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這日的壽宴辦得果真是風風光光,承恩公府一切都順順遂遂的,待客有長袖善舞的趙夫人,捧場有名滿京城的夫人貴女,坐鎮(zhèn)的是那巾幗不讓須眉的承恩公府老太太,后廚有宮中來的三位司膳司女官。 而這一日最出人意料的,是那個浪子趙孟言竟然把大半日的時光都花在了前廳,與禮部尚書的孫女吳家二小姐一同說話。他對她笑得溫柔繾綣,那吳家二小姐也低聲談笑著,這模樣被眾人看在眼里,有人歡喜有人憂 歡喜的是趙夫人,忿忿不平的自然是對趙孟言另懷心思的貴女們。 傍晚時分,昭陽三人準備回宮,趙夫人親自相送,將三只錦帕包著的東西遞與她們:“這一個多月來勞煩姑娘們替我家老太太cao心了,今日大宴風光無限,全賴姑娘們苦心cao勞?!?/br> 那錦帕沉甸甸的,想必是貴重的首飾。 昭陽連忙推拒:“咱們是宮里當差的,主子有命,自然得殫精竭慮,哪里敢要您的犒賞?更何況貴府在壽宴一事上花費了這么多心思,咱們也只是托貴府的福,實在不敢居功。夫人還是收起來吧,您這樣真是叫咱們無地自容。” 趙夫人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與趙孟言有七八分像呢,只是更秀氣,更艷麗:“姑娘不必推辭,你們要是不收,那我心里可就不好受了。拿著吧,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推來推去,最后三人還是收下了。 回宮時,坐在小轎子上,昭陽打開了錦帕,錦帕里包著的是一只通體呈翠綠色的鑲金玉佩,光華婉轉(zhuǎn),成色通透,一看便是上品。 出人意料的是,錦帕里還有一張裹起來的字條,她疑惑地打開來看,卻看見上面兩行工整秀麗的簪花小楷。 “吾兒孟言自幼頑劣,做事不知瞻前顧后,近日多有唐突。但念在其一片拳拳之情皆出自真心,萬望姑娘莫要怪罪?!?/br> 她一時有些怔忡,卻立馬明白過來,這是趙夫人寫給她的字條,雖面上沒說,但做母親的什么都看在眼里,這番話不為別的,只為請她莫要將趙孟言對她的情意與所作所為告訴他人,特別是皇帝。 如今承恩公府水漲船高,一日比一日更好,雖比過去,底子不如很多老牌貴族厚,但到底這世道要比的不是過去,而是將來?,F(xiàn)如今承恩公府炙手可熱,也越加遭人嫉恨。 未來如何到底是皇帝說了算,君恩是可以一夕之間將你拉上枝頭,也能一夜之間讓你跌落谷底的。 昭陽小心翼翼地將那紙條撕得粉碎,不留下一點完整字跡,這才將它們放入手帕中重新包起來。 可憐天下慈母心,她也盼著趙孟言能如他祖父和父親那樣,最終尋到個好姑娘共度余生,琴瑟和鳴。 喏,今日那小竹林外的姑娘就不錯。 只是她也覺得有些好笑,這浪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炕仡^一次是金不換,怎的三天兩頭還換人求親的?也不知會不會隔三差五又相中另一個姑娘。 所以侍郎大人莫非是換了個玩法,以前是與姑娘們私底下孟浪著玩,如今是挨個挨個求親玩? 不知道趙孟言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會不會氣得吐血。 *** 三臺深紅小轎晃晃悠悠進了宮門,兩臺往司膳司去了,剩余一臺徑直往乾清宮去。 黃昏已晚,夕陽散落一地,暑氣還未消退,空氣中也有些燥熱。 那兩臺小轎停在了司膳司的小院外頭,明珠與流云下了轎,意外發(fā)現(xiàn)方淮沒跟著昭陽去乾清宮,反倒與她們一同回來了。 他的目光停在明珠面上,頓了頓,低聲說:“明珠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流云很知趣地回頭走了,一邊走還一邊想,難不成既昭陽之后,明珠也攀上方統(tǒng)領(lǐng)這根高枝了?真是可憐啊,一屋仨人,一個成了皇帝身前的大紅人,一個即將成為統(tǒng)領(lǐng)夫人,只剩下她可憐巴巴地獨守空閨。 這老天爺也太偏心,哼!她摸摸自己的臉,不說傾國傾城,好歹也是小家碧玉一枝花啊! 