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兒？”張氏震驚，“婆母您是說，外頭的流言是秋兒告訴給您的？”

    老夫人怒氣沖沖地起身往書桌走去，丫鬟們已經(jīng)機(jī)靈地鋪紙磨墨了。

    “是啊，不然我一個深居后宅不動彈的老婆子從哪里知曉那些流言，也是秋兒和我說，流言都傳到京城去了，夏兒的名聲已經(jīng)壞掉了，為了夏兒好，也為了家里好，最好把夏兒低嫁了遠(yuǎn)嫁了，若是阿毅手下有合適的好男兒，也盡可相看相看，畢竟要在阿毅的手下討前程，看在前程的份上，也會對夏兒好的。我覺得秋兒說的有道理，也就動了讓夏兒低嫁的念頭，正好本家大房媳婦過來說親，我就隨口允了?！崩戏蛉苏f完又給自己辯白了一句，“我也就是怕一口回絕了，傷了兩家的情份，若是你們作父母的不想相看，到時候再找個由頭回絕了就是，又不是真要逼著你們把夏兒配給田家。”

    張氏聽了老夫人的話，心里冰寒一片，竟然真的是秋兒！

    張氏是個心思通透之人，老夫人的幾句話已經(jīng)足夠張氏串聯(lián)出事情真相了，先不提秋兒身邊是不是真的出了惡仆，就單論秋兒的應(yīng)對，就足夠令張氏遍體生寒的了。

    秋兒與夏兒可是親姐妹啊，是最最親的同母姐妹啊，夏兒出事那天，秋兒就在當(dāng)場，秋兒知道夏兒是為什么才會遭受那場無妄之災(zāi)，是因為一多半的護(hù)衛(wèi)們都去保護(hù)秦王和秋兒了，她和夏兒這邊才少少的幾人，護(hù)不住夏兒，才讓夏兒被擄走。

    而那幫歹人是怎么來的？是沖著秦王來的。

    她和夏兒是受了池魚之災(zāi)，夏兒原本是不用遭受這一場的苦難的。

    要是想的更誅心一點，若不是秦王車隊遇到武寧伯府的車隊，兩支匯合一處，護(hù)衛(wèi)多了一倍，秦王的護(hù)衛(wèi)還真不一定頂?shù)米〈跞说臎_擊，若是真到了只能保一人的地步，秦王的護(hù)衛(wèi)肯定是要保秦王，而不是保王妃，秋兒到時候要怎么辦？自盡以保全名節(jié)嗎？

    可以說，夏兒是替秋兒擋了一劫，甚至是救了一命的。

    不管夏兒有沒有受過歹人的害，不管外面有沒有流言傳出，作為夏兒的親jiejie，作為被meimei擋了一劫受了命恩的親jiejie，秋兒怎么可以不護(hù)著meimei，不愛惜meimei，反而要讓meimei為了家中的名聲，低嫁遠(yuǎn)嫁了？

    實在是太令人心寒了??！

    第128章 警告

    宋力剛休沐回府，帶著一臉的春風(fēng)得意，他幾日前就收到了張氏的報喜信，這信一到，一下子就把與封州御史的筆頭官司而生起的煩躁之氣一掃而空，只余滿心的清爽。

    不愧是我的女兒，就是好。

    懷著滿腔的歡喜，休沐之日一到，宋力剛便興沖沖地回了府，結(jié)果回府后，他卻沒看到妻子一展歡顏，只看到了滿面愁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宋力剛下意識地朝老夫人所在院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娘親又為難你了？”

    張氏有氣無力地?fù)u了搖頭：“不是，這幾日婆母挺好的，沒有為難我什么?！?/br>
    “那你這是怎么了？”宋力剛拉起了張氏的手，溫聲相問。

    張氏摒退下人，然后輕聲細(xì)語地把那日她與老夫人的對話轉(zhuǎn)述給了宋力剛。

    宋力剛是個胸有丘壑的武人，見識過的各種明斗暗斗可不少，張氏只是把對話轉(zhuǎn)述一遍，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未言之意。

    張氏說著說著眼中又起了淚花：“為什么秋兒，秋兒會變成這樣？她真的就一點兒也不顧念姐妹親情了嗎？”

    宋力剛沉默不語，心中飛快地閃爍過零碎的記憶片斷，然后一點點的將這些記憶碎片拼成了真正有用的因果線，這時候的他不再是一個父親，而是轉(zhuǎn)化成了冷酷的官場政客。

    “秋兒她是想要用我的權(quán)勢來鞏固她的地位?！彼瘟傄会樢娧靥羝屏怂沃锏男乃?。

    “什么？”張氏不明白，她此時仍是一個著眼于長女和次女關(guān)系不睦的尋常母親。

    “秋兒除了是我們的女兒之外，她還是秦王的王妃，是三皇子妃?！彼瘟偫淇岬卣f道，“秦王是要爭位的，秋兒是他的王妃，又為他生了兩個兒子，自然是要全力全意助他的，說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是生死與共，榮辱與共的?！?/br>
    “可是這與夏兒有什么關(guān)系？”張氏有些激動，“夏兒又沒有礙著她什么，夏兒更不可能礙著秦王的爭位之路，她又做什么要折騰夏兒？”

