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心唯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房門一關(guān)。她的心也跟著一沉。那種熟悉的不安和煎熬又席卷而來。

    江浩開著車在大雪紛飛的馬路上急馳。他開的是帶軍字車牌的車。還早。又下著雪。路上的車比往常要少很多。他一路暢通無阻。

    “首長。剛接到訓(xùn)練基地的消息。郭首長帶著一個排的戰(zhàn)士。在演習(xí)時突然遭到外敵的襲擊。郭首長……郭首長和整個排的戰(zhàn)士……全軍覆沒。”

    “哪個排。”

    “三排?！?/br>
    小方在電話里。是強忍著哭泣告訴他的。小方的聲音不停地顫抖。他聽著。自己的心也不停地顫抖。

    江浩開著車。前面是灰蒙蒙的天和飛揚的大雪。他的腦海里不停地回閃著曾經(jīng)與三排戰(zhàn)士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三排。那是他的隊伍。每個人都是他親手挑選出來的精英。三排當(dāng)中的每一個人。他都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家鄉(xiāng)和家人。他與他們。曾一起出生入死。為國效命。

    “不管過多長時間。不管你在不在部隊。在我心目中。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導(dǎo)師。我這條命還是你救回來的?！?/br>
    “這一個月我只回家了兩次。今天去了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家?！?/br>
    “女兒上初中了。都是我老婆在帶?！?/br>
    江浩清楚地記得。那次在幼兒園附近。他遇到了郭學(xué)言。那是他最后一次遇到郭學(xué)言。沒想到啊。一晃幾日。就陰陽相隔了。

    江浩痛心疾首。眼眶中充滿了淚水。車子都開得搖搖晃晃的。一種巨大的傷痛吞噬著他。他無法想象。更無法接受。郭學(xué)言和整個三排的戰(zhàn)士全軍覆沒。全都沒了。他真的接受不了。

    部隊大門口。站崗的警衛(wèi)員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一輛掛著紅色車牌的車子朝這邊駛來。“是江首長。是江首長?！彼J(rèn)得這個車牌號碼。再熟悉不過了。

    擋車桿自動升起。江浩打轉(zhuǎn)著方向盤。一刻不停地直接開了進去。

    第三十三章 軍中噩耗（2）

    第三十三章 軍中噩耗（2）

    “mama。爸爸呢?！?/br>
    看著孩子急切的眼神。喬心唯心頭隱隱地一抽。晞寶還不知道。他的爸爸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赡軙蝗幌?。他們不能問更不能打聽。什么時候能回來只有等他回來了才能確定。

    “爸爸呢。他昨天答應(yīng)我跟我一起拼圖的?！睍剬氂肿穯?。

    喬心唯沒有辦法。只好說：“爸爸說晚上就回來?！?/br>
    “啊。要晚上啊?！睍剬氀诓蛔〉氖洹＿B早餐都沒心情吃了。他撅著嘴吧問?！澳鞘遣皇嵌疾荒苋ス珗@踢球了?！?/br>
    喬心唯指了指外面說：“下大雪怎么踢球。你感冒才剛開始好轉(zhuǎn)。爸爸特意交待了。不能出去玩?！?/br>
    晞寶倔強地說：“我不信。我要爸爸親口跟我說。當(dāng)面跟我說?！?/br>
    “晞寶。你不相信mama。”

    “那我要爸爸陪我玩嘛。”

    喬心唯既無奈又心痛。江浩整天寵著孩子。孩子就跟他比較親了。一天見不到。孩子就要找。她收下不滿和抱怨。耐心地勸道：“晞寶。爸爸他真的有事情。mama陪你玩不是一樣嗎。”

    “可是mama沒有爸爸聰明啊。”童言無忌啊童言無忌。

    喬心唯無語凝咽。只好嚴(yán)肅地說：“吃飯。把雞蛋羹吃完。不然呆會兒連巧虎都不給你看?！?/br>
    晞寶更不高興了。很不情愿地拿起勺子在碗里攪來攪去的?！昂?。爸爸才不會這么兇我呢?！?/br>
    “……”喬心唯都想哭了。從江浩離開到現(xiàn)在。她整個就成了玻璃心?？伤恢馈４藭r的江浩正在水深火熱之中飽受著煎熬。

