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七年前,我第一次跟著老師實習(xí),上來就遇到了無名尸骨,尸骨的手腕上戴著一只銀手鐲,我一眼就認出是我送她的,手鐲是我親手打制出來的……后來進行比對確認,就是她?!?/br> 李修齊說完,我眼前浮現(xiàn)出陰森白骨的手腕上,套著手工打制的銀手鐲,男人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手鐲,在發(fā)抖。 這下,更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我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那個情敵,是那位曾醫(yī)生喜歡的人吧?!?/br> 我蹙眉看著李修齊,他還真的是挺八卦的,剛說完自己慘痛的經(jīng)歷,緊跟著就好奇別人的事情了,這心理素質(zhì)。 也對,我們做法醫(yī)的要是總情緒容易激動,還真是不適合拿著那把解剖刀了。 “我只能說,我和曾醫(yī)生就是好朋友?!蔽也恢涝撛趺凑f清楚我和苗語,曾添還有曾念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只好酷酷的給了李修齊這么個回答。 好在李修齊沒再繼續(xù)追問,我們又坐了會兒準備離開,也沒跟李修媛打招呼就走了。 第二天,我直接到了附屬醫(yī)院的法醫(yī)問診報道,上班。 剛和同事們說了幾句話,白洋就來了電話,聽說我在附屬醫(yī)院上班,就直接找了過來。 設(shè)在醫(yī)院里的法醫(yī)門診,主要工作不再是和尸體打交道,更多的是做活體的傷情鑒定的工作,白洋大概猜得到我干嘛突然來了這里工作也不多問,只是問我今天去看過曾添了嗎。 我說沒有,白洋有點神思飄忽的點點頭,似乎下了好大決心后才又問我,能不能抽時間去看看她老爸。 這當(dāng)然沒問題,我馬上說中午休息的時候就過去,剛說完問診門口就熱鬧起來,白洋就走了,我覺得有點奇怪,可是一開始工作也就沒再深想什么。 忙到中午吃飯,我給白洋打了電話,她讓我吃好飯再過去,我簡單吃了點就直接去了她老爸的病房。 開門進去,白洋正給吃完午飯的老爸擦嘴,喂水,病床上的老爺子也看看我,虛弱的沖著我笑了笑,招呼我坐下。 白洋細心地收拾完餐具,她老爸就說想吃蘋果,白洋看我一眼,拿了兩個蘋果說讓我先坐著她去洗蘋果。 白洋出去后,他爸看著我也不說話,我剛想找點話題和他聊天,就看見他眼睛濕了,眼淚很快流了下來。 “白叔,你怎么了,是身上疼嗎,我去叫護士……”我說著就要去喊護士,卻被白洋老爸給叫住了。 “我沒事,孩子你坐下,叔兒就是有事要跟你說說。” 我只好坐回來,不知道白洋老爸要跟我說什么,還像是刻意避開白洋才說。 “我這病啊沒救了,我知道,白洋不說我也懂……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也知道,所以這事我也就能跟你說啦,別嫌棄叔叔啊……”白洋老爸說著,費力的抬手擦了擦眼淚。 我也知道白洋老爸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白洋說過醫(yī)生說現(xiàn)在就是熬時間,最多也不過個把月了。 老爸是白洋唯一的親人了,不知道真到了必須告別的那一刻,她會怎么樣,我想著心里就替白洋難受。 “白洋其實不是我親生的孩子……她兩歲的時候才跟著我的,我騙她說她媽病死了,其實不是,我沒結(jié)過婚生過孩子,她媽是被……”白洋老爸說到這兒,渾濁的眼神突然泛起了異常的明亮神色。 我很意外,沒想到被老爸寵溺著生活的白洋,竟然不是親生的。從來沒體味過父愛的我,不知道曾經(jīng)多羨慕白洋和她老爸的關(guān)系。 “白洋的親生父母,外公還有她都不記得的那個jiejie,二十幾年前都死在了同一天,是我殺的他們……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大概十年前我又殺了一個女的,那是最后一個……”白洋老爸的聲音在說著這些的時候,有力清晰,完全不像一個等待死亡的病人了。 可他的話正說到這兒,就被開門回來的白洋打斷了,“爸,你別說了!欣年,你出來!” 