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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謝池春在線閱讀 - 第125節(jié)

第125節(jié)

    傅太后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目光恨恨的掃過韓玠,卻見他忽然笑了一下。

    很短促的笑,像是曇花一現(xiàn),卻叫傅太后看得格外分明。

    那雖是個笑容,看著卻像是陰森森的,叫她心神巨震。傅太后連忙垂眼,掃向地上金磚,余光瞥見韓玠的袍角時,卻忽然“啊”的一聲尖叫——韓玠今日穿著一件深色外袍,上頭的紋飾中規(guī)中矩,只在袍角繡了一圈細(xì)微的玄色芙蓉,那一圈的顏色深深淺淺,偏于暗沉的紫紅顏色,像是沁了血跡一般。

    傅太后數(shù)月驚恐不安,原本精神就有些錯亂,剛才慌慌張的掃過,見到那血色芙蓉,一瞬間就又想起了那個盛著首級的錦盒。

    那里面也是這樣的繡紋,芙蓉花瓣被血染透,張牙舞爪,盛著那可怖的首級!

    那是她極力逃避卻無力擺脫的噩夢,在掃到韓玠袍角的那一瞬間重新襲上心頭。

    原本就緊張憤恨之極的心緒被這陡然襲來的恐怖噩夢壓得斷了弦,傅太后腦海中轟的一聲巨響,什么理智都沒了,腦中晃來晃去的全是那血色芙蓉和錦盒里的首級。她猛然抱住頭,嘶聲道:“拿走,都給哀家拿走!”

    滿屋子的人都詫異的望著她,看在傅太后眼里,卻都像是吳沖那張血rou模糊的臉孔,連同韓玠那血色的袍角撞進(jìn)眼底。

    她不敢再多逗留半刻,驚恐至極地站起身子,尖叫著跑出了宮室。踉蹌奔跑時被衣裳絆倒,她手腳并用的爬起來,整張臉都是慘白的,滿目驚恐畏懼,直沖入外頭的寒雪中。

    傅太后瘋了。

    ☆、第146章 146

    傅太后當(dāng)眾發(fā)瘋,很快便傳遍宮廷。

    太醫(yī)們先前就知道傅太后的心緒不穩(wěn),尤其是近來時常情緒失控,半夜里被夢驚醒后大喊大叫,甚至無緣無故的懲罰責(zé)打?qū)m人。諸般藥材都用了,卻還是沒有任何好轉(zhuǎn),她的病情愈來愈重,叫伺候她脈案的御醫(yī)愁光了頭發(fā)。太醫(yī)院中眾人也都知道太后這毛病,便將這幾個月傅太后的病情盡數(shù)稟報。

    沒了太后,皇上年幼而且還在病中,這宮里的大小事宜重新落到婉太皇太妃手里。

    她聽罷御醫(yī)的稟報,也只是嘆了口氣,哀聲道:“太后原是慈和心善之人,怕是思郁勞累過度,才會損了精神。御醫(yī)們還是該盡心診治,不可損了太后鳳儀?!?/br>
    ——反正都已經(jīng)瘋了,再用藥也是回天乏力。

    婉太皇太妃雖不知其中情由,卻也樂得傅太后就此撒手。一個瘋子而已,即便保有太后的名分,又能有多大用處?

    宮中的變故接二連三,叫宗人府都cao碎了心。

    事情傳到外朝,欽天監(jiān)便說流年不利,建議等皇上龍體康健之后,來次祭天大禮。

    小皇帝臥病在床,三天兩頭不能臨朝,朝務(wù)也只能交給韓玠和衛(wèi)忠敏等人聯(lián)手打理。這祭天的建議自然是準(zhǔn)了的,由禮部鄭重籌備。

    漸漸的入了臘月,臨近年底,小皇帝的身子一直不見好,加上各地各年終時事情極多,內(nèi)閣六部都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祭天的事情便又暫時擱置下來。

    朝堂上有那嗅覺敏銳的,自然也懂得見風(fēng)使舵,往信王府上走得愈發(fā)勤快。

    亦有人芥蒂信王來路,被傅家的一些謠言迷惑,認(rèn)定了太后發(fā)瘋、皇上臥病都是攝政王攬權(quán)的手筆,且當(dāng)年韓玠在青衣衛(wèi)時就有狠辣不擇手段的名聲,此時便認(rèn)定他狼子野心,開始往晉王府上拜訪。

