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鐵柱很不想說,他并不想讓更多人跟著一起感到難受和難堪,因為那種感覺太不好受了,他自己都不想再回味一次,但是此刻他面前坐著的并只有二小姐,還有家主,他可以不回答二小姐,但是不能不回答家主。 宋力剛挑了挑眉,直盯著鐵柱,無聲的壓迫比有聲的質(zhì)問更有力量。 鐵柱在宋力剛的目光壓迫下低下了頭,喃喃地回道:“大公子和我見識了武舉賭局?!?/br> “武舉賭局?”宋知夏疑問,她并不曾聽說過武舉賭局,“是什么樣的賭局?賭各州軍的名次嗎?” 鐵柱點了點頭:“嗯?!?/br> “除了賭各州軍的名次,還有賭什么?”宋知夏又問。 鐵柱哼哼唧唧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有很多,有賭武舉子的名次,還有賭每一局對打的勝負(fù)?!?/br> 宋知夏不耐煩應(yīng)付鐵柱的抗拒態(tài)度,看向父親宋力剛:“父親您來問吧,若是女兒問的話,鐵柱應(yīng)該是不想多說的?!?/br> 宋力剛明白,他也不耐煩鐵柱模模糊糊的回答。 “說?!彼瘟傊灰粋€字,就讓鐵柱整個人都僵住了。 鐵柱在家主面前根本興不起抗拒的念頭,老老實實的就把進京后所看到的事和人都一一的講了,只是他不善言辭,很多細(xì)節(jié)都講的平平板板,還含糊不清,得重復(fù)提問才聽的明白。 聽完京城中的武舉賭局,宋力剛和宋知夏都沉默了。 宋力剛是知道武舉賭局的,他畢竟是一方主將,很多事情都需要他的許可才能運作,若沒有他的默許,封軍廊軍的將士哪里敢正大光明的參與賭局、上臺打擂,他們可不是獨自一人上京的,他們天天都要受著衛(wèi)闖的管制。 只是宋力剛畢竟沒有親自去過京城,沒有親眼見識過京城人的狂熱,所以對武舉賭局的想法還比較淺薄,以為不過就是尋常的打擂和比試押注罷了。 只要此時聽了鐵柱的完整述說,宋力剛才知道武舉竟然已經(jīng)淪落成了京城人玩樂嬉耍的東西,武舉子更是成了供人取樂的戲子,毫無尊嚴(yán)可言。 宋知夏受到的震動更大,她一直都沒有直面過外面的世界,她的人生不是從一個后宅到另一個后宅,就是從后宅到深宮,在她的認(rèn)知中,除了母親張氏與她說過的文貴武賤的殘酷真相外,這還是第二次她真正認(rèn)識到這種殘酷的世情,原來所謂的武賤,竟然低賤卑微至此,簡直就是畸形的壓迫。 明明是保家衛(wèi)國的錚錚鐵漢,卻成了那些只知道縱情享樂,對家國卻毫無貢獻的紈绔子弟們眼中可以肆意戲耍的玩偶。 明明是用自己的血rou之軀保護了國家的安穩(wěn),守護了邊境的平靜,這樣的的英雄,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尊嚴(yán)。 三伏不休,三九不綴,打熬筋骨,苦練武技,最終卻只能用這一身本領(lǐng)去打擂臺,供人玩笑取樂。 這一場武舉賭局,賭的不只是勝負(fù),毀的不只是尊嚴(yán),打彎的更不只是那幾個武舉將士的脊梁,這是對一整個國家的鐵血將士的惡意羞辱。 宋知夏的腦中再次閃現(xiàn)出前世八甲人入侵夏國后的一幕幕,國土淪陷、百姓逃離,就連那些口口聲聲說著要精忠報國,以死報效朝廷的文臣們都逃跑了,唯有封軍廊軍用自己的血rou之軀抵抗著八甲人的入侵,但是就是如此,封軍廊軍依舊遭受著皇帝和文臣的唾罵和羞辱,兵源不補充,糧草不補充,武備不補充,戰(zhàn)馬不補充,皇帝和文臣一邊接受著封軍廊軍的保衛(wèi),一邊卻在各個方面苛扣著封軍廊軍的供應(yīng)。 國土淪陷越來越多,百姓死傷越來越多,就連世家和文臣也不可避免地有了慘痛的傷亡,直到此時皇帝和文臣才意識到軍隊的重要,想到要給軍隊更多的供應(yīng)以保護他們,可是就是此時,朝堂上依然為著爭權(quán)奪利而上演著一幕又一幕的黨爭,不同的黨派拉攏不同的州軍,唯有封軍廊軍因為州府的全線淪陷而失去了朝堂上的政治聯(lián)盟,成為被舍棄的一派。 父親戰(zhàn)死,封軍廊軍被瓜分,剩下老的弱的殘的將士無處可歸,那么多精忠報國、九死不悔的鐵血將士就這么被皇帝、文臣、世家給集體拋棄了。 天道不公,世道不公! 這樣的國家,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還值得去保衛(wèi)嗎? 宋知夏沉默著,可是她的眼中卻閃爍著憤怒的火焰。 我呸!這樣的朝廷,誰愛去保衛(wèi)就去保衛(wèi),反正她是不會再讓這些鐵血將士們白白去送死的,讓那幫高傲的世家和文臣們?nèi)ナ爻前桑?/br> 宋力剛不知道自個的小女兒心中正在翻滾著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只是在心中嘆息著世道艱難,武將越來越?jīng)]有前途了。 