過分! 那頭的大樹下,方淮對一頭霧水的明珠說:“明日清早,你在西華門外等我,關(guān)于你父母之事,還要勞煩你親自與我走一趟了?!?/br> 明珠一頓:“我,我父母?” 方淮點頭:“具體事宜,明日見面再說。司膳司那邊我已幫你告假,西華門外,卯時碰頭?!?/br> 他說完就走,明珠沒忍住叫了一聲:“方統(tǒng)領(lǐng)!”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她,夕陽下,那個姑娘瘦瘦小小的,無措地站在原地,目光里是一片驚疑不定。 她小心翼翼地說:“是,是壞事嗎?” 方淮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言簡意賅的毛病,總是凡事都不愛多說,做了便是,卻沒料到這姑娘心中忐忑,七上八下的。 他失笑道:“不是壞事,是好事。” 明珠就跟被雷劈了一樣,這,這嚴肅到不茍言笑的統(tǒng)領(lǐng)大人,居然笑了?真是稀奇事,非但笑了,好像……還挺好看? 下一刻,她瞧見方淮朝她微微頷首,然后又從容轉(zhuǎn)身離去。 夕陽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長,逶迤一地,挺拔筆直,像是沉默的白楊。 *** 昭陽的轎子一路被抬進了乾清宮,在養(yǎng)心殿外堪堪停了下來。 小春子屁顛屁顛地跑來給她撩開簾子,眉開眼笑:“jiejie回來了?!?/br> 她有些訕訕的,面上微紅,總覺得這“回來了”三個字用得有些巧妙,正常人不是只有到家了才會這么說嗎? 什么時候這偌大的乾清宮也成了她的家了? 小春子伸手讓她搭著,下了小轎,邁過了前頭那橫木抬桿。夕陽里,她直起身來,驀地發(fā)現(xiàn)臺階上的大殿門口站著個人,頎長的身影,繡著盤龍的明黃龍袍,還有眉梢眼角淺淺的笑意,可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皇帝? 她情不自禁笑起來,拎著裙角飛快地踏上臺階,一路跑到他面前。 皇帝還在皺眉說著:“慢點兒,慢點兒,別摔著!” 嘴上是這樣說,可兩臂一伸,已然將她抱在懷里。他摟著她在原地打轉(zhuǎn),周遭的景色像是陀螺一樣飛快地在眼前一晃而過。 朱紅的抱柱,金色的門匾,高高的石階,斑駁的門檻,還有那前院里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和那群低著頭目不斜視卻不知心中是否在偷笑的宮人。 昭陽咯咯笑著,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別轉(zhuǎn)了,別轉(zhuǎn)了!眼睛都花啦!” 他終于停了下來,卻沒放下她,只換了個姿勢打橫抱起,跨過高高的門口往大殿里去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朕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他說起情話來也熟練很多,臉不紅心不跳,真?zhèn)€顯出了臉皮厚的優(yōu)勢。 昭陽一邊笑,一邊伸手摸摸他的心口:“那小的給您揉揉,揉揉就不疼了?!?/br> 他低頭居高臨下地看她一眼:“你給我揉揉?” 目光在她胸口打了個轉(zhuǎn),唇角一揚:“不成,我看,還是我給你揉揉比較好?!?/br> ☆、第77章 兩不誤 第七十七章 養(yǎng)心殿是皇帝的寢宮,他喜愛簡單,宮內(nèi)沒有燃香,也沒有復雜的擺設(shè),一床一幾,一只簡單的擱書架子,梳妝臺上有只銅鏡,一旁是插著鮮花的青瓷瓶兒。 皇帝把她抱到了那只銅鏡前頭,他先坐下來,把她抱在他腿上端坐著。 這姿勢太不雅觀,昭陽面紅耳赤地動了動,掙扎著想起身。卻被他低聲喝止?。骸澳闳羰窃賱?,保不定就出事了?!?/br> …… 她僵住,訕訕地坐在那兒,觍著臉去瞧他:“您,您又動春·心了?” 