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云守了他無數(shù)日夜，當凌玄出現(xiàn)的時候，楚暮云下定了決心。

    這一次絕不讓他失望，這一次他會好好待他，這一次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不會再傷害他了。

    毫無疑問，凌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寵愛，大約比莫九韶那時候還要多一些。

    畢竟楚暮云對莫九韶也只是期待著他能繼承自己，能‘解救’自己。

    可是對凌玄……楚暮云的感情里承載了整整五次的愧疚，背負了這么多的情感，再怎么補償都嫌不夠。

    那是一段異常甜蜜的生活。

    也許是死過一次，凌玄變得更加豁達與通透，遠沒之前那般偏執(zhí)與激烈；又或許是這次感覺到了楚暮云的愛，他不再那樣時時不安，在真正愛情的滋養(yǎng)下，他成長的越發(fā)有擔當和底氣。

    楚暮云知道日子不會一直美好下去，肯定有磨難來臨，但他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

    他和凌玄守在這一方世外桃源，外頭的世界卻已經(jīng)完全亂了套。

    天災天災，接連不斷。

    當楚暮云走出去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世界末日。

    山崩海嘯，地震火山，所有他建造的一切都在急速的崩塌，他創(chuàng)造的生命在悲痛與絕望中死去，那些弱小的生靈，甚至連哀鳴一聲都做不到便永遠的化作了一堆尸骨。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他失去了‘神’的資格，所以他創(chuàng)造的東西便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凌玄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空洞的視線，輕聲問道：“是因為我嗎？”

    楚暮云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他。

    凌玄對著他笑了笑：“不要有所顧忌，做你想做的事吧。”

    第260章

    凌玄的話，楚暮云有些不敢去理解。

    凌玄握住了他的手，有遺憾卻十分克制的說道：“不要毀了他們，這是你的心血?！?/br>
    萬萬年的時間，楚暮云將這個世界填充的完完整整。眼睜睜看著它傾覆，他絕對是最受重創(chuàng)的，若是不愛他們，又怎能創(chuàng)造出他們？在無數(shù)的年月里，這些隔著空茫的生靈給了他巨大的安慰，如今看著他們哀鴻遍野，他怎么能忍心？

    楚暮云轉(zhuǎn)頭看向凌玄，努力用著平穩(wěn)的聲音說話，可心臟卻在劇烈震顫著：“如果我回去了，我們便再也不能見面了。”

    凌玄面上的笑容僵住了，那雙紅寶石也似的眸子失去了光澤變成了極深的暗紅色，他低聲道：“阿云，這次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再阻攔你?！?/br>
    楚暮云站立在極高的山峰上，刮來的風中似乎夾雜著痛哭的嗚咽聲，迎著他的面拂來，卷起根根發(fā)絲，讓那素來冷靜淡漠的面上也現(xiàn)出了難以言說的哀容。

    凌玄終是沒忍住，將他擁入了懷中，抱得很緊，嗓音因苦澀而沙?。骸拔也粫僮瞿切┦?，不會再……傷害你。”

    這幾千年來，不只是楚暮云在改變，他也在慢慢改變著。

    從莫九韶到晏沉再到沈水煙和君墨，最后是謝千瀾和凌玄……他從驕傲走向了自卑，是因為失去了他；他又從自卑走向了霸道，仍是因為失去了他；接著又從霸道淪為冷漠，還是因為失去；直到從冷漠變成了放逐，這一次是楚暮云失去了他。

    從君墨開始，他便有了那些被抹掉的記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楚暮云做了什么。

    到謝千瀾的時候抵達了一個頂峰，他幾乎記起了所有，用著不走心的姿態(tài)霸占著楚暮云，可是卻一日比一日看不到盡頭。

    他在一個楚暮云猝不及防的時候選擇了死亡。

    楚暮云問他：“為什么？”

    謝千瀾只給了他一句話：“你沒有心?！?/br>
    他可以像前幾次那樣囚禁他，可以將他關起來，可以讓他只看到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得到了他，可其實……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他陪他玩夠了，只需要抬抬手，他那些深到骨髓，夜夜不能安眠的執(zhí)念便化為一空。

    周而復始，只因為楚暮云沒有心，所以他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可這一次，他從放逐走向了包容。

    凌玄對他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要有所顧忌?！?/br>
    ——他愿意為了他，放棄他們的愛情。

    但這一回，楚暮云想要任性一次。

    為什么……他一定要待在那孤冷空寂的地方，為什么他一定要背負起‘神’的責任，為什么他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得到的卻是被生生世世的‘囚困’著。

    他不想，不愿，也不要！

    神無私愛，從他愛上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不再是‘神’了，既如此，他為什么要回去？