    外頭兵荒馬亂,信王府里一隅安好。

    昭兒和盈盈兩個孩子依舊在搖籃里相伴,比起剛出生時弱小又皺巴巴的模樣,此時兩個嬰兒臉蛋漸漸紅潤,肌膚也現(xiàn)出白膩,跟嫩豆腐似的,彎著眉眼笑起來,玉雪可愛。從前只會整日呼呼大睡的兩個小團(tuán)子,如今也能咿咿呀呀的發(fā)出些簡單音節(jié),見著韓玠和謝璇,還能張著小嘴兒笑一笑。

    謝璇沒事的時候總愛逗兩個孩子,觀察得久了,兩個孩子的性情不同便漸漸顯露了出來——

    昭兒性子安靜,愛睡覺,要是沒人去動他,能連著睡上好久的時間。盈盈則淺眠一些,也好動,睡醒了不安分,總是輕輕伸胳膊縮腿的,雖然嬰兒還沒多大力氣,鬧不出多大動靜,卻還是常把旁邊的昭兒折騰醒。昭兒醒了也不哭鬧,只是眨巴著眼睛看并頭睡覺的meimei,甚至還能勾一勾唇角。

    有時候盈盈在那兒伸胳膊蹬腿的哭,他還會扭過頭去看著,被哭得不耐煩了,便也跟著哭起來。

    如今兄妹倆依舊并排躺著,謝璇將指頭伸過去,便被盈盈緊緊攥住。她的力氣竟也不小,攥住了手指頭就不肯放,謝璇試圖收回時,她小嘴兒一撇就要開哭,嚇得謝璇忙松了力氣,由著她去玩。

    旁邊昭兒就安分多了,尋常都躺在搖籃里,加上隆冬天寒不怎么被抱出門,還從沒到過韓玠的書房。今兒趁著陽光和暖溜達(dá)一圈,頭一次來這書房,哪兒都是新奇的,他身子懶得動彈,目光卻在慢慢游移,韓玠和謝璇的臉是看慣了的沒什么意思,便看后面一層層的書,以及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兒們,一會兒又瞧著頭頂藻井,雖然未必明白,卻看得認(rèn)真,不吭一聲兒。

    就連謝璇主動伸個手指頭過去,他也懶得理會。

    謝璇嘖嘖稱奇,“同胎而生的孩子,怎么差別這么大?記得jiejie說過,我跟澹兒小時候可是格外相似,哭就一起哭,鬧騰就一起鬧騰,就連睡覺時候的姿勢都一模一樣,要不是外頭的襁褓不同,都沒法兒分辨。這倆倒好,伸個手指頭出去,一眼就看出誰是誰了?!?/br>
    韓玠瞧著抱了謝璇手指玩得歡實的盈盈,“才兩個月就好動起來,長大了必定是另一個采衣?!?/br>
    “采衣小時候也這樣?”

    “她小時候就愛鬧騰,但凡身邊有個人,就折騰個不止,什么都要拿來玩,沒得玩了,就咬自己的手指頭。她哭起來跟盈盈不相上下,而且心意稍有不合就哭,叫人頭疼?!表n玠想起久遠(yuǎn)的記憶,像是隔了一生一世,卻依舊鮮活而溫暖,“那時候奶娘天天盼著她睡覺,就只有我守在旁邊逗她,哭了趕緊哄?!?/br>
    他從前很少說這些瑣事,關(guān)于兄妹倆從前的故事,謝璇大部分還是從韓采衣那兒聽來的,聞言倒覺得好奇,“你不煩嗎?”

    “煩啊,但母親說我是哥哥,必須照顧著她。”韓玠喟嘆,“小時候太好騙,母親把她丟給我,就老老實實守著。其實那丫頭哪需要照顧,自己就能玩得高興了?!?/br>
    “那盈盈怕是要跟她投緣了,”謝璇一笑,“上回采衣過來,就說兩個孩子里更喜歡盈盈,果然是脾性相投。不過現(xiàn)在也好,昭兒性子沉靜,回頭有盈盈鬧著他,也能活潑些。盈盈這里呢,有個哥哥在身邊給她折騰,也給咱們省事兒。”

    昭兒像是聽懂了似的,將胳膊伸出襁褓,像是表達(dá)不滿。

    韓玠卻捉了他的手塞回去,低頭一笑,“昭兒記住,做哥哥的,當(dāng)然得照顧meimei?!?/br>
    襁褓里的昭兒不想理他,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又呼呼睡著了。

