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昭陽有些困惑,皇帝好像跟之前有些不同了,自她醒來后打了他一巴子,他忽然脾氣壞了起來,可不過半日工夫,他又變成了那個好脾氣的皇帝,只是話比先前少了些。 她在病中錯過了不少事,在后院里與小春子說了會兒子話,這才得知這些時日李家上下都天翻地覆了。小春子說話繪聲繪色的,悄聲告訴她皇帝可算是為她出了口惡氣啦,那李家大爺現(xiàn)在可就是個“那個”。他在褲襠處比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嚇得昭陽臉都白了。 人沒死,可那東西沒了,這對一個色膽包天的人來說當(dāng)真是世間最殘酷的刑罰。 可后來又遇著了趙侍郎,她聽說這些事都是他去官府處置的,便又厚著臉皮上前打聽:“我聽小春子說,是您幫皇上處理的李家那事?” 趙孟言點頭,上下瞧瞧她:“病可是大好了?” “謝大人關(guān)心,已經(jīng)好全了。”她感激地笑著,又試探著問了句,“我就想問問,那李家大奶奶,現(xiàn)下如何了?” 到底是還沒放下。趙孟言看她一眼,笑道:“死了?!?/br> 什么?昭陽大驚,臉色都變了:“死,死了?皇上答應(yīng)過我不取她性命,怎的,怎的——” “逗你玩的?!壁w孟言爽朗地笑起來,片刻后伸手彈了彈她光潔的額頭,“傻子,李家大爺都沒死呢,我把她弄死做什么?皇上的意思是把欺負(fù)你的人都朝死里整,我倒覺著人死了就沒什么意思了,有時候活著才是最大的懲罰?!?/br> “所以,那李家大爺……是您……”她有些懵,揉揉發(fā)紅的額頭,不知所措。 趙孟言心頭倒在想,這丫頭是豆腐做的么?就那么輕輕彈一下,居然紅得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是,是我的意思,把他命根子給去了,讓他這輩子再也不能人道,你瞧著這處置可還妥當(dāng)?”他笑吟吟的。 昭陽心頭有些顫,頭皮子也發(fā)麻,趕緊沒話找話溜走了。 這趙侍郎可真狠,這么一來,面子里子都給李義函下了,可不真比把他弄死還可怕?她告訴自己,今后招惹誰都別招惹這位大人,忒毒了! 趙孟言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是一等一的好,當(dāng)下看出她心頭對他有了忌憚,沒好氣地說:“你給我站住,那臉上的表情幾個意思???本大人好歹也是幫你出了口氣,你這眼神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難道還當(dāng)我是心狠手辣之人不成?” 那可不是?都能想出切人命根子這事兒來,她看他不止心狠手辣,還缺德著呢!昭陽溜了,可心頭忌憚之際,卻又恍若有塊大石頭落了地。 惡有惡報,卻沒要人命,如此她也心安。她是膽子小的人,只盼著這輩子平平安安、踏踏實實,人命這種東西她不愿意背負(fù)。人心是有限的,裝的東西多了,壓在心頭喘不過來,那多累?橫豎她如今托了皇帝的洪福,四肢健全,連根頭發(fā)都沒少,那李家大爺?shù)故瞧桨谉o故少了根家伙。 她寧愿從今往后將這事拋在腦后,不快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忘光,就好比那個陸簌錦,可不早就被她給忘得一干二凈了?她步伐輕快地往灶房走,開始彎著唇角去想今兒夜里給皇帝做些什么新鮮吃食。 她挺喜歡現(xiàn)在這樣的,做自己拿手的菜,看主子吃得滿足,心里也像是喝了蜜,熱乎乎的。 *** 晚間,昭陽伺候著皇帝用了膳,又在邊上與德安一同守著他看了會兒書。皇帝讓她先去睡,前些日子才病了,沒得熬出問題來。 她笑著說:“不礙事,早就好全了。小的在這兒伺候著,茶水涼了也好第一時間斟上?!?/br> 德安在一旁斜眼瞧著,這兩人自己不覺得,旁觀者心里頭可門兒清著呢。瞧瞧,這濃情蜜意的,真是叫他這孤家寡人看得一把辛酸淚,只恨褲襠里少了點物件。他清了清嗓子,低眉順眼地說:“主子,小的今兒可有些乏了,想向您討個恩典,要不,昭陽在這兒伺候著,小的就先下去了?” 皇帝瞥他一眼:“朕都還沒喊累,你這殺才倒是會享福?!?/br> 他點頭認(rèn)錯賠著笑,畢竟伺候皇帝這么二十來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是在天子身邊有臉面的人,也不怕跟主子稍微蹬鼻子上臉些。 