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對不起了趙大人,只能把您拖下水了。她在心里哀哀戚戚地想著,卻壓根不知道這謊話半點不假,原本就是真的。 ☆、第52章 偷香賊 第五十二章 承恩公府的老太太七十大壽,滿城的權(quán)貴都要來。 承恩公府的名頭本身就夠響,這一代的世子爺又是趙孟言,誰都知道他與皇帝情同手足,自小長在一塊兒,而今更是皇帝身邊的侍郎,與方淮同為御前的左右二臂。趙家的前途如何輝煌,恐怕還夠得想象。 昭陽愁啊,這事兒這么重大,怎么就落在她一個小小典膳的肩膀上了?皇帝可真狠心,口口聲聲說著稀罕她,到頭來卻一點也不心疼她,把這種沉甸甸的擔(dān)子壓在她肩上,沒見她瘦弱又嬌小,根本扛不起這擔(dān)子嗎? 為著這事,明明對乾清宮避之不及的人還是得老老實實往那兒跑,在德安滿臉堆不下的笑意里訕訕地進了宮門。 德安說:“主子昨夜與軍機大臣議事議到三更呢,今兒早上早朝免了,這會兒剛起。”他領(lǐng)著她往養(yǎng)心殿走。 當(dāng)皇帝的也可憐,每日天不亮就要早朝,國有大小事情,都得議政。好不容易議到深更半夜一次吧,想睡晚些,結(jié)果還是天剛亮就起了,因為勤政殿還有一堆新來的折子又等著批閱呢。 昭陽覺得帝王家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 皇帝正由小春子伺候著穿鞋呢,聽見外頭的德安通報說昭陽來了,表情都愣住了,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眉開眼笑地說了句:“進來,讓她進來?!?/br> 這丫頭開竅了?這么大清早被什么風(fēng)吹來了,居然上趕著跑來瞧他? 他忽然無比慶幸昨兒夜里議事議到深更半夜,要不這會兒一準(zhǔn)兒在早朝,根本見不著她。 殿門開了,初夏的太陽已經(jīng)顯露出略微毒辣的端倪,穿過朱紅色的長廊照進皇帝的養(yǎng)心殿,一地逶迤的日光。就在那片暖融融的日光里,他心心念念的人踩著一地亮堂步伐輕快地走了進來,整個人像是剛從清水里撈出來,渾身上下透著新鮮清爽的味道。 這前一刻還昏昏欲睡的養(yǎng)心殿忽然間變得亮堂又鮮活,每一根抱柱,每一片琉璃瓦,每一件擺設(shè)……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死氣沉沉。 皇帝光是看著她,都覺得春天與她一同進來了。 他含笑望著她,就這片刻功夫小春子已經(jīng)替他穿好了鞋,正跑去打洗臉?biāo)?,卻見昭陽快步走到洗臉盆子邊上,低聲說:“我來吧?!?/br> 她從那銅盆子里撈出帕子擰干,然后回頭朝他走來,低眉順眼地把帕子展開,妥帖地擺在他面前:“主子。” 那樣的溫柔,那樣的貼心。那方帕子就好端端擺在她纖細(xì)瑩潤的手上,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皇帝真是心都快化了,接過帕子擦擦臉,卻沒遞給她,反而轉(zhuǎn)手拿給了小春子。他抬頭望著她,神情像個大孩子,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個宮女,而是他的大寶貝,稀罕得不行。 他斜眼看著她問:“怎么想起來主動找上門來了?還來得這么早?!?/br> 他是盼著她開竅了,哪知道她卻老老實實地交代說:“昨兒聽說您要讓我去承恩公府幫著承辦老太太的七十大壽,慌得不行,一宿都沒睡好覺。今兒天不亮就起來了,想親自來求您把這差事給上頭的姑姑吧,小的人微言輕,真沒那本事去承恩公府辦大事兒?!?/br> 皇帝就知道她來一準(zhǔn)兒不是因為掛念他,還這么殷勤地替他擰帕子洗臉呢,敢情是有事相求,先賣個乖才好開口! 他板起臉:“朕給你好差事掙掙面子,你還推辭?” “小的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宮里頭過日子,腦袋都是別在褲腰帶上的,一不留神辦錯事,腦袋可就掉了?!闭殃柡苁前l(fā)愁,哀求皇帝,“您就行行好,別老讓我去冒這種風(fēng)險吧。