我壓著心頭的震驚,跟著白洋出了病房,身后隱約傳來她老爸的啜泣聲。 一直下樓走到了醫(yī)院的院子里,白洋才語速飛快的問我她老爸跟我說什么了。 我猶豫著要怎么回答她,剛才聽到的話實在是讓我一時有些發(fā)懵,我該怎么說。 可白洋也不等我,自己不耐煩的接著說起來,“他是跟你說,我不是他親生的吧?!?/br> 我點點頭,觀察著白洋的臉色,不知道她還知道些什么。 “我早就知道了……我爸還跟你說什么了,我就知道他讓我找你過來,不對勁?!卑籽蠖⒅已劬?,等我回答。 056 死在手術(shù)室里的女護士(二十七) 我和白洋老爸認識也有四五年了,他叫白國慶,生病前一直在裝修公司里做瓦工,工作辛苦但因為手藝好,他的收入一直不錯。 我跟著白洋在家里吃過他做的飯,還陪著他喝過酒,這樣一個辛苦帶大女兒的男人,卻在病床上突然告訴我,他殺過人,還不止殺了一個。 最開始聽白國慶說這些時,我懷疑他病得思維亂掉開始胡言亂語了,可現(xiàn)在一想,那些話不像是亂說的。 可是我要怎么跟白洋說呢,看她問我的模樣,應(yīng)該是沒聽全她爸跟我說的話,她除了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還知道些什么。 見我不說話,白洋笑了。 “他不會把那些話也跟你說了吧……他是不是說我親生父母還有其他家人都是被他殺的,我兩歲的時候他留了我活口把我收養(yǎng)了,是跟你說了這些嗎?” 我盯著白洋,慢慢點了下頭。 “他還真行,可真是不把你當(dāng)外人啊,這話也跟你說了……”白洋的笑容愈發(fā)無奈,一臉覺得荒謬的神情。 白洋的反應(yīng)意味著他老爸跟我說的那番話,也跟她說過了。都是胡說,是白國慶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 “白洋,”我剛準備說話,白洋的響起來。 電話是曾添打過來的,說他想探望一下白洋老爸,問白洋現(xiàn)在方不方便。 白洋看著我,咬了咬嘴唇才回答說現(xiàn)在就方便,然后說了病房號。 她掛斷通話,又看著我說,“我爸這么犯糊涂有段時間了,不發(fā)作的時候你根本看不出來問題,他今天吵著非要見你我就覺得不對……你信不信,待會你再回去看見他,他肯定都忘了跟你說過什么了,你就當(dāng)沒聽見吧,好嗎?” 我點點頭,跟她一起回了病房。 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了曾添,他正站在門外等白洋。 從他有些蒼白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剛經(jīng)歷完生死大劫的恐慌混亂,曾添看見我也在,對我微笑的眼神里已經(jīng)和平日里沒什么區(qū)別了,帥氣里透著一點點狡黠??丛谘劾镒屇阌X得這笑容的主人很單純,像個涉世不深的大孩子。 大概是因為之前老爸跟我的那場對話,白洋先讓我和曾添等一下,自己先進了病房里,我猜她是想看看她老爸現(xiàn)在什么狀態(tài),適不適合讓曾添見他。 我和曾添站在病房外,竟然有那么一瞬覺得尷尬。 “她爸爸怎么樣了。”好在曾添很快打破了沉默,問起白洋老爸。 “不怎么好,醫(yī)生說剩下的時間也就個把月了?!蔽胰鐚嵳f了情況。 曾添什么也沒說,臉色凝重不少。 白洋開門招呼我們進去的時候,我盯著床上的白國慶,他也看著進來的人,眼神在我臉上掃過,很平靜,像是之前跟我說過的那些話完全是我的幻覺,壓根沒發(fā)生過。 等他看清進來的人是曾添后,眼神里跟我說他殺過人時的異樣明亮再次出現(xiàn),像是對曾添的到來期待已久。 我放慢腳步,努力回憶,好像印象里沒有曾添和白洋老爸見過的記憶。 “曾添怎么來了,快坐,你那么忙還來看我干啥,坐?!卑籽罄习终f話聲依舊虛落,可聽得出他看到曾添心情很好。 而且,他是認識曾添的。 “不好意思叔叔,您住在我們醫(yī)院這么久,我才來看您,您別動,我坐這兒?!痹砜蜌庖环?,坐在了病床邊的椅子上。 剛說了幾句話,白洋老爸就注意到了曾添受傷的手,詫異的盯著問怎么弄的。 曾添笑著解釋,說修理東西時不小心弄傷了,所以也住在醫(yī)院里,這才有時間來看望白洋老爸。 白國慶聽完笑起來,可眼神盯著曾添的傷處不挪開,嘴里聲音不大的念叨著要注意,年輕人就是不小心什么的,完全就是個嘮叨碎嘴的老人。 