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楨過來的時候，看到聶桑滿臉淚水。

    他無奈道：“jiejie，你還在不開心？你到底有什么問題？”

    “你jiejie一直都是這樣的情緒？”聶太太問。

    聶楨點(diǎn)頭，“一直在鬧離婚。姐夫已經(jīng)很耐心。”

    聶太太嘆息，“應(yīng)該是孕期焦慮癥。第一次做母親，她沒有心理準(zhǔn)備?！?/br>
    說著，抽出紙巾為她擦淚，輕聲說：“桑桑，先不要哭，把淚水擦干。媽咪為你約個心理醫(yī)師，你看怎樣？”

    “桑桑，怎么了？又不開心？”季尹則推門進(jìn)來，對聶太太抱歉道：“媽咪，最近桑桑情緒低落，是我的錯，我對她照顧不周。至于離婚的事，她說的氣話。她舍不得的?！?/br>
    聶太太擺擺手，“是我們慣壞了她，她還沒有做好當(dāng)媽咪的準(zhǔn)備。阿則，我想為她約看心理醫(yī)師。”

    “我也有這個想法?！彼巯У?fù)崃藫崧櫳５念~，“桑桑，我的一個朋友是心理學(xué)教授，很有名，正在美國。其實你也聽過他的。過段時間我會抽出時間陪你去美國散心，和爹地媽咪住一段時間，順便找他談一談?！?/br>
    聶太太對女兒嘆氣，“你看，阿則這么關(guān)心你，你要識大體，不要太任性。他是你丈夫，你要信任他。”

    聶楨插話：“是啊，家姐，我們都在你身邊，姐夫也這么愛你，你要想開一點(diǎn)?！?/br>
    “媽咪，奶奶馬上要出發(fā)，不如你們先下樓，我陪她一會?！奔疽鼊t禮貌地說，手指不動聲色扣住聶桑的肩，聶桑無法動彈。

    “那我們先下樓，你們也快一點(diǎn)?！甭櫶鴥鹤与x開。

    目送他們出門，直到門關(guān)上，他眸中的微笑斂去，取代之的是冰冷的黯沉。

    他捏住她下巴，“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哭喪著臉。你想離婚，還要看我心情。你開心，我兒子才會開心。我兒子不開心，我也不會開心，我不開心，沒有興趣離婚，我不介意同你耗一輩子?！?/br>
    狠狠松開她的下巴，巨大的慣力讓她栽倒在床上。抓住床沿，才勉強(qiáng)沒有翻到地上。

    這樣的一刻讓她不自覺又回想起在美國極盡侮辱自尊破碎的那一幕，她掌心握拳捂住心口，卻捂不住撕心裂肺的劇烈的痛。

    她沙啞地問：“為什么同我結(jié)婚呢？為什么？”

    “是啊，賤人而已，為什么要同你結(jié)婚，我也想知道?！彼Z氣里的冰寒刺骨冰涼，“擦干淚水。馬上出來見人的時候，給我多笑一笑?！?/br>
    房間靜了下來，她反復(fù)喃喃自語：“賤人，賤人，呵呵，是這樣吧……”

    車?yán)?，季尹柔望了眼跟在后面的車，蹙起眉，對季老太輕聲說：“奶奶，大嫂情緒真的有一點(diǎn)不對，和以前判若兩人。不知道該怎么說。就是感覺大嫂以前神采飛揚(yáng)，高傲又自信?？墒乾F(xiàn)在她眼睛沒有光，呆呆傻傻，好象受了刺激?？墒强创蟾?，又沒有什么。大哥那么寵她?！?/br>
    “第一次懷孕，是會緊張。她事業(yè)心重，連續(xù)幾個月在家里養(yǎng)胎，一定會多思多想?！奔纠咸旨?xì)細(xì)囑咐：“你多尊重你大嫂，不要吵她煩她，在公司也勤奮一點(diǎn)，多幫幫她?！?/br>
    季尹柔撇撇嘴，“大嫂生在福中不知福，有這樣的老公和婆家，為季家開枝散葉本是應(yīng)該，她倒是拿架子了。”

    老太太斥：“你收聲吧。”

    ——————————————

    轉(zhuǎn)眼三個月過去，聶桑坐在花園，掌心停在已經(jīng)顯懷的小腹上。在外人看來極盡寵愛的日子，其中的苦澀已將她的心頭撕扯潰爛。

    她最信任的丈夫，如今卻是她最怕的存在。她怕他眼里的嘲諷，恨意?？吹剿?，就想到曾經(jīng)那自尊破碎的一幕。“賤人”那兩個字，時時提醒她，她尊嚴(yán)的喪失。

