了,臉再圓潤一些才好看?!?/br> “少騙我?!?/br> “我?guī)讜r騙過你?”蕭錯撫著她的臉頰,“現(xiàn)在比以前好看得多?!?/br> 裴羽對上他的視線,見他眼神柔和,并無戲謔之意,心里勉強好過了一點兒,“那也一樣,往后用飯時不準再管我?!?/br> “不可能。”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語氣柔柔的,“不管你,我管誰?” 裴羽心湖立時起了漣漪,竟是無法再堅持本意。 這件事之后,她是看出來了,自己跟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拿他沒轍,只好另想法子,每日午間不再午睡,抽空在府里走動一陣子。便這樣逐日形成習慣,總算是沒繼續(xù)長胖。 她是十月初六的生辰,眼看就要到了。 再有兩日,就是她及笄的日子。 蕭錯記得她的生辰么? 應(yīng)該是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