    從冬月到初春,隆慶小皇帝的病一直就沒見好轉(zhuǎn)。

    宮里頭如今格外冷清,傅太后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自己宮里鬧,小皇帝的病便由三位太皇太妃輪流照看著。韓玠和謝璇時常進(jìn)宮去給皇帝問安,偶爾小皇帝鬧得韓玠沒辦法了,便將兩個孩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抱過去給他瞧瞧。

    晉王倒是從泰陵搬回了京城,他的王府已然修葺完,住進(jìn)去了就不怎么出門,前去拜訪的朝臣絡(luò)繹不絕,大半兒都吃了閉門羹。

    過了冷冷清清的除夕,天氣漸而轉(zhuǎn)暖,小皇帝的病卻愈發(fā)沉重。

    自去年登基至今,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而已,雖有宮里的珍饈玉肴養(yǎng)著,小皇帝卻瘦了整整一圈,到得三月陽春的時候,身子虛耗殆盡,再也沒能起身,直至駕崩。

    小皇帝駕崩的那一日,韓玠就站在御榻跟前,看著那個日漸瘦弱的孩子面色蒼白,心里泛起濃重的酸楚與無奈。他這副柔弱的模樣,同越王膝下那位早夭的縣主何其相似!

    從前韓玠無法插手內(nèi)廷的秘辛,有些事就算有所懷疑,也不能夠深查。直到他成了攝政王,可以翻閱更多卷宗,探查更多的宮人,才隱約嗅出當(dāng)年宮中的陰暗——太子和越王身子健壯,身邊都有姬妾,為何都是膝下荒蕪?

    那位庸郡王遠(yuǎn)離京師,在和越王勾結(jié)之前,難道就心甘情愿的離開,不曾有過任何報復(fù)?皇位被奪,榮寵盡失,他不能將元靖帝趕下皇位,便用了更隱秘齷齪的手段——沒有足夠的手段令元靖帝斷子,卻可以讓他絕孫。太子和越王都養(yǎng)在皇宮,幼年的飲食上再怎么精心照料,尋些藥材慢慢損耗生育,卻也不是不可能,即使成年后覺出不對極力補救,卻也為時已晚。

    所以太子即使弱冠時即娶了太子妃,也是到年近而立才有了思安;越王身邊滕妾不少,也是過了三十才得縣主。這兩個孩子都是自幼體弱,多病易損。相較之下,養(yǎng)在韓家的他僥幸躲過了暗算,前世今生,都是在合適的年紀(jì)有了孩子,而昭兒和盈盈,也不見有體弱之象。

    這些事從前只是揣測,這兩年閑時翻查,韓玠才漸漸尋出端倪。只是幾十年前的陳年往事,想要尋到確切的蛛絲馬跡,卻已力所不及。

    現(xiàn)如今站在駕崩的小皇帝跟前,韓玠緩緩跪下去,心頭卻像是壓了千鈞巨石,叫人喘不過氣。這孩子自出生起就坎坷,韓玠在他身上費了不少的心思,從襁褓嬰兒到勤奮的皇帝,他的懂事讓人愈來愈喜歡,愈來愈心疼。論起來,宮廷上下恐怕沒有誰會比韓玠更愛他,可韓玠最終還是沒有辦法來保住他——從元靖帝將這孩子推上帝位開始,許多事上韓玠就已無能為力。

    這孩子心地仁善,又有上進(jìn)之心,原本可以做一代明君,可惜他生于皇家,還挑起了江山天下——原本就先天不足,自娘胎里帶出些柔弱病氣,元靖帝在的時候?qū)ち朔N種珍奇藥材培本固元,外頭瞧著健朗了些,內(nèi)里卻還是虛虧。先前因風(fēng)寒病了幾場,損了身子,那么小的年紀(jì),又要學(xué)政務(wù),又要讀書習(xí)字不得玩耍,哪里吃得消?身邊沒有玩伴,只有案頭堆成了山的奏章和書案上連篇累牘艱澀難懂的書,他又憋著一口氣想要學(xué)好,拖著病體不肯釋卷,反倒精神不濟(jì),身子迅速損耗下去。