    江浩趕到部隊。小方就把詳細(xì)的情況告訴了他。郭學(xué)言這次是主動請纓去參加實戰(zhàn)演習(xí)的。部隊里每年都會有不定期的演習(xí)。這很平常。演習(xí)是在云南邊境的深山密林里。就在演習(xí)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突然來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物。我在明敵在暗。戰(zhàn)士們連續(xù)七天的野外演習(xí)。睡不好吃不好。已經(jīng)精疲力盡。而敵方卻是帶著先進的武器和充足的彈藥有備而來。

    郭學(xué)言所帶領(lǐng)的一個排。一共三十四名特種兵。全部都中了埋伏。然后被敵軍殘忍地掃射而死。沒有一個人生還。

    這一事件轟動了全國。震驚了全世界。

    軍區(qū)內(nèi)部高度重視。湯旅長親自坐鎮(zhèn)指揮。這是軍人的尊嚴(yán)。更是國家的尊嚴(yán)。

    “現(xiàn)已知入侵我方的是一支國際雇傭兵組織。他們一共十來個人。事發(fā)后逃進了越南?！?/br>
    “郭首長新官上任卻慘遭毒手。這一團團長的位置又要懸空了。這個仇。這個恨。我們一定要報。不然那枉死的三十四個戰(zhàn)士。豈不冤枉”

    “可恨。可恨?？珊?。這分明是對中國軍隊的一種挑釁。明目張膽的挑釁。我們絕不能任人宰割。這是關(guān)系到國本的大事?！?/br>
    會議室里。大家都怒不可遏。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dá)著自己的憤怒。湯旅長也是萬分沉痛。他看看坐在角落里一語不發(fā)的江浩。便問：“江浩。你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br>
    江浩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說白了就是一個外人。但通知江浩。讓江浩參與討論。正是湯旅長的意思。江浩還沉浸在深深的悲痛當(dāng)中。雙眼都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他說：“犯我中華者。雖遠(yuǎn)必誅?！?/br>
    湯旅長拍案而起?！昂?。這正是我的意思。江浩。我知道你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但是。你依然希望你好好想想。這種時候你能做什么。你應(yīng)該做什么。明天。我希望你明天能給我一個我想要的答復(fù)?！?/br>
    所有的眼神。齊刷刷地看著江浩。江浩帶領(lǐng)的隊伍是特種兵當(dāng)中的精英。郭學(xué)言曾是江浩的副部。現(xiàn)在郭學(xué)言犧牲了。下面還有誰有這個能力和資格去挑起“為戰(zhàn)友報仇。為捍衛(wèi)祖國尊嚴(yán)而戰(zhàn)”的重?fù)?dān)呢。只有江浩。

    只有江浩…

    會議從六點開到了中午十二點半。大家都在商討對策。江浩只聽。不發(fā)表任何言論。他現(xiàn)在沒有這個資格。從會議室出來。江浩步履沉重。湯旅長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考慮清楚。如果今天江浩還在崗位上。他可以直接下令。但無奈的是江浩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盎厝ジ仙塘恳幌隆Ｂ犅犓囊庖??！?/br>
    江浩點點頭。沙啞地吐出一個字?！昂?。”

    找到小方。江浩急著問：“郭首長他們。什么時候回來?！?/br>
    小方說：“已經(jīng)派專機去運了。計劃下午一點回來?？墒嵌汲谴笱?。難說?！?/br>
    “全部?！?/br>
    “人數(shù)太多。郭首長和陳排長先回。其他人會陸續(xù)運回來?！?/br>
    “通知家屬了嗎?！?/br>
    “都通知下去了。只有郭首長的家人在都城。已經(jīng)派人去接。其他的家屬都分布在外地。大概明天才能到?！?/br>
    “追悼會什么時候。”