皇帝揮手,準(zhǔn)他退下了。 屋內(nèi)便只剩下昭陽與他。他原本還專注地看著書呢,可風(fēng)吹進窗子,燭火搖搖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他沒得被吸引了注意力,這才瞧見兩人在地上交纏逶迤的身影。那對身影將她與他之間原本的距離拉近了很多,晃動著,晃動著,就連心都仿佛跟著蕩悠起來。 就仿佛近在咫尺。 他有些失神,側(cè)頭一看,恰好對上昭陽的眼睛。她叫著主子,目光清澈地望著他,那其中除卻敬意以外,竟還有一點親近與崇拜的意味,一心以為他有什么需要。她的神情太誠懇,沒有絲毫遮掩,就好像不論他要的是什么,她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視線落在她那纖細(xì)的手腕子上,白玉鐲子不知什么時候戴上了,白玉溫和,手腕瑩潤,當(dāng)真是說不出的好看。他早知道這玉鐲子很襯她,如今真瞧見了,卻又覺得自己想得還不夠,這樣配著有一種出乎意料的驚艷。 窗外是細(xì)微的風(fēng)聲,屋內(nèi),他聽見燈芯噼里啪啦爆了幾聲,然后便只剩下胸腔里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聲。 ☆、第32章 白糖糕 第三十二章 昭陽覺得這氣氛似乎不太對啊。 夜風(fēng)拂面,燭影晃動,皇帝托著書坐在桌前看著她。他長得好看她早就知道,可被燭火這么一襯,他眉眼柔和地望著她,眼神里似有星星點點的亮光,整個人都像是畫卷上走下來的。 她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開眼,都怪這景致太叫人亂了心神了,她這么一看,心跳都快了不少。美色當(dāng)前,她果然還是做不到坐懷不亂啊。 “主,主子要小的做些什么?您只管吩咐就成?!边@么,這么看著她算什么吶……她訕訕地問了句,眼光胡亂飄著,就是不敢朝皇帝那里看。 皇帝也沒真想做個什么,就是忽然被地上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力,忽然心血來潮轉(zhuǎn)頭看她,忽然覺得這個夜晚有些寧靜悠長。他瞥見她有些漲紅的小耳朵,埋在發(fā)絲之下隱隱發(fā)燒,怎么看怎么可愛。 莫名其妙就很想笑。 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句:“你耳朵怎么紅了?” 幾乎是一瞬間,他瞧見她不只耳朵紅,就連臉也在這一剎那紅了個透。昭陽倏地捂住耳朵,支支吾吾地說:“有,有嗎?可,可能是天氣太悶熱……” 話沒能說完,因為自己也發(fā)現(xiàn)這理由有多可笑。夜涼如水的春日,能有多悶熱? 這種慌亂的感覺太可怕,她想找借口溜掉,可眼神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能找個什么借口。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有人敲門,皇帝問了句:“誰在外面?” 她簡直像是找到了救星,喜上眉梢。 只是沒想到門外立著的是陳家二姑娘,細(xì)聲細(xì)氣地在外面回話:“回皇上,民女陳懷慧求見?!?/br> 昭陽這下顧不得害臊了,一下子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這陸家大姑爺和陳二小姐還是按捺不住了嗎?都被她窺見那等破事了,竟然還沒死心,仍然在動主子的念頭。 她急忙湊近了,在皇帝耳邊低聲說:“主子,這陳二姑娘對您沒安好心,您可得提防著點兒?!?/br> 事情也還沒真往那個方向發(fā)展,她不好說出人家的陰私,直接把要讓皇帝喜當(dāng)?shù)拿弊油惗媚锬X門兒上扣,只能先提醒著皇帝。 皇帝頓了頓,看她一眼。門外的人有些納悶他怎么還沒回應(yīng),便又軟綿綿地叫了一聲:“皇上?” 吳儂軟語,當(dāng)真是千嬌百媚。 皇帝道:“陳二姑娘深夜來訪,找朕可有要事?” 陳二姑娘回答說:“民女做了一碟子嘉興特色白糖糕,家父特地吩咐民女拿來請皇上嘗嘗?!?/br> 把陳明坤抬出來,事情似乎就很順理成章了?;实劬退愀@個姑娘家不熟,陳明坤的面子還是該給的,何況人家是一番好心,特地給他做了吃食來。 