    有時她會迷茫，她會在夢境中感覺到有溫?zé)岬恼菩脑谳p撫她的小腹，那是一種久違的溫柔?？杀犻_眼，只有空落清冷虛有其表的四壁。

    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報復(fù)。從兩年前那場錯誤的開始，就注定了今天的萬丈深淵。她順利拍拖，順利結(jié)婚，不過都在算計之中。從云端狠狠跌落，才是最大的疼痛。

    能怪誰呢？所有人都是好演員，她不過自食其果。

    “大嫂，開心嗎？我這個大哥，是你自己的選擇?！币痪漭p笑從身后傳來。

    她沒有表情，淡淡說：“恭喜你，你的報復(fù)很成功?！?/br>
    他嘆息：“我報復(fù)成功不成功，不是取決于我。你不是喜歡溫柔？這就是我溫柔的大哥，他用溫柔搶到了你，你相信他的溫柔?，F(xiàn)在他脫下了面具，你還喜歡嗎？你們都戴著面具，我不過是幫你們，摘下你們苦苦維持的面具?！?/br>
    她只喃喃自言：“是啊，你成功了。你們一模一樣，沒有不同，你成功了?！?/br>
    “誰讓你過來？”季尹則冷冷的聲音傳來。

    聶桑無動于衷。

    季尹淳起身，拍了拍掌，玩味說：“好吧。那我祝你們，白頭到老?！?/br>
    轉(zhuǎn)身離去時，笑意褪去，來到車旁，狠踢了車門。

    除卻報復(fù)成功時一瞬間的快意，終究沒有嘗到一絲喜悅。

    ——————————————

    季尹則落坐在她對面，嘲諷地開口：“后悔選擇我？我不再溫柔，就后悔嫁給我？我戴著面具，你又何嘗不虛偽?！?/br>
    “離婚吧，我累了。你想要撫養(yǎng)權(quán)，我給你，只要你同意離婚。你不離婚，我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這個孩子。”

    她回到房，扶著腰身，吃力地上樓。漸漸地，視線越來越模糊，天旋地轉(zhuǎn)，向后倒去。

    滾落地面的響聲驚動了在客廳打掃的傭人。

    傭人來到樓梯間，看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還有滿地的血，驚慌失措，大叫出聲……

    ————————————————

    聶桑醒來時，看到家人圍看她時一張張焦急的面孔。

    “桑桑！”聶夫婦急切地喊。

    “桑桑，怎么樣了？”還有季老太太的哭腔。

    聶桑下意識捂住小腹，聲音微弱：“孩子呢？”

    季老太□□慰：“你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身體重要。怎么這樣不小心？”

    “桑桑，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養(yǎng)好身體。”

    “孩子呢？孩子呢？”她聲量越來越高，掙扎著起身。

    “桑桑，冷靜一點(diǎn)，孩子還會有。”

    她全然崩潰，情緒徹底爆發(fā)，捂住腦袋拼命搖頭，“我沒有不要孩子，我怎么不要，沒有這個孩子，我還有什么！”

    醫(yī)生一眾人等迅速過來。“注射鎮(zhèn)定劑，”醫(yī)生令道。

    病房漸漸安靜。

    “醫(yī)生，怎么會這樣？”

    “病人受到刺激，有點(diǎn)激動，已經(jīng)給她注射了鎮(zhèn)定劑，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關(guān)心，不要再讓她受刺激。”

    ——————————————

    次日，律師來到病房，不是她的律師。

    律師的語氣職業(yè)化，遞給她一本文件：“季太太，季尹則先生委托我，將離婚協(xié)議給您過目，協(xié)議包括賠償和贍養(yǎng)。如果沒有問題，請季太太在上面簽名。”

    ☆、56|離緣

    季宅眾人噤聲。何媽和管家守著客廳門前，其他閑人免進(jìn)。

    客廳里氣壓低沉，季老太太在怒斥：“離婚？季家?guī)状鷽]有過離婚這樣的事情！”

    季尹柔平日話多，此刻也不敢出聲，坐在老太太旁向?qū)γ媸┭凵?/br>
    季尹則半垂著眸。

    “說話！”季老太猛拍沙發(fā)扶手，止不住咳。

    季尹柔拂了拂老太太后背，“大哥大嫂只是鬧脾氣，不會真的離婚。大哥，你快點(diǎn)說兩句話?！?/br>
    季老太推開孫女，問：“是誰提出離婚？”