京城里公然舉辦武舉賭局,皇上會不知道嗎?怎么可能。 皇上知道武舉賭局,但凡皇上有心看重軍隊,就不可能放任這股賭風(fēng)影響國之大事,武舉是國之大事,提拔的都是軍中將領(lǐng),這等國之大事就應(yīng)該牢牢地抓在皇上手中,而不是放任賭場和背后的勢力們?nèi)ao控,為了賭金,賭場和背后的勢力們會如何下手段去cao控,這還用去想嗎? 皇上竟然這般放權(quán),可想而知,皇上有多么不看重軍隊,果然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朝建立了,皇位坐穩(wěn)了,軍隊便沒有用處了。 皇上既然不看重軍隊,世人便會更加看輕武將,武將沒有前途,沒有尊嚴(yán),如此世情之下,年輕人便不會再入軍營了,如此下去,兵力不繼,再加上老將老去,只怕不到二十年,越國便會大舉進犯了吧。 宋力剛想不明白皇上為什么會這般自毀長城,僅僅只是為了壓制武將,防止武將奪位的事再次發(fā)生嗎?可是越國虎虎眈眈,難道夏國就不需要軍隊來守衛(wèi)邊境、迎擊來敵嗎? 宋力剛當(dāng)然想不明白,因為他是純粹的武將,腦子太單純,他完全不明白在文臣的腦子里,為了他們的政治理念和黨爭,是連國土都可以拋棄的。 從鐵柱的口中問明了宋勇毅進京后的所有事情,宋力剛便讓鐵柱退下了,他還想讓宋知夏也一并退下,他想一個人靜靜,此時他腦子里亂的很,心中也迷茫的很,誰也不想見,什么話也不想說。 可是宋知夏不肯走。 “父親,如果大哥因著武舉賭局一事而對武將一途心灰意懶,不想進入軍營,想重走科舉路,您怎么辦?”宋知夏此時想明白前世宋勇毅為什么不肯入軍營了。 宋力剛抹了一把臉,神色有些疲憊:“怎么辦?揍死他!” 宋力剛的氣勢突然一變,一掃疲憊之色,變得尖銳鋒利,如一把出鞘的刀:“他以為過了科舉就能入仕了嗎?所有的名額在一開始就已經(jīng)被瓜分了,他以為還輪得到外人來分?不成為某一家某一派的附屬,怎么可能過得了科舉、入的了仕?我們家毫無根基,他又是宋家的獨子,他想要入仕,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牽扯到全家的大事,他又是那種分不清好壞,行事糊涂的性子,我絕不會讓他入仕成為某家某派的棋子的。” 宋力剛說的很堅決,但是知曉前世的宋知夏卻沒有多少信心,因為前世在宋勇毅的各種胡鬧之下,宋力剛最終還是免不了愛子之心,松口讓宋勇毅去考鶴陽書院了。 “父親?!彼沃淖叩剿瘟偟拿媲?,很鄭重地拜了一個大禮。 宋力剛心中驚訝:“怎么?” “既然父親不愿讓大哥走科舉之路入仕,那么女兒懇請父親與大哥詳說內(nèi)情、分析厲害,大哥雖然性情古板,但不是不通世情之人,父親把您的考量與擔(dān)憂與大哥詳說,言語上再溫和一些,大哥不會不聽的?!彼沃闹狼笆栏赣H的武力鎮(zhèn)壓并沒有讓宋勇毅屈服,所以這一世便不打算讓父親再做這種令父子親情疏離的事,宋勇毅這人吃軟不吃硬,父親好好與他說明其中的厲害,他應(yīng)該不會再與父親頂著了。 宋力剛咬了咬牙,說起自個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宋力剛實在是有一肚子的窩火,又有一股子的無力,照他的意思,直接把他押進軍營就是了,進了軍營還怕他不服,還怕他翻天,可是,唉,到底是自個的兒子,他也不想真鬧到那個地步,讓父子間越來越疏離。 也許他真該聽聽女兒的勸,好好與阿毅說一說,這些年他與阿毅聚少離多,的確生疏非常,他說的話阿毅總是聽不進來,唉,說來也是他的錯,他生了他,卻沒有真正的教養(yǎng)過他,真正論起來,是他愧對阿毅。 “唉,罷了罷了,兒女都是債,為父會與阿毅說說好的。”宋力剛應(yīng)了女兒的要求。 第86章 進言 宋力剛與宋勇毅兩人單獨關(guān)在書房里,談了近兩個時辰,他們之間說了什么宋知夏不知道,但是宋勇毅出來之后就不曾提過繼續(xù)讀書的話語,前世那般的作天作地沒有了,平平靜靜地,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切如入京前那般,宋勇毅每日勤習(xí)武藝,為入軍營而準(zhǔn)備著。 宋知夏也繼續(xù)努力地學(xué)習(xí)著,書藝是主課,是重中之重,宋知夏每日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學(xué)習(xí),除了書藝外,對于國文和畫藝,宋知夏也沒有放松,好在她有前世的底子,學(xué)習(xí)起來并不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