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限一過，宋力剛見好就收，解除了封城令，縣城總算解禁了。

    縣城解禁了，行人商貨通行了，宋力剛這一番大動作自然就隨著人們的口耳相傳，傳播到了附近的城鎮(zhèn)，以及封州和廊州的府城。

    這一番強(qiáng)制搜查少不得牽扯到鄉(xiāng)紳地主，甚至官員內(nèi)眷，雖說只是詢問他們的隨從奴仆，以及查看隨車貨物，但是這么做畢竟是傷了他們的顏面，他們自然要找自己的靠山或爹娘夫君抱怨一番了，于是封州和廊州的上層也知道了這件事。

    封州城，蔡府，南園。

    蔡家是封州和廊州地界上勢力最強(qiáng)的望族，祖譜可上溯五百年，蔡家?guī)缀趺恳淮加腥顺鍪藶楣?，文運昌隆，名聲顯赫，而南園，則是蔡家與其他本地大族議事的地方。

    這一次宋力剛封城的大舉動自然傳到了封州三家望族的耳中，這三家望族底下依附的小門小戶多了，這一次封城也有幾戶被牽連到，回來后自然就向主家稟報了，對于封城這件事，三家認(rèn)為是要好好關(guān)注一下的，畢竟這可是武將直接參與地方政令的大事。

    蔡家的老家主斜靠在羅漢榻上，雖然姿態(tài)松懶，但卻并無一絲松垮的感覺，反而自有一股風(fēng)流灑脫。

    蔡老家主有一對極顯壽相的長白眉，這讓他一向嚴(yán)肅的臉上多了一分慈和，他看著底下拱手等候問詢的鄭縣令：“宋將軍這是在做什么？”蔡老家主這是在明知故問，早在封城當(dāng)天，鄭縣令的書信就傳到了封州蔡府，宋力剛封的了一般人出行和貨物，但封不了鄭縣令的書信，蔡老家主這么問，只是讓在場的另外兩家宗老知道這件事的緣由而已。

    鄭縣令恭敬地回話：“回老家主的話，宋將軍的小女兒本在本縣轄中的長青觀中休養(yǎng)，但是在四日前深夜，長青觀潛入了二十多個帶刀歹人，意圖不軌，幸而二小姐機(jī)敏，不僅逃脫了，還把那二十多個歹人給擊殺了，宋將軍聞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憤而追查此伙歹人的行蹤以及幕后主使。”鄭縣令說的簡單而又清楚。

    鄭縣令對蔡老家主的態(tài)度，就像是在對待頂頭上官，極為恭敬，因為這兩人的身份的確就如上官與下屬一般，更貼切的說，是家主與附枝。

    蔡老家主致仕前做到了尚書省左仆射，位高權(quán)重，若不是為了次子的前程，蔡老家主也不會避嫌致仕，蔡老家主致仕前位在尚書省，蔡二老爺位在中書省，父子倆分屬尚書省和中書省，尚書省有執(zhí)行政令的職權(quán)，中書省有與皇帝討論法案起草的職權(quán)，若是蔡二老爺想要再進(jìn)一步，蔡老家主是必須避嫌的，蔡老家主覺得自己不可能再進(jìn)了，而次子簡在帝心，更有前途，所以為了家族的長久計遠(yuǎn)，蔡老家主干脆就舍了自己，為兒子讓了位。

    一位左仆射，朝堂重臣，就算致仕了，名望與力量也比七品知縣大的多，更何況蔡家與鄭縣令還有更深一層的關(guān)系。

    鄭縣令鄭全，祖上世代居于封州，平民出身，年少聰穎，考入蔡家的族學(xué)附學(xué)，族學(xué)是蔡家人就學(xué)的學(xué)堂，而附學(xué)則是蔡家招收當(dāng)?shù)芈敺f孩童就學(xué)的學(xué)堂，鄭全入了蔡家的族學(xué)附學(xué)，自然從此依附于蔡家，這縣令一職，也是蔡家認(rèn)為他能干可為，舉薦他為鄉(xiāng)賢，才出任了這安陽縣令一職。

    “哦，原來如此。”蔡老家主的長白眉動了動。

    分坐左右兩側(cè)的兩家望族宗老是第一次聽聞此事，聞言也紛紛動容。

    掠劫甚至刺殺宋將軍的女兒，這幫歹人好大的膽子啊。

    蔡老家主摩挲了羅漢榻的扶靠幾下：“還有什么你知道的，一塊道來?！?/br>
    “是。”鄭縣令也是做過功課的，打探了不少事，加上宋力剛也無意隱瞞，有意透露了一些內(nèi)情。

    宋力剛是知道鄭縣令歸屬哪家人的，也想借著他的口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對鄭縣令并沒有多少隱瞞。

    “上個月宋夫人攜次女回鄉(xiāng)探望宋老夫人，在路上卻遇到了一伙匪徒，匪徒把宋二小姐給綁走了，雖說很快宋二小姐就被救回來了，但身上也帶了傷，這次去長青觀，就是去清靜養(yǎng)傷，并安養(yǎng)神魂的。只是沒料到宋二小姐才在長青觀住了幾日，竟然又再次遇襲，來人眾多，且都帶刀，惡意洶洶，所以宋將軍知曉此事后才怒不可遏，誓要查出個究竟。”鄭縣令條理分明地說了個清楚。

