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長的面色越發(fā)黑沉，先生們的神色也越發(fā)凝重，被告?zhèn)冏圆槐卣f，個個惶然驚恐，她們沒想到宋知夏竟然真的沒有誆騙她們，她竟然真的全都聽到了記住了，而被宋知夏指來作證的證人們，心中也隨著那些污蔑之語的落地而有了決斷，決定如實相告。

    山長看向宋知夏：“何人可作證？”

    宋知夏一一點名證人。

    山長看向證人們：“你們可有證言？”

    證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人做了第一個“告密”的人，有了第一個后，第二個第三個就容易了，證人們都做了證言，證明那些污蔑之語的確是被告?zhèn)兯f，于是水落石出，宋知夏的確是因為母親受辱而出手報復的。

    山長看向被告?zhèn)儯骸澳銈冞€有何話可說？”

    被告?zhèn)冊缫言谧C人們出言作證的時候就冷汗淋漓了，當山長直接問她們的時候，她們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志堅強的還猶在死撐，面白如雪仍咬緊牙關不認罪，而心志脆弱的卻是直接就跪了下來。

    此情此景，山長和先生們自然知曉實情的確如此了。

    山長當即下了戒令：“乃等幾人口舌生非，罰圣賢廟前思過十日，抄《慎行》三十遍。宋知夏行為失當，雖有正當緣由，仍有失寬和之心，罰歸家思過十日，抄《慎行》十遍。”

    戒令一出，誰都知道到底誰贏誰輸了，圣賢廟前人來人往，雖然圣賢廟并不開放，但是每日里到圣賢廟前遙敬圣賢的先生和學子們都不少，讓這些被告?zhèn)冊谑ベt廟前思過，那就相當于是在全書院面前公示她們的過失了。

    宋知夏笑了，她對著山長恭敬地行了一禮：“山長仁厚，學生心悅誠服，在家必定誠心反省，不負山長教化之恩?！?/br>
    山長略略點頭。

    宋知夏又看向那些搬弄口舌的被告?zhèn)?，她們個個形容委頓、眼神茫然。

    宋知夏眼帶嘲意地看著她們，她也向她們行了一禮：“多謝師姐們以身示例，讓師妹知曉何為謹言慎行，師妹拜謝?！?/br>
    第144章 衛(wèi)所混亂

    相較于那幾個跪在圣賢廟前反省的師姐們，歸家反省的宋知夏就完完全全是回家休假了，她本來就有一個月的假期，這十日反省也算在里面，說是歸家反省，實際也就是口頭說說，說到底，她真正的懲罰只不過是抄寫十遍《慎行》而已，就算再加上書蘭先生交代的練字，她的任務也一點兒不重，反而算是悠長假期的一個調劑。

    只是宋知夏在家的日子也不是真正的輕松，因為宋力剛受到的彈劾攻擊還未結束，而且監(jiān)察御史已經(jīng)到達了封州，他一來便興師動眾的上上下下的大肆審察，好似真要咬一大口rou下來，如今的形勢很不樂觀，宋知夏也不可能真正的輕松放假。

    這一次朝廷派來的監(jiān)察御史可能真的是身負“重任”，非要把封軍廊軍查出大案來，朝廷派他來明明是讓他清查廊州衛(wèi)所無令調兵一案，可他卻把這個案子無限放大，不僅要徹查廊軍所有的軍營，就連封軍也要查。

    監(jiān)察御史的動作之大，就連封州的望族蔡家都感到不安，聯(lián)合了同在封州的林家元家，以及廊州的裴家，四家一同宴請監(jiān)察御史，請他手下留情，小心行事，不要動搖了兩州的民心和安定。

    四大家的態(tài)度，尤其是在朝廷上很有份量的蔡家的態(tài)度，令監(jiān)察御史原本大張旗鼓的高調行事收斂了一些，他放松了對封軍的審查，轉而主攻審查廊軍，尤其是犯了案的那個偏遠衛(wèi)所，更是單獨提拎了出來重點審查。

    那個衛(wèi)所是宋勇毅的所在之地，宋力剛怎么可能會不關注，當監(jiān)察御史明顯把審查力度投放到那個衛(wèi)所時，宋力剛幾乎是捏出了一把冷汗，如果宋勇毅當日沒有隨騎兵隊伍出發(fā)也就罷了，可是他出發(fā)了，他被牽扯到這件案子里了，這就完全不一樣了，對于朝堂上的斗爭來說，犧牲一支不到百人的騎兵隊伍，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正常斗爭損耗，至于這支隊伍是死是貶是流放，那就只能看勝利一方的心情了。

    宋力剛不可能把獨子的性命和前程寄托在勝利方的良知高低上面，在他看來，這些人全都是虎狼之輩，沒有良知的，他必須靠自己的努力保住兒子。

    張氏也知道如今的形勢很危急，她日夜擔心兒子，食難咽寢難安，可是為了照顧老夫人的心情和健康，她還必須在老夫人面前強顏歡笑，裝作一切平安的模樣，這讓她愈發(fā)的心力交瘁。