他覺得好笑,低低地瞥她一眼:“春·心有什么好動的?動的是它。” 拿著她的手一碰,喲,真是活見鬼了,怎么世上還有這么不要臉的人吶?昭陽飛快地縮回手來,垂著腦袋不吭聲了。 “臉紅什么?昨晚也沒見不好意思,怎的你反應這樣遲鈍,害羞都要隔個一整天?”皇帝笑話她,慢慢地環(huán)住她的腰。 昭陽厚著臉皮說:“因為我害羞的樣子太可愛,我怕您昨兒夜里才剛來了一次,把持不住,這才留到今天再害羞。” 比臉皮厚是嗎?誰怕誰??! 她長這么大,全賴這張臉才順順遂遂走到如今的。當然了,不是因為這張臉好看,分明是因為臉皮厚。 皇帝斜眼看她,似笑非笑:“怕我把持不???” 他伸手將銅鏡一撥,對準了她:“你先瞧瞧自己這模樣,再來跟我說大話?!?/br> 昭陽沒頭沒腦地朝著那銅鏡一瞧,喝,這,這誰?。克龂樢淮筇?,鏡子里的姑娘滿臉灰撲撲的,像只剛從土堆里爬出來的小黑蛋子,丑,真丑。 她趕忙推開銅鏡,飛快地捂住臉:“不成,不成,您怎么不早說我是這個模樣啊!”哭喪著臉,她委屈地嚷嚷著,“完了完了,這下您不愛我了,原本就只有這張臉還能讓您多看兩眼的,如今這么丑的樣子被你瞧見了,我不要活了,您一準兒要拋棄我了……” 越說越好笑。 皇帝就這么斜斜看著她,也不說話。 她一個人說了半天也沒見他反駁半個字,沒忍住,又張開指縫偷偷去瞧他,不偏不倚,正好看見他這“朕就冷眼旁觀”的表情。 面上掛不住了,她半捂著臉問他:“您怎么不說話???” “我有什么好說的?”皇帝沒好氣地說,“什么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么?你這么愛演,我給你機會慢慢演,反正還有我這個觀眾呢,你還有什么看家本事,盡管使出來好了!” 那多沒意思啊。 昭陽撇撇嘴,也不捂臉了,去一旁的木架子那兒倒水洗臉,皇帝的寢宮里總有銅水壺的,夏天來了,水壺里的水冰冰涼涼的,倒進盆兒里,敷在臉上,很是舒服。 她洗好了臉,沒有帕子,遲疑著走回來,臉上還淌著水珠呢。 皇帝在笑話她:“好端端一個姑娘家,也不知道講究講究,哪有洗了臉連水都不擦干的?” 她壞心眼地撲上來,揪著他的龍袍就往臉上胡亂擦一氣,末了咯咯直笑:“這不是沒來得及嗎?” 明黃色的龍袍下擺多了一團濕漉漉的印子,難看死了。 皇帝看她頭發(fā)亂蓬蓬的樣子,面上未施粉黛,還有晶瑩透亮的水珠掛在上頭,真是邋遢??蛇@是他的姑娘,邋里邋遢他也愛,漂漂亮亮他也愛。 沒忍住,他湊過去親親她的臉,含笑說:“行啊,敢在龍袍上擦臉了?你膽子越來越肥了!” 昭陽笑著又在他臉上蹭了蹭:“我不光敢在龍袍上擦臉呢,還敢拿皇帝當擦臉巾!” 皇帝拉扯過她擱在腿上,朝著她的屁股不清不重地拍幾下,裝腔作勢:“大膽宮女,居然敢對朕大不敬!看朕怎么處罰你!” 她哎喲哎喲地嚷嚷著,十分配合:“要打死人了,皇上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說,知錯了沒?”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大門外,德安和福山面無表情地對視一眼,嘴角抖啊抖,抖個不停。可不能笑,笑了就是大不敬。兩人只能一個死死掐著自個兒的大腿,一個死命咬著嘴唇。 天爺啊,主子這是中了邪,跟著那姑娘一起瘋得沒了正形。要是前朝那些當官的知道了,也不曉得還有誰能直視這坐在大殿上不茍言笑的皇帝…… *** 殿內(nèi)的兩人還旁若無人唱著雙簧呢,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只是皇帝打著打著,那動作就變了味,力道越來越輕,到最后根本就只能用撫摸二字來形容了。 他抱著她往軟塌那走,將人放置在床上就俯身而下。 鋪天蓋地都是親吻,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清冽,溫潤,說不出的好聞,像是春日里的一劑陽光,帶著花草的熨帖芬芳,帶著無聲無息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