    沒能抵住陰暗的侵蝕,更難以扛住朝政天下的壓力。

    元靖帝將皇位交給這體弱又懂事的孩子,到底是失策了。如果他不夠懂事,更頑皮一些,太醫(yī)的調(diào)理之下,或許還不至勞累至此??蛇@也只是如果而已。

    這座金殿玉闕沐浴在陽光下,陰暗處的手卻令人心驚。

    帝王居處,原本不該是這個樣子。

    現(xiàn)如今皇帝駕崩,百官齊哀,不勝唏噓。

    唏噓過后便是難題,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是得盡早擁立新帝,可隆慶帝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哪有什么后人來承襲皇位,執(zhí)掌天下?他駕崩前也不曾有過遺旨,就只能往上追溯,從元靖帝膝下的王爺里頭挑。韓玠的身份固然也被一些朝臣們暗暗詬病,然而他如今已是攝政王,在軍中,以廊西和雁鳴關(guān)兩次戰(zhàn)事而揚名,在朝堂上,更是雷厲風(fēng)行,威壓群臣,幾乎是許多大臣心目中不二的人選。元靖帝膝下的另一個就是晉王了,他雖隱匿數(shù)年,卻是才名依舊,文官們也大多稱頌其賢,旁人尚且不論,瘋癲的傅太后卻還是想抓著這根救命稻草的——

    她跟韓玠早已如同仇讎,若等韓玠登基,她必然不得好死。若是晉王能夠登基,或許還能討得一線生機吧?兒子沒了,母家日漸勢弱,傅太后也只好寄托這渺茫的希望。

    昭陽宮里比先前還要冷清一些,因為傅太后時常瘋癲發(fā)作,韓玠怕她沖撞了隆慶小皇帝,便與病中的小皇帝商議,下旨多添了一倍的侍衛(wèi),團(tuán)團(tuán)護(hù)在外圍。近身伺候的宮人們倒是沒有裁減,只是傅太后深更半夜的瘋癲尖叫,種種恐怖神情令人不寒而栗,除了幾個膽壯的宮人外,也沒人敢近前去伺候。

    晉王奉懿旨入宮,瞧見這等情形的時候,暗暗搖了搖頭。

    自那日傅太后尖叫著跑出去后,晉王就再也沒見過她,只是聽說太后病情時好時壞,為了讓她好生養(yǎng)病,不被外事所擾,輕易不許人去探視打攪。若不是傅太后傳了懿旨出來,晉王迫于無奈不得不奉旨入宮,他也不愿意踏足這里。

    ——這時節(jié)里,瓜田李下,還是當(dāng)留神避嫌。

    不過既然來了,他心懷坦蕩,也沒太多要顧忌的,理了理衣裳抬步入內(nèi),見著傅太后的時候便行禮問安。

    數(shù)月未見,傅太后的變化簡直天翻地覆。她出身書香門第,彼時傅家也是朝中樹大根深的高門貴府,教養(yǎng)出的女兒自然端莊嫻雅,否則也難以成為太子妃,隨主東宮。自成為太后之后,她更是著意打扮裝飾,其華貴姿態(tài),冠于后宮。

    然而如今,不知是不是被那瘋癲折磨得心神恍惚,她雖穿著同樣華麗尊貴的衣裳,臉色卻格外憔悴蒼白,即便抹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底下的晦暗之色,因為一雙眼睛無神,竟自露出些形容枯槁的意思。

    面貌的變化只在其次,最明顯的是渾身的氣質(zhì)。

    若說從前她還是端莊貴重的太后,此時的她卻只能算是個枯槁的瘋婦。

    晉王剛進(jìn)門時,傅太后便將宮人們揮退出去,一見晉王行禮,她竟親自扶起了小叔子,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晉王,那眼神兒叫人毛骨悚然。

    “外頭都在議論皇嗣的事吧?”她略嫌枯瘦的手握住了晉王的胳膊,神情激動而凌亂,“你應(yīng)該知道哀家的意思吧?哀家一直在幫你,從你回來之后,一直在幫你!皇上每回病了,哀家都送信給你……”

    她猶自絮絮叨叨,卻被晉王輕聲打斷,“太后召臣弟入宮,是有要事?”

    揮退宮人,緊閉殿門,這樣的舉止委實太過唐突。

    “有要事,當(dāng)然有要事!”不曉得是不是旁邊那沉綠色簾帳的關(guān)系,傅太后眸中幽幽的光竟莫名叫人想起郊外的鬼火,她緊緊攥著晉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你想不想當(dāng)皇上?一定想吧?先帝在的時候,除了器重太子,最欣賞的就是你了!朝臣們也是,晉王的賢良名聲早就傳遍了,大家都盼著你當(dāng)皇帝,而不是那個……那個心狠手辣,沒有人性的信王!”