昭陽也想看看這陳二姑娘耍的是什么花招,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皇帝福了福身子,輕聲說:“小的回屋里去鋪床,主子有事只管吩咐,小的都能聽見?!?/br> 皇帝點頭,她便轉(zhuǎn)身回里屋去了,還把門也帶上。但到底心里頭是不放心的,她沒有像說的那樣去鋪床,反而側(cè)著臉,把耳朵貼在門縫上,仔細(xì)聽著外面的動靜。 那陳二姑娘進屋了,柔柔媚媚地把東西擱在皇帝面前,說:“這嘉興的白糖糕是由凍米米分和白糖一道混合而成的,醇香綿軟,回味悠長。家父說皇上到嘉興好多日子了,還沒嘗過這道點心,便吩咐民女給皇上端來?!?/br> 皇帝客客氣氣地說了句:“有勞姑娘,陳大人的心意朕也領(lǐng)了,你把東西擱這兒,朕一會兒嘗嘗?!?/br> 這意思,聽著像是下逐客令。 那陳二姑娘卻像是聽不出來,只溫婉笑著,說:“好些時日沒做過這白糖糕了,也不知手藝回潮了沒。民女伺候皇上嘗一塊吧,皇上也好指點指點,要是有哪個地方不合口味,民女下回一定注意著些。還有,這一盅是紹興的女兒紅,合著白糖糕一起吃,甜而不膩,爽口得很?!?/br> 皇帝又沒吃過白糖糕,能有什么好指點的?昭陽覺得可笑,這借口一聽就是借口,實在太沒水準(zhǔn)了。至于那酒,多半是想讓人失了心智,酒后亂性。 外面沒了動靜,她心想,約莫是皇帝給了這個面子,在吃白糖糕了。這么一片靜悄悄的,也不知是個什么光景,她移開耳朵,又湊到門縫里去瞧,這一瞧不打緊,那,那陳二姑娘穿的是什么衣裳吶! 真是瞎了她的眼,那領(lǐng)口低得不成樣子,露出大片潔白瑩潤的胸脯來,隱隱可見其中的溝壑。衣裳是紗織的,半透明,大老遠(yuǎn)就瞧見那紗衣之下的大紅肚兜,兩節(jié)嫩藕似的手臂也一覽無余。 昭陽真是氣啊,這司馬昭之心連她這個偷看的人都一眼明白了,真當(dāng)皇帝是傻子呢!可下一刻,又發(fā)覺哪里不對,皇帝又不知道那陳二姑娘有孕在身,更不知道她是要把他當(dāng)冤大頭。這南下這么多日,他當(dāng)真沒有臨幸過誰,萬一這當(dāng)頭忍不住了呢? 她心里火燎似的,卻還不忘低頭看看自己的身子,又不死心地拉開領(lǐng)口瞧了瞧。有什么了不起啊,她也有溝呢,她也有兩節(jié)藕臂,她……她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肚子里沒那塊rou,小腹肯定比陳二姑娘平坦漂亮! 這么想著,好像好受了些,她到底是贏在了起跑線上。 可門縫里瞧見的場景真是叫人氣憤,那陳二姑娘借著夾第二塊白糖糕的由頭,湊近了身子,離皇帝極近,就差沒把那春光畢露的身子給貼上去了。昭陽可想好了,她要是真投懷送抱,拼著被皇帝責(zé)罰的風(fēng)險,自己也必須沖出去解救皇帝于水火之中! 主子多好的人吶,哪里就該被這種壞心眼子的女人給欺騙了?不成,她必須出去。 正想著呢,那陳二姑娘居然真的“哎喲”一聲,好似腳下一滑,跌進了皇帝懷里。她還軟綿綿地抬起頭來,媚眼如絲地對皇帝說:“奴家腳滑,實在,實在是對不住皇上……” 腳滑就腳滑,往哪里撲不好,偏往皇帝身上撲?撲了就算了,趕緊麻利地爬起來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昭陽猛地推開門,氣勢洶洶地沖出去,面上有氣吞山河之勢,眼神如芒,恨不能在陳二姑娘身上捅出倆窟窿眼兒來。 *** 皇帝有些失神,他早就察覺這陳二姑娘有奴顏媚主之心,這么些時日簡直不遺余力地暗送秋波、投懷送抱,今日逮住了機會,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深夜來訪男子臥房,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陳明坤是忠臣,清正廉潔,這些年來為朝廷做了不少事,皇帝也敬他??蛇@府上的二姑娘怎么成了這副德性,一點也沒有家父風(fēng)范,反而年紀(jì)輕輕就這么多心眼子? 他今夜也借著這由頭,想要看看這姑娘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盤,非得一心往他這棵樹上撲,這可不,眨眼間人就跌到懷里了。她穿得這樣不堪,面上的神情也低俗粗陋,口口聲聲說著自己跌倒了,卻又不爬起來。 