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洗碗工】

    洗碗工一定不需要外貌方面的要求。

    進去問老板的時候，那老板盯這他看了許久，抽了口煙，問他：“你眼睛看的見嗎？洗不干凈要扣工資的?！?/br>
    “我視力很好，沒問題，保證洗的很干凈。”

    “我家生意好，每天都有很多碗，很累的，小伙子想清楚了，今天就可以留下來試試。”

    陸月明馬上就點了頭，當即決定這半天就留在這里，不管是什么工作，只要有薪水，再苦再累又有什么關系，老板說的話沒錯，就那半天，陸月明一個人呆在飯館的后廚里，洗了四個小時的碗，碗筷一盆接著一盆，從沒有間斷過。

    到了晚上飯點，陸月明直起腰，才發(fā)現(xiàn)洗碗池太低，導致了腰酸。

    和陸月明一個飯店的小姑娘小林可能是看陸月明奇怪，總是盯著他看，趁著那一會兒沒人的功夫，小林就和她攀談了起來，小林說著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話和他交流，很快就摸清楚了陸月明是準大學生，來打暑期工的。

    小林無奈的嘆了口氣，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和他說：“帥哥，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特別同情你，真的，你這樣的，大學畢業(yè)也不一定有好工作的，其實我很清楚，我家隔壁村的女娃找了個你這類型的，后來被她爸爸鎖在家里關了三天，分了?！?/br>
    大概是性子直爽，小林說話也不拐彎抹角，直擊陸月明的內(nèi)心，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處境和窘迫說了出來，那晚陸月明回去的時候，家里婆媳之間的硝煙早已經(jīng)熄滅，李媛問他找了什么工作，他告訴李媛是在書店，還算輕松，只是上班時間長了點。

    李媛沒多問，很相信陸月明的話，陸月明頓了頓，和李媛說：

    “媽，你很辛苦，我不想你那么辛苦，那么委屈，其實我們兩個也可以過的很好?！?/br>
    他再次有一種，想要mama離開爸爸的想法，老太太脾氣不好，爸爸出軌的事情又總是像個疙瘩一樣的，一直存在她的心里，他覺得自己很冷血，可他真的不想要這樣的家庭。

    李媛正坐在沙發(fā)上織毛衣，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陸月明：“阿月，這種話以后不可以說，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不能和你爸爸離婚，我希望他振作起來，人生大起大落太多了，以后一定都會更好的。”

    哪怕是受過了高等教育，李媛心里還保留著一些傳統(tǒng)女性該有的思想，陸月明不知道應該說她思想守舊，還是說她太念舊情，但既然都那么說了，他知道自己也不合適再插手了。

    他回到房間之后，才看到秦深發(fā)給他的短信：

    【阿月，你在做什么啊，我在復習，我很想你哦，你想我嗎？】

    他本應該高興，卻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秦深的這條短信會讓他想起這些天的挫敗經(jīng)歷，尤其是小林那位姑娘說的話，就像是在他的心里落下沉重的一擊。

    他很沒用，根本沒有辦法給予她最好的物質生活，現(xiàn)在她住在高檔別墅，她身后是慕陽紙業(yè)，他一無所有，連一份渴求的工作都沒辦法拿到手，他也許要洗一輩子的碗。

    他想到這些，翻出相冊里秦深的照片看了又看，很多都是秦深的自拍照，是她通過q/q發(fā)給他的，她有時候也會臭美，會發(fā)自拍照問他這樣好不好看，他一一回答，又全部都把照片儲存了起來，他對著自己的臉上摸了一把，躺在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想：

    其實秦深這樣的女孩子和莫旭才是絕配，他只是個洗碗工，還是個白化病患者，他其實什么都給不了他，如果以后她真的嫁給他了，她會不會像mama那樣，過的很辛苦，每天都要節(jié)儉開支，靠織手工毛衣出去擺地攤過活。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么要那么大，上帝什么時候平等過，如果平等，為何會讓秦深失去了雙親，又讓她失去秦老師，讓他失去正常人該有的黑眼睛和黃皮膚。

    陸月明躺在床上，越想越累，最后什么也沒有回秦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他還是如約來到餐廳上班，這一天上了十個小時，他一整天都在洗碗，甚至連走路回家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本想坐公交車回去，后來想了想，還是決定徒步走回家，三十分鐘的路程，其實也沒有多遠。