    “太后慎言。”晉王后退半步,有點頭疼。

    他原以為傅太后只是偶爾瘋癲,神智卻未盡失,卻未料她如今卻是這幅模樣。

    早知如此,他就該抗了懿旨不遵。

    傅太后卻牢牢追隨上去,臉上的興奮陡然間收斂殆盡,目光漸而變冷,瞪著晉王,“叫哀家慎言?你是什么意思,怕隔墻有耳嗎?哈,哀家是太后,是皇上的母親,怕什么!天下沒有哪個皇子不想當(dāng)皇上的,你這些年沽名釣譽,難道不也是為了賢良的名聲?在哀家跟前,裝什么?!?/br>
    晉王詫異,抬頭看著那張已然黯淡、漸漸露出瘋癲之態(tài)的臉,心念一轉(zhuǎn),姑且咽下了話語。

    傅太后卻像是看到了希望,哈哈笑了兩聲,“果然吧?哀家告訴你,宗人令和兩位宗正都很看重你,皇上駕崩,哀家這個太后的分量最重,哀家說什么,他們都得聽著?;仡^議起皇嗣,哀家就說皇上屬意于你,到時候宗親眾臣皆在,我還安排了禁衛(wèi)軍,他攝政王又能做什么!”

    簡直異想天開……晉王默然,沒有接話。

    傅太后愈發(fā)得了鼓舞,“哀家不求別的,只是盼著江山天下能落在賢良的帝王手中,那是萬民之幸!到時候你登基為帝,哀家只求一座安穩(wěn)的宮殿,旁的什么都不求……”

    即便晉王多年來心如止水,聽見她這般瘋癲的聲音時,也覺得心煩意亂。

    他并不想再待下去,亦沒有心情應(yīng)對這個瘋婦,連告辭的禮都懶得行了,轉(zhuǎn)身就想出殿。

    傅太后厲聲喝止,再一次上前揪住他的袍袖,“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晉王回頭,看到她枯槁眼眸中稍稍露出的兇狠光芒。昔日風(fēng)華萬千、尊貴嫻雅的太子妃,今日卻淪落成了這幅模樣,著實叫人感慨。其實那時候她這個太子妃待他也不算太差吧,越王固然陰狠惡毒,太子卻還是像個兄長一樣,偶爾會指點他讀書,有時候闔家之宴,太子妃對他也曾照拂。

    在皇家權(quán)位角逐之中,不敢奢望誰能疼愛你,能不起謀害之心,已十分難得了。

    晉王到底沒能硬下心腸。他緩了動作,輕輕拿開那只枯瘦的手,“太后放心,臣弟自有分寸?!彼f話一向溫和,這般和風(fēng)細(xì)雨的神態(tài),也稍稍安撫了傅太后狂躁緊張的情緒。她微微恍神之間,晉王已經(jīng)出門走了。

    昭陽宮外依舊是三月的明媚春光,闔宮上下的素白帳幔卻叫人心情沉重。晉王稍稍緩了腳步,回味傅太后的話語——她安排了禁衛(wèi)軍,這瘋婦是信口雌黃還是確有此事?瘋癲之人的心思難以猜度,晉王卻知道韓玠的處境,即便威勢顯赫,朝堂上卻非所有人都拜服。宮外有人說小皇帝駕崩和傅太后發(fā)瘋都是韓玠的手筆,這謠言絕非空xue來風(fēng),會不會有人以此為由,在典禮發(fā)難?

    片刻思考之后,晉王直往文華殿去找韓玠。

    ☆、第147章 147

    時隔一年,再次籌辦皇帝的喪禮,所有的儀程還未生疏,禮部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

    大殮之后移了梓宮,還是和去年一樣,棺前隆重設(shè)了幾筵、安神帛及立銘旌等物,闔宮上下皆為大行皇帝服喪。只是前次是為年事已高的元靖皇帝,這次是為才止五歲的小皇帝,難免叫人感慨。成孝的時候,要緊的宗親和眾臣都聚得齊全,滿目皆是枯白的帳幔,因小皇帝未有傳位的圣旨,叩拜后第一件事,就是擇定嗣位的皇帝。

    如今朝堂上下,宮廷內(nèi)外是個什么形勢,在場眾人都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