    為什么要舍棄他，回到那樣可怕的空洞的牢籠里？

    他錯過了他五次，他丟棄他五次，這一次，他絕對不能拋棄他，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楚暮云轉(zhuǎn)身擁住了凌玄，用著低啞卻額外堅定地聲音說著：“我要你，這一次，我只要你?！?/br>
    凌玄整個身體都繃緊了，千百年前，他第一次愛上他的時候，說的便是：我要你，只要你。

    以為這一生一世都得不到回應，可沒想到……他終于從他口中聽到了這句話。

    巨大的滿足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希望自己隨著這個世界崩塌而消失，甚至期望自己的生命戛然而止在此處，那樣他就可以一直擁有這份美好和滿足，這樣他就不用再害怕失去。

    楚暮云選擇了凌玄，放棄了這個世界。

    他因為愛上一個人，而走下了神壇，不顧身后的毀滅與破敗，一意孤行，執(zhí)意如此。

    可天道循環(huán)，有什么又是能夠從中掙脫的？

    楚暮云是神，所以無所不能。

    但當他放棄了這個身份，無所不能也隨之消失了。

    但是這個被他拋棄的世界在怨恨著他。沒有智慧的山河百川，有了智慧的萬千生靈，這個被楚暮云創(chuàng)造的世界將遭遇的天災全部抱怨到了他們的‘神’身上。

    為什么庇護他們的神消失了？為什么寵愛他們的神不見了？為什么維持著一切平衡的神對他們置之不理了？

    他們被拋棄了，被神遺忘了嗎？

    猶如地獄的世界中，萬靈之怒轟然而生。

    楚暮云需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為了一己私情想要舍棄這個世界的他，等來了足以讓他灰飛煙滅的兇猛反噬。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當楚暮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他會隨著這個世界一起消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終究只能離開他。

    對不起，阿玄，對不起……

    可是，當‘萬靈之怒’降臨的時候，凌玄擋在他前頭，替他生生受住了。

    楚暮云完全被震住了。

    即便是他也絕對承受不住這個滅頂之災，凌玄即便資質(zhì)再高，潛力再好，學東西的速度快到讓人驚詫，可他到底只有幾千歲……還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那么多次‘輪回’的幾千年。

    他怎么可能承受得??！

    楚暮云回神的時候，凌玄已經(jīng)躺在他懷中，那紅色的眸子閉上了，嘴角有鮮血溢出，染紅了整個大地。

    這是楚暮云第一次知道眼淚是什么東西。

    ——從眼中流出來，寒涼刺骨，卻敵不過心中那片絕望冰湖的千分之一。

    終究楚暮云還是回到了那片虛無中，在混沌前，守著那已經(jīng)弱到了隨時會消失的魂魄。

    他回來了，災難停下，破敗的世界終于從地獄中蘇醒過來。

    可楚暮云卻再也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他只想等他回來，這一次他不會再招惹他，只要能遠遠地看他一眼，便心滿意足。

    幸好他能忘記一切。

    那整整六世的記憶，便讓獨自一人在這空茫的牢籠里，不斷地品味與懷念吧。

    ***

    記憶至此戛然而止。

    陡然清醒過來的楚暮云還有些心神恍惚……他看到站在那兒的紅發(fā)青年，腦中絕望的畫面突兀涌出，他疾步走近他，完全失控地吻上他。

    活著……還活著。

    第261章

    凌玄明顯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奪回了主動權(quán)，熱情的回應著他。

    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的時候，楚暮云已經(jīng)平靜下來。

    凌玄抱著他，熾熱的氣息拂在他耳際，聲音低低的特別惑人：“阿沐，我愿意做你的伴侶?！?/br>
    楚暮云怔了怔。

    凌玄在他發(fā)間蹭了蹭，溫聲道：“生生世世，只要你需要，我永遠在你身邊?！?/br>
    楚暮云松開了他，定定地望進他眼中：“你都知道了？”

    凌玄也沒躲閃，直接說道：“嗯?！?/br>
    “夜劍寒告訴你的？”

    凌玄眸子輕閃，半響后說道：“他沒避諱過我?！?/br>
    “什么意思？”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楚暮云自個兒便想明白了。

    夜劍寒一直將凌玄的那縷擁有記憶的魂魄放在了身上隨身帶著，想必一直以來都沒拘著他，夜劍寒看到的便是凌玄看到的，夜劍寒什么都知道了，凌玄自然也全都明了。

    楚暮云沒出聲，凌玄卻又笑著說道：“快答應，還需要我這次求婚不是嗎？”

    楚暮云微微垂首，聲音很低的說了句：“謝謝?！?/br>
    凌玄道：“沒什么?！?/br>
    其實凌玄完全可以用這個來威脅他，為了這個求婚，他可以為他做很多事，但是凌玄沒有。

    他主動開口說了，讓這個有利的條件消失了，他明知道楚暮云對于求婚成功的都是什么態(tài)度，可還是半點兒猶豫都沒有，在初初重逢之后便提出來了。

    楚暮云閉了閉眼，思緒還有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