    “因為秋兒害怕我把夏兒嫁到與秦王陣營不同的人家里去?！彼瘟傃壑虚W過冷酷的寒芒，“秋兒夏兒都是我的女兒，如果我把夏兒嫁去了與秦王陣營不同的人家，到時候若是兩邊起了朝堂爭斗，我是該幫哪一個呢？秋兒一直養(yǎng)在老宅，與我們到底是有些生份了，而夏兒呢，她從小就養(yǎng)在我們膝下，從未離開過，且因她年幼，我們又少不得多疼寵她幾分，與秋兒當(dāng)年相比，到底不同，只怕秋兒因此對我們有了怨言，她擔(dān)心我會因為偏愛夏兒，兩方爭斗的到時候，我會只助夏兒，舍棄了她吧。”

    張氏沒想到夫君竟然會想到這方面，她心里有些發(fā)慌：“不會吧，秋兒怎么會以為我們會舍棄她？”

    宋力剛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如果你真的不會，而且相信我也不會，那么你為什么會慌呢？”

    張氏就像被針刺到一般彈跳了起來，下意識地反駁：“不會，我絕對不會?！?/br>
    “當(dāng)年秋兒被皇上賜婚給三皇子，她今后會走上怎樣的一條路，我難道不曾與你說過？不管三皇子今后會如何，秋兒都已經(jīng)與三皇子綁死在一起了，只要三皇子有心爭位，這條路便只能進(jìn)不能退，不是當(dāng)上人上人，就是淪為人下人?！彼瘟偫淇岬卣f出張氏不想聽的話，“秋兒就是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才急切地需要我的支持，不管是哪個皇子要爭位，文權(quán)軍權(quán)都是繞不過的兩大權(quán)力，必定要手握一權(quán)，才有資格爭位。如今夏兒還不曾出嫁，還爭不到我手中的軍權(quán)，但是萬一夏兒出嫁了呢？萬一嫁到了別的陣營人家了呢？萬一那一家是其他皇子的屬臣呢？秋兒正是因為擔(dān)心這一點，所以才先下手為強(qiáng)，做出種種布置，因為只有夏兒低嫁了，才不會與她爭奪我手中的軍權(quán)，她是要逼我只護(hù)著她，把她推上那個人上人的位置?！?/br>
    張氏顫抖著嘴唇，臉色蒼白，無力再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天家無父子，這是萬古不變的真理，秋兒成了皇家媳婦，難道就不會變嗎？這有什么可想不通的？你以為她是你的女兒，其實她早就不僅僅是你的女兒了?！彼瘟偟淖詈笠痪涑闪藟嚎鍙埵系淖詈笠桓静?，張氏全身一抖，突然難以抵制的哭泣起來。

    宋力剛沒有出言安慰張氏，只是默默地陪伴著她，等待著她恢復(fù)平靜。

    有些事并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看透，因為害怕傷心，所以寧愿自欺欺人的裝襲作啞，繼續(xù)粉飾太平。

    張氏又何嘗會看不透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呢？只是她不愿去想，她是個母親，她只想要看到她的孩子們是和和睦睦的，是相互扶持的，所以母親的天性蒙住了她的心，不讓她去深思其中的關(guān)竅，不肯去懷疑孩子的品行，就算事情都已經(jīng)攤開在了她的眼前，她也下意識地去希望，也許有一些事情是誤會呢？也許她的孩子并沒有那么壞呢？

    可是宋力剛卻殘忍的把她僅有的一絲幻想給捅破了，讓她清楚的明白，她的秋兒，真的不再是她的秋兒了。

    “秋兒曾經(jīng)是個多懂事多體貼的好孩子啊?！睆埵匣叵胫L女小時候的可愛懂事，少女時的純真體貼，越想越是心如刀割，“為什么，為什么如今會變成這般模樣？”

    相較于張氏的心如刀割、肝腸寸斷，宋力剛卻顯得分外地冷漠無情。

    宋力剛并沒有回應(yīng)張氏的哭問，此時此刻，他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只余下冷靜的思考。

    既然知曉了長女的幕后動作和內(nèi)里心思，再去想感情上的傷害已經(jīng)是多余的了，此時應(yīng)該去想的是，長女還有什么手段要出，她還有幾個幫手，秦王知不知曉此事，有沒有推波助瀾？

    他對長女和秦王的態(tài)度應(yīng)該發(fā)生變化嗎？

    要對長女挑明他已知曉嗎？

    他是要如了長女的意，站到秦王一邊，還是繼續(xù)冷眼旁觀，做一個純臣？

    若是要做一個純臣，他是不是真的能舍棄長女，不管她在秦、王府會如何的舉步維艱，不管他的兩個外孫會如何的受人冷遇，他真的能做的到嗎？

    宋力剛沉浸在了深深的思考中。

    張氏也沒有計較宋力剛的沉默無回應(yīng)，她是個聰慧女子，很多事只是不愿去想，并不表示她想不明白，她與宋力剛多年夫妻，一見他此刻的樣子，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到秋兒如今的處境，秦王是個無情之人，若是秋兒沒有了父親的支持，只怕很難在秦、王府中立足，但要是幫了秋兒，只怕會把全家人都拉到萬丈深淵，除了秋兒之外，家中還有阿毅和夏兒兩人，她實在不能讓他們同陷其中。

    不忍心見秋兒艱難，也不忍心讓阿毅和夏兒同陷其中，一想到這些，張氏又是萬般錐心之痛，只能放空情緒，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