    蔡老家主這回是真的詫異了，但是他很快就把這股詫異給壓過了，開始冷靜地思索這件事的條條理理。

    不只蔡老家主陷入了沉思，另外兩家望族的宗老們也陷入了沉思。

    一而再，再而三，宋二小姐兩次遇襲，就是兩次挑釁，若是經(jīng)過兩次挑釁后還不動手做些什么，第三次就難說對方會做些什么了，原來有這般前情，難怪宋將軍會如此惱怒。

    第19章 真相？猜測？

    知道了宋力剛封城的前情后，蔡家林家元家的考量又不一樣了。

    望族林家的宗老追問鄭縣令：“宋將軍可查出了什么線索？”

    鄭縣令微微拱手行禮：“查到了這伙歹人在別處還犯過了幾件案子，小的有搶奪財物拐賣良家婦女，大的有殺人滅口，甚至滅人滿門，這伙歹人假借行商身份游走四方，犯下的案子實在不少?！?/br>
    另一望族元家的宗老又問：“可查清這伙歹人是受何人雇傭的？為何針對宋將軍？”每個聽到這件事的人都認(rèn)為是針對宋力剛的陰謀，沒有人認(rèn)為是意外。

    鄭縣令搖頭：“尚未，當(dāng)日宋二小姐為了自保，把所有歹人都給擊殺了，所以查不到更多的線索。”

    再次聽到鄭縣令說起宋二小姐擊殺歹人這件事，蔡老家主不由得真心起了疑問：“你一再說是宋二小姐擊殺了這伙歹人，這伙歹人總計二十多個，是吧？真是她一人擊殺的？”

    鄭縣令鄭重地回道：“是，全是她一人擊殺?！?/br>
    蔡老家主的神色嚴(yán)謹(jǐn)起來：“仔細(xì)說來?！?/br>
    鄭縣令早已審問過明空道長和玉凈玉慧三人許多遍了，很多細(xì)節(jié)都一問再問，對于那夜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爛熟在心，現(xiàn)在從容不迫地一一說來，條理極為分明。

    蔡老家主和林家元家宗老都聽得十分入神，在心中默默地編排著當(dāng)日的情形。

    “宋二小姐芳齡幾何？”蔡老家主打斷了鄭縣令的敘述，插口問道。

    “年方十歲?！编嵖h令回道。

    這下蔡老家主和林家元家宗老都驚訝極了。

    “才十歲？”元家宗老再問，“不會是為了包庇旁人而隱瞞實情吧？”

    蔡老家主和林家宗老的神情也表明了他們與元家宗老有一樣的疑問。

    他們實在不相信這事會是一個十歲的女娃做的，在他們想來，這殺人一事更可能是別人做的，宋二小姐是為了保護(hù)恩人，才出面承認(rèn)是自己做的，畢竟宋二小姐才十歲，怎么都想像不到她能殺人，像是她這年紀(jì)的大家千金，不要說殺人了，連殺雞都不敢看。

    鄭縣令的神情也有些別扭：“可是宋二小姐自己承認(rèn)了，她還把當(dāng)時她怎么殺的人都說了一遍，說的時候面上可是半點不怕的。說來，當(dāng)日觀中有五人，宋二小姐十歲，她的隨侍丫鬟十二歲，玉凈十歲，玉慧六歲，除了明空道長外，全是孩童，孩童殺人實難想像，可排除了她們四人，觀中就只有明空道長，若說是明空道長殺的人，下官又覺得不可能，因為明空道長是有口皆碑的善心出家人，她持戒甚嚴(yán)，從不殺生，更不會殺人的?！?/br>
    林家宗老又問：“會不會是路過的游俠兒出于義憤殺了人，殺了人后又怕?lián)细上稻团芰?？而宋二小姐為了保護(hù)恩人，就說是自己殺的？”

    鄭縣令早就做此猜想，只是作為牧民官，他不好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隨便猜想，現(xiàn)在借著林家宗老的話，他立刻就打蛇隨棍上，一幅被點醒的模樣。

    “是啊，這個極有可能，因為此案之后，有砍柴人發(fā)現(xiàn)在長青觀附近的山頭上有一座山洞，山洞里有好大一堆豬骨頭，而附近的野豬群竟然全沒有了，下官大膽做一猜想，會不會是有武藝高強(qiáng)的游俠，或一人或幾人，曾經(jīng)聚集在那處山林中，那夜他們見到長青觀的火光，又聽到呼救聲，所以特地趕來救助，在殺了行兇的歹人后，他們出于種種顧慮，決定不露行藏，只是瀟灑離去了?！闭f起這個游俠猜測，鄭縣令的語氣還有些敬佩。

    游俠殺人，不圖回報，瀟灑離去，這事在這年月里并不少見，有的是因為本性豪邁不愿受官府拘束，有的是因為不想與大族沾染上干系，就算是施恩也不愿意，所以他們會在行俠仗義后不圖回報不報姓名，瀟灑離去。

    這種游俠在世人眼中可謂是義俠。

    鄭縣令的這個推論合情合理，比宋二小姐殺人之說可信多了。

    蔡老家主和林家元家宗老們都傾向于認(rèn)可這個推論。

    蔡老家主又摩挲起羅漢榻的扶靠：“看來宋二小姐是為了恩人而甘擔(dān)殺人之名，倒是有情有義之輩，不愧是將門之后。”

    林家和元家的宗老們紛紛點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