這樣的老爸,生命所剩無幾的病人……年輕時殺過人,跨度幾十年作案,最后一次作案是對一個女人下手,大概十年前……我腦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著這些,直到白洋提醒我是不是該回法醫(yī)問診上班了,我才回過神來。 和白國慶告別,他看著我一如往日,還囑咐我注意休息別累著,眼神和話語說明他真像白洋說的那樣不過是病重一時胡言亂語,現(xiàn)在早就忘記跟我說過什么可怕的話了。 我離開病房,心里卻像壓著重物,發(fā)悶發(fā)堵。 剛回到法醫(yī)門診,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在里面,正跟門診負責(zé)的主任在聊天,見進來的是我,都停下來不說了。 我稍微一愣,“李法醫(yī)怎么過來了?” 李修齊坐著不動,仰頭看著我,“公事過來的,等你半天了?!?/br> “找我,公事?”我看看門診主任,他朝我點點頭站起來拍拍李修齊肩膀,從我身邊走了出去。 上班時間了,門診竟然只剩下我和李修齊,其他人都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我走到李修齊面前,問他到底什么事。 他也不拐彎,“左欣年你真的不太不適合跟活人打交道,所以我奉命代表專案組過來調(diào)人,連環(huán)碎尸案在等著你?!?/br> 說完,李修齊拿出一份正式的文件給我看,還真是調(diào)我進專案組。 “可是我的資歷太淺了。”我絕對不是謙虛,進專案組我當(dāng)然求之不得,可自己什么斤兩還是有數(shù)的,我的經(jīng)驗遠遠不夠。 “給我做助手的資歷你完全夠了。走吧,時間很緊,有話以后慢慢說,先辦正事?!崩钚摭R利落的從椅子上起身,先行走了出去。 半個小時后,我跟在李修齊身后,一臉狐疑的走進了市局后院的小食堂。 很久沒來過這里吃飯,我進來之前還納悶,不是說調(diào)我進專案組,怎么領(lǐng)著我先到了小食堂呢,可一進來就明白了,原來小食堂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改頭換面,餐桌椅子已經(jīng)被現(xiàn)代化的辦公設(shè)備取代,成了辦公室。 屋子里坐著的兩個人聽見動靜,都抬起頭朝我和李修齊看過來。 “左欣年,歡迎你?!币晃活^發(fā)全白的老者從一臺電腦后探出頭,笑瞇瞇的跟我先打了招呼。 李修齊看著我,“這是我們專案組的組長,退休的石廳長?!?/br> 我剛要敬禮,石組長的臉卻已經(jīng)貓回到了電腦后面,我只能聽見他的說話聲,“這個橫線怎么去不掉呢,我就說這電腦其實不比手寫好使,你快看看……” 電腦旁邊,坐著一個扎著半馬尾的年輕酷哥,一副藝術(shù)家氣質(zhì),正面無表情的側(cè)身去看石組長的電腦,點了幾下鼠標后,抬起眼皮瞄了我一眼。 這什么情況,我把剛抬起來的手放了下去。 李修齊湊近我,小聲說,“領(lǐng)導(dǎo)在學(xué)新事物,他也是法醫(yī)出身……郭明曾經(jīng)是他最欣賞的徒弟,有點心理準備,他會問你曾醫(yī)生那個案子的。組長旁邊的,是負責(zé)監(jiān)視跟蹤的,待會開會再給你們正式介紹,你先坐下吧?!?/br> 我從嗓子里擠出很小的一聲嗯,表示聽到了,隨手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下來,四下看著。 李修齊也不再理我,自己走到靠窗邊的一張辦公桌后坐下,臉也埋在了電腦后面,小食堂改建的辦公室里里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那個半馬尾的酷哥隔了一分鐘后,才開口說了句你再試試。 他剛說完,一個人就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眼神銳利的四下一掃,停在我身上。 “回來啦,正好可以開會了,都坐過來吧。”石組長看見進來的這位,站起身發(fā)了話。 057 我依然站在愛你的地方(001) 大家圍坐到窗邊的圓桌周圍。 這場面,乍一看會以為是聚餐,我絲毫沒感覺到平時開會的那種嚴肅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