    “暫時安排在后天?！?/br>
    江浩默默地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看手表。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那么。郭學(xué)言就快回來了。他又折了回來。叮囑道：“安撫好家屬?！?/br>
    “是。首長?！?/br>
    小方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江浩心里一陣抽痛。他不配啊。

    諾大的停機坪上。積雪已經(jīng)清除干凈。戰(zhàn)士們一個個穿戴整齊。恭敬而又肅穆。江浩的黑色西裝在一片墨綠色的軍裝里面顯得十分顯眼。迎著冷風(fēng)。他隱約能聽到微弱的抽泣聲。來自周圍的四面八方。

    忽然。一陣哀嚎從后面?zhèn)鱽?。眾人轉(zhuǎn)頭看去。是郭學(xué)言的父母和妻女。互相攙扶著而來。兩位老人已是兩鬢斑白。接到兒子去世的消息時。直接暈了過去。醒來之后。不管惡劣的天氣和虛弱的身體。他們都堅持要來接兒子。

    郭學(xué)言的妻子。臉上有著異于常人的冷靜。她一邊扶著年邁的婆婆。一邊還拉著年幼的女兒。這個家失去了頂梁柱。從此就得她支撐起來了。她臉上的那種壓抑和冷靜。叫人看了越發(fā)的痛心。

    一聲喊。陣陣淚。戰(zhàn)士們再也壓抑不住悲痛。一個兩個都輕聲抽泣起來。

    江浩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想。如果他接受了這次任務(wù)。很不幸地。他將不再回來。那么心唯是否會像郭學(xué)言的妻子這般鎮(zhèn)定和堅強。

    兩點十分。直升機在部隊上空盤旋?！熬炊Y?！币粋€厚實的聲音劃破天際。戰(zhàn)士們整齊劃一地面朝直升機敬禮。

    直升機緩緩降落。巨大的旋風(fēng)吹干了戰(zhàn)士們臉上的淚水。巨大的噪音掩蓋了悲痛的哭聲。

    直升機平穩(wěn)地降落在地面上。兩具棺材被相繼抬出。上面蓋著國旗。戰(zhàn)士們脫下帽子敬禮。郭學(xué)言的家人悲痛欲絕?？蘖艘宦?。

    可以想象。等到了追悼會。所有犧牲戰(zhàn)士的家人來到部隊。那是怎樣的情景。江浩不敢想。閉眼就是兩顆豆大的淚珠。年邁的父母將好好的兒子交給了他。而他還給他們的。卻是一具具冰冷的尸體。他內(nèi)心的煎熬和愧疚。何人能知。

    下午三點。晞寶還沒有醒。喬心唯一覺醒來已無睡意。她看晞寶還睡得香甜。便自顧自地起床下樓了。

    雪徹底停了。都市的喧囂在大雪之后得到了緩解。喬心唯站在落地窗前看出去。都城真不愧是繁華之城。即便大雪覆蓋。也覆蓋不了繁忙的車流和匆忙的行人。都城的節(jié)奏。絲毫沒有因為這場雪而變慢。

    她百般無聊地打開電視。拿著遙控器按住音量鍵將聲音開到最小。此刻。幾乎所有電視臺都在播報云南邊境特種部隊遇襲遇難的新聞。那帶著沉痛氣氛的大標(biāo)題字幕一下子跳進了她的眼簾。

    剎那間。她打了一個寒戰(zhàn)。心臟也突突突地明顯加快了。她慌亂地按著加音量的按鈕。卻一個不慎遙控器脫手摔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拾起遙控器。雙腿發(fā)軟再也站不起來了。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拿住遙控器一下一下按響了音量。

    后來。不知道坐了多久。晞寶揉著眼睛下樓了。喬心唯這才回過神來?？伤p腿早已失去了知覺。麻得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她的rou一樣。

    “mama。爸爸回來了嗎。”

    “沒……沒有。”

    “爸爸怎么還不回來啊。”晞寶不太高興了。撅著嘴去扶mama。“mama。你給爸爸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好不好。我想吃他做的雞腿和蝦。”

    喬心唯艱難地站起來。一股腦跌坐進沙發(fā)里。她抱著晞寶。手掌不停地?fù)崦哪X袋。

    “mama。你聽到?jīng)]有。你怎么了。”