我怕萬一有個什么好歹,不說腦袋掉了,挨上幾板子也疼吶!我從前沒辦過這種事,一沒經(jīng)驗,二沒腦子,真怕做錯了事丟您的人,丟我的腦袋?!?/br> 皇帝板起臉來呵斥:“胡說!朕讓你去做的事,你就是辦出岔子了,那也是朕來罰,難不成朕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要人腦袋的皇帝?朕何時又打過你板子了?你這些污蔑都是憑空捏造,也不怕閃了舌頭!” 昭陽小聲說:“那我要是真辦砸了,人家都瞧著呢,您當(dāng)真不跟我計較?” “做錯事理應(yīng)受罰,朕憑什么不跟你計較?” “可,可您不是剛才還說……”她傻眼了。 皇帝瞥她一眼:“朕是說了不要你的腦袋,也不打你板子,可沒說過不懲罰不計較。” 昭陽湊近了些,觍著臉問他:“那,那您要怎么計較?” 她離他很近,諂媚的笑容,微微瞇著的眼睛,唇邊的兩只梨渦若隱若現(xiàn),可愛得叫人心癢癢?;实蹧]忍住,冷不丁湊近她左臉上的的梨渦飛快地碰了一下,啾的一聲,留下一記響亮又稍縱即逝的吻。 轟,就像被雷劈中。 昭陽渾身都僵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帝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忽然輕薄她,仿佛有人放了把火,從頭到腳都燃了起來。他他他,他這是…… 她那表情如臨大敵,又仿佛被雷劈傻了。 門口守著的德安和小春子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充分發(fā)揮出最佳奴仆的氣質(zhì),好似壓根兒沒瞧見這一幕,雖然那聲響亮的一親無論如何都叫人錯過不了,他倆也只在心里偷著樂,面上可半點也不動聲色。 昭陽就這么渾身發(fā)燙地愣在原地,看見皇帝鎮(zhèn)定自若地說了一句:“這是最輕的懲罰,朕給你示范一下?!?/br> 他站起身來,走到桌子前頭去端茶杯,早起要喝杯nongnong的茶,這是他的習(xí)慣。德安老早就給端來了,放到這會兒正好溫度合適,不燙不冷。濃茶喝在口中苦得叫人皺眉,可這樣一來,一整日的精神都提起來了。 乾清宮里頭一大堆事等著他,做皇帝的人最忌諱沒精打采,每日的折子與政務(wù)都是場戰(zhàn)爭,他必須得打起精神好好應(yīng)付??墒茄巯?,他忽然覺得那堆事好像也不算什么事了,輕飄飄的,他四肢百骸可都是用不完的力氣呢。 昭陽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這么木愣愣地看著皇帝的背影,好半天才發(fā)現(xiàn),咦,他,他的耳朵……好像和她的臉一樣紅? 皇帝心情好,濃茶再苦,這會兒喝著也像是甜的。他背對昭陽,唇角含笑,這么又站了一會兒,等到歡喜的勁頭稍微過去了那么點,才費盡心思斂了斂笑意,回過身去看她窘迫難當(dāng)?shù)臉幼印?/br> “成,朕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你方才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畢竟你一介小小典膳,沒應(yīng)承過這么大的事。朕給你個特權(quán),在司膳司再挑兩人隨你去辦那壽宴吧,這樣人手齊全了,總不怕出岔子了吧?” 他當(dāng)然不會蠢到親口告訴她,要她去辦這事只不過是他要尋個合情合理的由頭,既能不動聲色把她弄來眼前,又不叫人平白嫉妒眼紅她。他這么煞費苦心,這么掏心窩子地對她,到頭來只討了個不痛不癢的親親。哎,真是虧本買賣! 不過她擔(dān)憂得也有道理,是他太得意忘形了,總以為他看上的人合該上天下地?zé)o所不能,她那么能干,有什么事做不成的?可她到底還是個小宮女,雖說比其他宮女能干些,但也沒什么經(jīng)驗,確實需要人手幫襯著。 他看著昭陽驚慌失措地找了個借口溜掉,也不覺得遺憾,反正這事兒完了,她就能整日杵在他眼窩子里了,不急,來日方長。 只私底下又叫人把方淮傳來了,淺笑吟吟地吩咐說:“她在承恩公府這些日子,你多照看些,找人護著,別叫她吃虧受委屈了?!?