    他答：“是我提出。我委托律師給她離婚協(xié)議書?！?/br>
    “原因？”老太太忍著怒火繼續(xù)問。

    他淡淡說：“原因我有解釋?！?/br>
    老太太再拍桌，怒火中燒?！安灰艺f性格不合！我還沒有老糊涂！結(jié)婚前愛得卿卿我我，一刻都分不開，結(jié)婚后居然性格不合？”

    順了順呼吸，稍微平穩(wěn)語調(diào)，“人家才剛剛小產(chǎn)，懷的又是季家的骨rou，你就在傷口上撒鹽，給她離婚書，你讓聶家，讓外界怎么看我們季氏！季家?guī)纵呅迊淼母Ｊa，都被你敗光！”

    “我給她補(bǔ)償?！?/br>
    “聶家從來不缺也不稀罕這些補(bǔ)償?！崩咸珜⑽募拥剿媲?，“這是聶家委托律師送來的改進(jìn)版離婚協(xié)議。他們拒絕你所有的補(bǔ)償，桑桑也簽了字。你開心了？”

    季尹則閉了閉眼睛，最終沒有說話。

    老太太要出沙發(fā)起身，不由分說：“今天，即刻，同我去聶家請罪，跪在你岳父岳母的面前，撕毀這份離婚協(xié)議！年輕人一時糊涂，只要誠心道歉，長輩會原諒！”

    季尹則搖頭，“既然做出決定，我不會收回。”

    老太太剛要訓(xùn)斥，轉(zhuǎn)念一想，說：“是不是兩年前的那筆情債，找上了門？讓你鬼迷心竅？當(dāng)時我一時心軟，也相信自己孫子的品性，而且既然分手，我就沒有調(diào)查?，F(xiàn)在你自己老老實實告訴我，是哪個女人這樣作踐別人作踐自己？”

    “沒有，和任何人無關(guān)！”

    “再同我說一遍！”老太太抬高聲量。

    “和任何人無關(guān)，是我要離婚。這段婚姻讓我壓抑?！?/br>
    “你……”季老太氣極，拿起面前的茶展就要扔過去。

    季尹柔又慌又怕，抱住老太太的手臂，帶著哭腔急道：“大哥沒有，是大嫂的問題。我親耳聽到大嫂對leo說她想離婚，她說她和大哥性格不合，甚至，她說要墮胎。當(dāng)時都定了去深圳的機(jī)票，后來改變了主意。大嫂懷孕后就情緒不正常，大哥當(dāng)然受不了?！?/br>
    老太太一驚，“她說要墮胎？”

    季尹柔點(diǎn)頭，“我聽見的?！?/br>
    “果然，果然……”他苦澀地笑，“她自己都不要孩子，我又憑什么挽留這段婚姻？”

    老太太云里霧里，“你們究竟在說什么？”

    季尹則疲憊地仰在沙發(fā)靠上，掌心覆蓋臉，喃喃說：“桑桑不愛我，她愛的不是我。她只愛她自己，只愛一個她自己構(gòu)想的溫柔幻影。她可以用自虐的方式放棄我的孩子，又怎會放不下我和她的婚姻？既然這樣，我只能給她自由。”

    老太太食指敲桌，怒極追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事情不會簡單，說，發(fā)生了什么事？”

    季尹則有些煩躁，“奶奶，不要再問，我自己的決定，我自己負(fù)責(zé)。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br>
    老太太將茶盅往茶幾上憤而一砸，古董青瓷碎片飛濺?！霸鯐悄阕约旱氖?！想要人家就死纏爛打，愛的癡纏。不想要了，就離得干脆，置夫妻情誼于不顧，我們季家沒有這樣的教養(yǎng)！我沒有這樣冷血的孫子！桑桑是好人家的女孩，自從人家決定嫁給你，嫁到我們季氏，我親眼看到的是，她對你千依百順，對我尊敬有加。我還親眼看到，人家剛小產(chǎn)，你就對人家棄之不顧，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子！”

    季尹柔被這個場景嚇得面色發(fā)白不知所措。季尹則沉默。

    老太太食指發(fā)抖指向?qū)O子，“你還是不說原因？好，我自己查，等查出真是兩年前的那個女人讓你鬼迷心竅，不要怪奶奶當(dāng)年在商場對付季家旁支的手腕用在那個賤人身上！”

    說著，拿起電話，對話筒說：“幫我調(diào)查一個人?！?/br>
    “奶奶！”季尹則奪過電話，開口說：“沒有其他女人，兩年前沒有過別人，兩年前的那個女人，就是桑桑。那段時間我很頹廢，因為我只是不確定，怎樣才能贏得她。”

    話音落下，老太太和季尹柔吃驚地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