    “沒沒事。沒事……”

    “我要爸爸回來給我zuoji腿和蝦蝦?！?/br>
    喬心唯盡量保持著冷靜。說：“mama給你做好不好?！?/br>
    “不要。你做的沒爸爸做的好吃?！?/br>
    “爸爸他可能不回來了。”其實她也不確定。很多事情。她都不確定。她突然變得十分迷茫。比四年前逃離都城的時候。還要迷茫。

    晞寶還小。什么都不知道。他抬起頭看著mama的眼睛。問：“那爸爸什么時候能回來?！?/br>
    喬心唯慌慌張張地摸著兒子的小臉。她也不知道江浩什么時候回來。但她知道。這種時候一定不能去影響了江浩。她不會忘記早上江浩接到部隊電話時候的樣子。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她雖然無法認(rèn)同他。但是。她理解他。

    第三十四章 軍中噩耗（3）

    第三十四章 軍中噩耗（3）

    喬心唯從來不覺得哄兒子睡覺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可是今天。她與在晞斗智斗勇。頑強抗戰(zhàn)到十一點。在晞才睡著。

    她忽然意識到。在晞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爸爸的陪伴。在晞和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去依賴江浩。

    江浩不回來。她就不能安心睡覺。她又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新聞頻道里依舊在播放著偷襲事件的進展。有人說這是恐怖組織。也有人說這是別國的侵略前奏。各種猜測。各種評論。

    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十二點。喬心唯幾次拿起手機。按了江浩的號碼。又不忍心撥出去。幾次拿起。又都放下了。

    大概兩點吧。門鎖忽然動了。喬心唯一個激靈從沙發(fā)里跳起來。跑去開門。

    門開了。她拉著里面的手把。他推著外面的手把。四目相對。兩相無言。

    江浩不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負(fù)罪的眼神。無論是對死去的戰(zhàn)士們。還是對喬心唯。對這個家。他都負(fù)罪累累。

    喬心唯苦澀地擠出一抹微笑。伸手便去拉他的手。她抓住他的手捏了兩下。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她踟躕著。良久才開口。“進來吧。外面冷?！?/br>
    客廳里很安靜。盡管電視的音量已經(jīng)開到最低。站在玄關(guān)處的江浩依舊聽得一清二楚。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倏地將她緊緊抱住。

    喬心唯也不動。光讓他抱著。她順勢拍拍他的背。其他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家里什么都有。家里什么都好。有暖氣。有老婆。有孩子。越是這些平凡的溫暖越能擊潰鋼鐵般男人的心。江浩壓抑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喬心唯只覺得他在抖。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臟跳得猛烈。他的氣息急促而又混亂不安。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她雖然無法認(rèn)同他。但是。她理解他。

    “一個都沒有回來。三排的戰(zhàn)士。一個都沒有回來。”江浩在她頸窩里抽泣道?！爱?dāng)年是我?guī)麄內(nèi)胛閰④?。是我把他們編進了三排。他們一個個都怕我。卻都尊敬我服從我。我對他們嚴(yán)格。我責(zé)罰他們。我從來不表揚他們。我甚至從來都不對他們笑一下。現(xiàn)在我多后悔啊。后悔把他們撇下自己離開。后悔從來也不多關(guān)心一下他們。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如果是我?guī)е麄冄萘?xí)。如果是我?guī)е麄?。會不會結(jié)果就不一樣了。心唯。對不起我現(xiàn)在跟你說這些。我江浩從來不后悔什么。自己做的事自己負(fù)責(zé)?？墒?？？可是我現(xiàn)在真的很后悔。我也很愧疚。他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是最好的戰(zhàn)士。他們一個都沒有回來？？”

    喬心唯從來沒有見過江浩這樣。痛哭著還這么嘴碎。那一刻。她能直接感受到江浩內(nèi)心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那一刻。她心疼著他。

    這件事對他們家而言。是天翻地覆的。不但江浩喬心唯一夜無眠。連江志中和林采音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