/br> 方淮看他一眼,領(lǐng)旨了,出門時心頭倒在想:除了皇帝,還真沒見那姑娘受了誰的委屈呢,這天底下唯一讓她吃啞巴虧還有苦說不出的,明明就只有他一人。 *** 昭陽被偷襲,以受人輕薄為代價換來的兩個人手自然是明珠與流云。她被委任為這回壽宴的灶房舵把子,總不好意思叫玉姑姑給她打下手吧?好在明珠做事穩(wěn)妥,能替她穩(wěn)住心神,流云腦袋瓜子機靈,能替她出奇招,昭陽也算是松了口氣。 壽宴雖在一個月之后,但這事兒可是立馬就要著手的,你見過哪家人辦宴席,等到好日子當(dāng)天才出門購置食材的? 昭陽隔日就帶著明珠流云一塊兒去了承恩公府,坐的是宮中的小轎子,畢竟是受了皇命的人,待遇自然也不同了。到了承恩公府,府里的管事恭恭敬敬地領(lǐng)著她們?nèi)チ藦d里,承恩公夫人,也就是趙侍郎的母親,趙夫人親自接待了她們?nèi)恕?/br> 承恩公府畢竟是世勛貴族之家,不似陳明坤的府宅那么素雅簡潔,而是多了一分氣派與底蘊,府上從裝潢到擺設(shè),無一不是萬里挑一。 三人進了大廳,府上的茶水瓜果一應(yīng)俱全,流水一般端上來,只怕怠慢了宮中來的人,那可是皇帝的臉面。 趙夫人如今年過四十了,穿著端莊素雅的蘇繡裙裝,發(fā)間插著只赤金累絲蝴蝶簪,保養(yǎng)得當(dāng),面容上基本沒有什么歲月的印記。她微微笑著,美得叫人心生羨慕,卻又不會艷麗過分,只是有一種沉淀了歲月的溫婉舒心。 昭陽能從那雙眼睛里看到趙孟言的影子,只能說母子倆生得太像了,難怪趙大人也生得豐神俊朗的,看來是母親的優(yōu)點都傳到了他身上。 趙夫人笑著說:“是孟言不懂事,這點小事還要勞動宮里的姑姑們來cao持,大材小用,真是叫我慚愧?!?/br> 昭陽趕忙起身謝禮:“夫人不必客氣,皇上有命,令我等來府中叨擾這么些時日,我等自當(dāng)盡心盡力幫襯著夫人,只盼老夫人的壽宴能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我們也好回宮復(fù)命?!?/br> 聰明人與聰明人接洽,事情順利得不像話。 趙夫人很快命府上的管事與灶房里的一干人都到了院子里,又將昭陽三人介紹一番,最后說:“下月老夫人的壽宴就由三位姑姑cao持了,你等這些日子都要好生配合,姑姑們有命,都仔細(xì)聽著,打起精神好好做事,切莫怠慢了貴人,沒得丟了承恩公府的顏面。” 她轉(zhuǎn)頭微微笑著對昭陽說:“姑娘,我就把這些奴仆都交給您了,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讓他們?nèi)プ?。若是有不聽話的奴才,您也別客氣,盡管叫人來稟我,我絕不姑息半分。” 趙夫人說話溫婉端莊,但看得出骨子里仍是個有魄力的人。昭陽對她很有好感,點頭道謝后就該帶著這群人商量正事去了。 承恩公府日常采買如何,銀兩調(diào)動是怎樣的,灶房里有多少人手,都負(fù)責(zé)做些什么,這些都要一一問清楚。再有就是壽宴當(dāng)日宴請了哪些賓客,顯貴們有何講究,按身份論品級該如何安置座位,菜色上又需要有何講究,這些也必不可少。 皇帝當(dāng)真是交了只沉甸甸的燙手山芋給她,她一邊聽著這些人的匯報,一邊握著筆在紙上飛快地記錄著。只是耳朵在聽,心卻飄遠(yuǎn)了。 她仿佛又站在了日光充沛的養(yǎng)心殿里,呆呆傻傻地湊近了他,問他是不是就算她做錯了事情也不會懲罰她,而他就那樣飛快地靠近,在她的面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啾的一聲,她整個人都要魂飛魄散。 “昭陽?”有人在叫她。 “誒,昭陽?”明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臉詫異,“你在想什么啊?怎么不記了?” “哎?”昭陽猛地回過神來,面色通紅地低頭欲寫字,可筆尖還沒觸到紙呢,又訕訕地抬頭問了句,“方才,說到哪兒來著……” 流云很不給面子,有撲哧一聲笑出來。昭陽只覺得臉上燙的厲害,尤其是左臉。 那里,是皇帝今天早上親過的地方。 ☆、第53章 浪子心 第五十三章 頭兩天,昭陽忙著和承恩公府上的人交接,了解了各方面事宜后,才開始與管事一同坐下來商定宴席的菜色。明珠和流云也跟著她一塊兒,三個昔日都在姑姑手底下做事的小宮女真撐起門戶來了,也都有模有樣。 前兩天昭陽沒見到趙侍郎,估計他這會兒也跟著皇帝一起忙呢,好歹是皇帝最信得過的人,哪有皇帝忙政務(wù),他歇著的道理? 趙夫人倒是每日都來問問昭陽進展,不是放心不下,是怕她有什么需要,府上的人怠慢了。偶爾她也會在昭陽和管事議事的時候坐在一旁聽著,不插手,但極有眼色,會在昭陽需要的時候提供必要的幫助。 但讓昭陽感慨最多的卻不是她的溫婉聰慧,而是她與承恩公趙沛的感情。 承恩公趙國公與趙夫人感情甚篤,少年時就結(jié)為夫妻。趙夫人出身名門,與國公爺自小就是故交,聽說以前還不打不相識,好長一段時間都是冤家,結(jié)果不是冤家不聚頭,到頭來竟成為了夫妻。 昭陽是沒見過從前的場景,只聽流云私下說起這事,他們的故事在京城早就是一段佳話了。但這幾日在承恩公府,她倒是親眼見到了國公爺夫妻倆是如何恩愛。 比方說趙夫人在一旁聽她商議采買之事,國公爺回來了,雖不露面,但存在感極強,絕對讓人不敢忽視。因為丫鬟這就開始來來回回地跑,一會兒端杯熱茶給她,悄聲說:“老爺說您這幾日身子不好,得喝熱茶,涼了就別喝了?!?/br> 一會兒又拿著墊子跑過來給她墊上,悄聲說:“老爺問您這么做了大半天了,腰酸不酸吶?” 沒一會兒又跑過來:“老爺問您晚上想吃些什么,若是想吃尋香閣的三珍烤鴨,他這就差人去買。” 昭陽:不帶這么秀恩愛的! 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頭一回在承恩公府撞見了趙孟言。那日剛商定完食材的用量,她又在國公爺面都不露卻秀了一下午恩愛的狀況下與明珠流云兩個默默往外走,沒料到才剛走出大廳,就在院子里撞見了正從外面回來的侍郎大人。 趙孟言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同行的還有方淮。方淮奉命來接昭陽幾個回宮,趙孟言正嘲笑他堂堂禁軍統(tǒng)領(lǐng)居然給人做保鏢,哪知道抬頭就看見了保鏢主子。 你還別說,在自家府上看見她,這還是頭一回,感覺有些奇妙。 他頓住腳步,看昭陽帶著兩個宮女恭恭敬敬地見禮:“見過侍郎大人,見過方統(tǒng)領(lǐng)?!?/br> 趙孟言嘴角一彎:“說曹cao,曹cao就到?!?/br> 昭陽好奇道:“趙大人說我什么了?” “說你——”他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幾乎是吟吟淺笑間就轉(zhuǎn)了好幾個彎,“說你這般能干,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有福氣?!?/br> 方淮瞥他一眼,沒說話。 明珠眉頭皺了皺,這侍郎大人怎的說話這般輕浮?對著姑娘家隨隨便便就能這么調(diào)侃嗎?她抬頭看了眼,連帶著趙孟言身邊的方淮也一并被她視作了孟浪的貴族子弟。 真算起來,其實她先前是見過方淮的。昭陽頭一次去乾清宮面圣時,就是方淮奉命前去司膳司找的人,那時候明珠還以為是佟貴妃召見昭陽呢,在她耳邊耳語半天,還被方淮那練家子聽見了。 真沒想到,這方統(tǒng)領(lǐng)長得端端正正,看上去明明是個正經(jīng)人,卻與趙侍郎這種花名在外的人混在一堆,看樣子是一路人。明珠在心里默默地想。 趙孟言花樣多,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知道怎么又忽然關(guān)心起老夫人的壽宴了,叫了昭陽去一邊追問細(xì)節(jié)。明珠與流云站在院子里等著,方淮也杵在一旁。 流云湊近了跟明珠咬耳朵:“哎,這兩位大人都生得很俊呢,侍郎大人就跟翩翩貴公子似的,方統(tǒng)領(lǐng)看著又是特讓人安心的男子漢?!?/br> 方淮耳朵動了動,聽見了,卻沒吭聲。人家夸他呢,他還是第一次聽見當(dāng)面夸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