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書呆子，今天收到家信了？”李鐵喘著粗氣問道。

    “嗯?！彼斡乱銘袘械剜帕艘宦?。

    “嘖，真好，家里有錢，還識字，還能有家信過來?！崩铊F話中是nongnong的羨慕，“我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和家里通一封信，家里要是沒人來看我，估計就得等到我轉(zhuǎn)成正兵的時候才能得假回家一趟?！?/br>
    “你想的倒美?！彼斡乱闳耘f懶懶的腔調(diào)，可是說的是卻是潑冷水的話，“除非你當(dāng)個旗隊長，不然正兵一個月才得一天的假，你得插上翅膀才能趕得回家。”

    “啊，是這樣？”李鐵呆住了，“那我豈不是三五年都不一定能回家?！?/br>
    “是啊，當(dāng)兵的就是這樣，你見過哪家的兵是年年都能回家的？就是當(dāng)上大將軍了，三品的駐邊大將，十天也只能回一天呢?！?/br>
    李鐵半撐起身：“你怎么知道？”

    宋勇毅撇了他一眼：“我家就在封州城里，大將軍十天回城一次，誰不知道啊。”

    “哦?！崩铊F又躺下了，喃喃地感慨，“還是當(dāng)文官好啊，老婆孩子熱炕頭?！?/br>
    “你想多了，”宋勇毅又潑了一盆冷水，“吏才能老婆孩子熱炕頭，因為吏一般是當(dāng)?shù)厝?，而?dāng)官的多的是離家萬里遠(yuǎn)，幾年才能回一次家的，老婆孩子也不是想帶就能帶的，就說封州城里的蔡家，那是多大的望族，蔡家二老爺也是獨(dú)身赴任，老婆孩子留在家里頭的?！?/br>
    “為什么不帶去？一個人多孤單啊?！崩铊F不明白。

    宋勇毅撇了他一眼：“那肯定是有不能帶的原因啊，蔡家二老爺多大的官，多聰明的人，他能沒你明白？肯定是不帶比帶了好，才把老婆孩子留在家里啊?！彼斡乱阕匀皇侵獣詡€中緣故的，說白了不過就是世家的自保之法，萬一在外做官的子弟出了事，起碼借著家中的勢力，還能把他的妻兒保住，不讓人絕了后，不過這話說給李鐵聽就沒意思了，階層不同，說了他也不會感同身受。

    李鐵卻揪著問：“可是一個人也太孤單了，晚上連個暖被窩，說說話的人都沒有?！?/br>
    “誰說沒有了，不是還有妾么?！彼斡乱戕D(zhuǎn)頭看李鐵，“你一個當(dāng)兵的，還cao心人家當(dāng)官的日子，閑得慌是吧，人家可比你過得舒坦多了?！?/br>
    李鐵憨憨地笑了笑：“我不是忘了還有妾這個說法了么，平頭百姓的，討個老婆都難了，哪知道這些啊?！?/br>
    因為幾十年的戰(zhàn)亂，人丁劇減，為了增加人丁，換代的幾個朝廷都對納妾嚴(yán)加控制，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納一妾，三品以上才納二妾，無官職的讀書人連納妾都不許，更何況地主商戶一流，如果地主商戶收了通房，通房的家里人是可以直接告官的，這是逼良為賤，按照律法，不管地主商戶之前是否送過聘禮，是否請過鄉(xiāng)老見證，都算逼良為賤，是要賠錢加坐牢的，說白了，朝廷就是要把女人散給更多的男人，生育更多的人丁，如果讓有錢有勢的人隨意納娶許多女人，那二十年之后就無用之人可用之兵了，這是國之大事，所以民間的平頭百姓都沒有妾侍、通房之類的意識。

    宋勇毅白了李鐵一眼，從地上掙扎起來，把藤甲和大刀交還原處，搖搖晃晃的回營房了。

    李鐵也跟著回了營房。

    兩人進(jìn)了營房，劉木、張弓和陳生已經(jīng)在里面聊開了，火長也正好領(lǐng)了晚飯回來，一笸籮的炊餅，一瓦罐的湯，五人立馬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火長把瓦罐往塘上一掛，煮開就能吃了。

    六人圍著火塘啃著炊餅喝著湯，說著解悶的閑話，每日里閑話大多是各人家中的事，或是發(fā)一發(fā)當(dāng)日受訓(xùn)時受的一些閑氣，今日不同，宋勇毅家里來信了，這可是一件大事，另外五人就問起了信中的內(nèi)容。

    火長開了頭：“趙毅，你家來信了，家里怎么樣？父母好不好？有沒有什么雜事？”