皇帝聞見她身上的脂米分氣味,濃香撲鼻,簡直叫人難以忍受。他最討厭這些俗艷的香氣了,清清淡淡有什么不好?就想昭陽,從不涂脂抹米分,身上只有清香淡雅的柑橘芬芳。 他算是徹底反感這位陳二姑娘了,正準(zhǔn)備把她從身上擼下來呢,冷不丁聽見里屋的門砰地一聲悶響,再一抬頭,昭陽已經(jīng)氣勢洶洶地沖到跟前來了。 陳二姑娘一愣,她,她怎么會在皇帝的屋子里? 皇帝也有些怔忡,她怎么跑出來了? 卻見昭陽一把將陳二姑娘從皇帝身上拎了起來,明明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知哪里來那么大力氣,就跟拎小雞似的把人死命朝門外推。 “你,你干什么吶!”陳二姑娘衣衫凌亂,手臂被昭陽掐得疼痛難當(dāng),趕忙淚光瑩瑩地朝皇帝呼救,“皇上,皇上救我!” “救你?你有什么臉讓皇上救你?”昭陽不客氣地罵她,還惡狠狠地先呸了一聲,以壯膽色,“早跟你說了別把歪腦筋動到皇上跟前,你那點齷齪事我還不恥于說呢,可你心術(shù)太壞,偏要往這兒湊!怎么地,你真當(dāng)自己是天仙下凡不成?是個男人都該和你家姑爺那樣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陳二姑娘臉色一變,一把推開昭陽,尖聲嚷嚷:“你一姑娘家說話怎么這么狠毒!我招你惹你了,你就這么潑臟水?我一好端端的閨閣女兒家,你平白無故壞我清譽,我看是你一心想趁近水樓臺之便,把自個兒送上皇上的床榻吧!” 她是真的大大的失算了,原以為這宮女前些時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忽然間臥床不起,她的機會也就來了。這幾日根本沒見昭陽的人影,估計是病得不行了;皇帝對她也沒有任何異常之處,看來是對她與姐夫的事一無所知,這可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姐夫準(zhǔn)備了秘藥放在那白糖糕中,可光有秘藥也不成,畢竟就算皇帝因為一時興起,骨子里難耐,幸了她,等藥效過了,也免不了會因她的算計而龍顏震怒??捎辛四蔷疲磺芯涂梢皂樌沓烧峦仆袨榛实劬坪髞y性了,他興致上來,見她嬌媚可人,一時按捺不住……這也是正理。 哪知道這屋里居然還有個昭陽!那宮女不是病入膏肓了嗎?怎么又活蹦亂跳地沖出來了! 陳二姑娘恨得牙癢癢,偏她還一口道破自己與姐夫的事,這可真是,真是天都要塌了! ☆、第33章 留下來 第三十三章 昭陽護短的模樣像是只小老虎,張牙舞爪的,沒得引人發(fā)笑?;实郾緛矶家獩_那陳二姑娘發(fā)火的,被她這么一打岔,好像火氣也消了不少。 你瞧她,叉腰站在哪兒,沒有市井婦人的兇悍,卻偏作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來。 他站在她身后忽然間有些失神,多少年了,自打太傅走了,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東宮之上,從太子之位一步一步踏著血淚坐上龍椅。方淮也好,趙孟言也好,所有的人都站在他身后,他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地,他沖鋒在前,他們肝腦涂地。 可是從來沒有人以這樣弱小的身軀擋在他面前,明明他是大老爺們兒,她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姑娘,但她偏偏就這么自然地將他護在身后,他那顆前一刻還風(fēng)平浪靜的心忽然間被人攪亂。 陳二姑娘仗著身份與這宮女不同,竟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對峙起來,昭陽斥責(zé)她與陸沂南有私情,她就挖苦昭陽一心攀附皇帝,想飛上枝頭當(dāng)主子。 皇帝與這陳二姑娘毫無瓜葛,她到底是如何的人,又抱著怎樣的心思,他全不在意。說白了,不光是后宮里的妃嬪們,就連宮里那些有點子姿色的女子,對他有別樣心思的人可不在少數(shù),他若是人人都去管一管,個個都去罵一罵,恐怕這皇帝也當(dāng)不成了。成日里政事不管,跑去理這些感情糾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