    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之下，宋知夏怎么可能真的安心放假呢。

    遠在廊州海岸線的衛(wèi)所，宋勇毅也是寢食難安，度日如年。

    宋勇毅不知道父親宋力剛正遭受著怎樣的彈劾攻擊，也不知道小妹宋知夏又有了怎樣的新流言，此時此刻，他只為了衛(wèi)所的未來而憂心。

    那一次的夜奔，是他的第一次出戰(zhàn)，也讓他第一次體會何為武士熱血，但他的熱血激動還未平息，領將就被捋了職，本是一場協(xié)助當?shù)乜h衙鎮(zhèn)壓搶水斗毆的普通作戰(zhàn)，沒想到如今卻成了關系整個衛(wèi)所生死的大罪，這是何等的驚天大轉折。

    宋勇毅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為什么縣令要坑害他們？

    為什么父親不為部下出頭，反而要主動停了部下的職權？

    為什么營里人人都在傳衛(wèi)所會保不住，騎兵隊要被撤掉，還說他們這批當夜出戰(zhàn)的人前途未卜，甚至生死難料？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br>
    宋勇毅還沒想通為什么，很快又有消息下來，說朝廷派了監(jiān)察御史前來廊州清查，似乎要把無令私調的罪名坐實，還要辦成大案、鐵案。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衛(wèi)所都人心惶惶了，若真辦成了大案，不要說騎兵隊了，整個衛(wèi)所都難逃干系，到時候不要說前程了，就連身家性命都是懸系一線。

    這下宋勇毅完全坐不住了，他很想寫信給父親，詢問此案的進展和父親的打算，可是軍營里的信都是一月一寄，除非他能證明自己是廊軍主將宋力剛的兒子，不然他的信根本沒辦法寄出去。

    還不等宋勇毅證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事態(tài)又有了更壞的發(fā)展，上頭傳令，命衛(wèi)所執(zhí)行緊急戒令，所有人等不得離開軍營，不得與外界通信聯(lián)絡，專心等待監(jiān)察御史的審問。

    這下糟糕了，宋勇毅就是滿cao場大聲說自己是宋力剛的兒子也沒用了，與外界斷絕了聯(lián)系的衛(wèi)所根本無法查驗他的身份，只能等著受審后的解禁了，可是受完審，是活著還是流放，又是兩說了。

    宋勇毅滿心愁苦無處訴說，每晚看著那高高的圍墻，他恨不得趁夜翻墻出走，去找父親說清楚內(nèi)里的曲折，好讓父親為衛(wèi)所主持公道。

    可是執(zhí)行了緊急戒令后，衛(wèi)所的戒嚴更緊了，營區(qū)的巡邏更多更勤了，而圍墻外頭，聽說也有兩層的持弓軍士嚴陣以待，那些都是廊軍大營派來的精銳，一旦真的有人出逃，那就是格殺無論的下場。

    宋勇毅只能坐困愁城了。

    這樣壓抑憋屈的日子一日日的過著，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打聽，只能等著監(jiān)察御史的提審，然后等待朝廷的處置，這樣將自身性命和前程交到完全不熟悉也不信任的人的手中的無望等待，這種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壓迫，帶給人的已經(jīng)不僅僅是壓抑憋屈了，而是恐慌害怕，甚至還有一點點絕望。

    衛(wèi)所里的將士們漸漸煩躁起來，營區(qū)里的氣氛也越來越不好，因為一點小事就引發(fā)沖突的事情越來越常見了，雖說還沒有發(fā)生什么嚴重的沖突和事故，但是再這么壓抑恐慌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全面爆發(fā)了。

    這個爆發(fā)點沒有等待多久，很快就到來了，就在衛(wèi)所收到監(jiān)察御史即將前來巡營的公文的當夜，營區(qū)就發(fā)生了武裝混亂，全副武裝早有預謀的一批人馬不僅沖擊營門，還四處縱火，一時間整個營區(qū)都沸騰了起來。

    營嘯發(fā)生的很突然，當時夜已經(jīng)很深了，除了巡邏的值夜兵卒之外，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在熟睡，毫無征兆的，連呼嘯聲都沒有，混亂便開始了，就有武裝人馬沖擊營門，并四處縱火了。

    混亂伊始，有機警的將士聽到了馬蹄聲聲，迅速地從睡夢中清醒起來，并把同帳的伙伴們拉了起來，這樣的營帳的損失是最少的，而熟睡了的營帳里，因為沒有人示警，當他們被喧鬧的人聲吵醒時，營區(qū)已經(jīng)處處是火光了，他們幾乎是連外袍都來不及穿，只拿了武器便逃了出來。

    火光處處，剛剛才從睡夢中醒來的將士們幾乎是懵呆了，根本來不及組織起有力的護營行動，只看見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跑動的人影，耳邊只聽到混雜的吵鬧聲敲鑼聲，遠遠的還傳來吶喊聲廝殺聲馬嘶聲。

    這樣的沖擊令將士們茫然四顧，不知該守在原地救火，還是該去支援營門，又或者，該一同去沖擊營門？

    宋勇毅急了，沖擊營門對于衛(wèi)所沒好處，就算那些人跑出去了，在廊軍大軍的圍追堵截之下，又有幾分勝算能活下來？而且他們跑走了，留下的人該怎么辦？他們又會有怎樣的下場？

    宋勇毅朝營門跑過去，他得去支援營門的守軍們，不能讓那些人跑出去，如果營門守住了，這場混亂還能算作是衛(wèi)所內(nèi)部的事務，還能爭取從輕發(fā)落，最起碼不會全員牽連，但是如果營門被破了，那就是公然闖營，那就是謀反了，弄不好所有人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