    宋勇毅嚼著干硬的炊餅，剛?cè)霠I的時候他根本吃不慣炊餅，硬的像石頭，嚼的牙根都發(fā)酸，可是連著吃了三個月后，不慣也慣了，烤一烤也沒那么難吃，只是他嚼得慢，吃得遠(yuǎn)不如人家快，人家兩口都吞下去了，他的第一口還在嘴巴里嚼著。

    見宋勇毅還在嚼，大家也不催他，知道他就只能吃這么慢，催也快不了，所以都看著他等著他呢。

    宋勇毅喝了口湯，就著湯把餅?zāi)氏氯ズ螅砰_了口：“信里也沒說什么，只是說落海失蹤的小妹回來了。”

    “什么，回來了！”

    “哎呀，這是大喜事啊?！?/br>
    “可喜可賀啊，一家團(tuán)聚啊?！蓖飩冋\心實意地為趙毅高興，滿心歡喜地向他道賀。

    可是宋勇毅卻木著一張臉，看不見半點(diǎn)喜色。

    火長推了推他：“怎么了？妹子回來了還不高興？”

    宋勇毅撕扯著炊餅：“一個姑娘家，被人救了不趕著回家，卻在別人家住了四個月，你說她還回來干什么？”

    火長嘿了一聲：“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你妹子不回來，難道就這么名不正言不順的待在別人家？再說了，我記得你說你妹子才十一歲，這么小的小姑娘，在別人家住幾個月養(yǎng)養(yǎng)傷，怎么就不行了？”

    陳生腦子最靈活，一聽宋勇毅的話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火長，我看趙毅就是讀書讀傻了，估計腦子里就想著什么男女大防的事，嘖，我估摸著，趙毅就是那種要女子守貞節(jié)的酸儒，比如女子的手讓男人摸了一下，就得嫁給他，所以看個病還得蒙面遮臉，手腕上還得蓋個帕子什么的?！标惿亲钣憛掃@種酸儒的，因為這種酸儒不僅管女人管的緊，還看不起目不識丁的平頭百姓，陳生可是在酸儒那邊受過不少閑氣，所以宋勇毅一表現(xiàn)出一點(diǎn)苗頭，他就話中帶針的刺了過去，他心里還隱隱想著，有本事你去考狀元啊，既然沒本事淪落到了兵營里，那就別孤傲清高啊，裝什么大頭蒜呢。

    李鐵最沒心機(jī)，聽了陳生的話就哈哈大笑：“都蒙面遮臉了還看什么郎中啊，我這個山里的大老粗都知道郎中看病要望聞問切，都遮住了還怎么看怎么聞啊。”

    宋勇毅橫眉冷對李鐵，李鐵笑著笑著，聲音就啞火了。

    火長見場面有些不對，哈哈兩聲暖了暖場：“趙毅啊，別往心里去哈，大家都是大老粗，玩笑而已，你不高興我們就不說了，李鐵，你不許再笑了啊?！?/br>
    李鐵趕緊說道：“不笑了不笑了，趙毅對不住了啊，我就是個大粗人，別和我一般見識?！?/br>
    宋勇毅面上緩和了一些，隨口應(yīng)了聲：“沒事?！?/br>
    火長接著勸宋勇毅：“趙毅啊，不是我說你，我覺得吧，她好歹是你親妹，血濃于水，你也得為她想一想，不管她是為什么在別人家留了四個月，總歸她現(xiàn)在回來了吧，你是她親哥，為人兄長就得有點(diǎn)肚量，不說讓你哄著她，但也不能不樂意她回家吧。”

    陳生暗暗撇了撇嘴。

    劉木和張弓也低著頭，掰撕著炊餅，不說話。

    宋勇毅還不明白他所接受的女子貞烈想法與尋常百姓的女子生存之道有很大不同，對于尋常百姓來說，女子拋頭露面討生活，和離再嫁，或喪夫再嫁，都是極尋常的事，人首先要活著，才能談其它。

    宋勇毅只是隱隱地覺得同伙們并不贊同他的想法，他為之感到氣悶。

    果然，白丁俗夫就是白丁俗夫，不知道什么是生死是小，失節(jié)是大。

    父親母親估計也是同他們一樣，只覺得小妹回家是好事，其它的事一概不計較了。

    還是先寫封信給長姐吧，長姐最是端莊講規(guī)矩的，應(yīng)該會贊同他的想法吧。

    宋家是堂堂的伯爵之家，絕對不能出一個清白有污的女兒。

    第109章 焦慮

    “她竟然活著回來了。”宋知秋捏著母親的來信，越捏越緊，眼見著信就要被撕破了。

    “娘娘，怎么了？”明珠趕緊出聲詢問。

    宋知秋回過神來，眼神晦暗：“知夏回家了，她落海被人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