    李媛還是在沙發(fā)上織毛衣，看到陸月明回來，問他餓不餓，陸月明搖了搖頭：“媽，書店附近就是職工宿舍，反正路程很遠，不如我先在哪里睡一個多月吧，晚上就不回來了。”

    “那宿舍干不干凈，如果不干凈，帶著自家的床單被套去?！?/br>
    “干凈的?！?/br>
    李媛看陸月明那么辛苦，抬手摸了摸他腦袋：“阿月，看到你那么懂事，其實我很欣慰。”

    陸月明看李媛的神色，覺得一定是李媛又和奶奶吵架了，他沒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陸月明搬進了宿舍才知道，所謂的員工宿舍，其實并沒有多好，六個人一間，職工宿舍就在隔壁的城中村里，女生宿舍就在隔壁，看到新來的小伙子，大家都表示了歡迎，當然，奇怪的目光也沒少，大家大多來自五湖四海，有的是初中沒畢業(yè)就出來打工的，也有高考失利來打工的，但無疑例外，大家都會抽煙，有人問陸月明抽不抽，陸月明搖了搖頭，他看起來安靜又內(nèi)向，加上比較特殊，大家也沒怎么為難他，呆了一會兒，隔壁那位小姑娘小林又過來和他們嘮嗑了。

    聊了一會，一伙兒人才散了，準備熄燈睡覺，關了燈之后，大家就在黑暗里聊天，陸月明下鋪的小伙子發(fā)起了牢sao：

    “你看小林，今天來吃飯的那位老板要了她的號碼，我打賭，不出一個星期準上床。”

    “什么一個星期，三天，前次那位不就是三天就出去開房了，送了她什么來著，就送了個一百八十塊的包包而已，艾瑪，現(xiàn)在姑娘真是勢力啊，我們這種沒房沒車沒外貌的怎么辦，只能靠手了?！?/br>
    “陸月明，你有女朋友嗎？”

    屋子里那么吵，哪能睡得著，陸月明不想回答他們，但又覺得不禮貌，只說了一句：“有，很好的姑娘，和我一個學校的?！?/br>
    一句話，基本上把大家想問的都問了，有人又問：“那睡了沒有？”

    陸月明覺這個問題無比惡俗，不想回答，還好下鋪那位為他解了圍：“什么啊，人家陸月明是準大學生，干嘛呢，學生哪有睡不睡的?！?/br>
    有人馬上吹起了牛：“那可不一定，我和我前女友就是在學生時代發(fā)生關系的，滋滋滋，那感覺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然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可惜了，后來和別人跑了，唉，前不久忍不住和對面店的小姑娘去外面來了一發(fā)，一晚上三次，厲害吧，不要錢，一包煙就搞定了?！?/br>
    陸月明翻了身，抬手捂住耳朵，不想在聽這些對話，這些人的所有言語對于他來說都無比惡俗，社會那么大，每個圈子里的人都不一樣，這樣的一個圈子，他沒辦法融進去，也不想融進去。

    第二天陸月明去店里上班的時候，到了晚上，果然有一個看起來大約四十多歲的老板開車把小林接走了，一群男人看著站在餐廳門口，對著遠去的車影滋滋搖頭：

    “社會啊，太他媽現(xiàn)實了，我以前追過小林呢，人家嫌棄我工資一個月才一千八。”

    陸月明剛剛把圍裙脫下來，不準備和他們閑聊，正要走，有個人就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哇，這發(fā)色太時尚了?！?/br>
    陸月明轉過身去，才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他穿著耐克的球衣，手里抱著籃球，看起來好像剛剛才回來的樣子，陸月明沒有見過他。

    那少年看到陸月明的外貌才知道他是白化病患者，有些尷尬的摸著自己的頭發(fā)：“頭發(fā)，我是說，你頭發(fā)挺好看的?！?/br>
    這少年看起來像個自來熟，陸月明只禮貌的笑了笑，說了謝謝。

    等到那少年大搖大擺的進了餐廳，才有人和陸月明說，那孩子是老板的兒子齊律，也是剛剛高中畢業(yè)的準大學生。

    ——

    在這里呆了半個月之后，陸月明漸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唯一不習慣的只是這些人茶余飯后的話題，他實在不知道那些話題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到底有什么值得驕傲的，那晚陸月明在公共洗澡間聽到小林和同事在走廊聊天的聲音：

    “瑪?shù)?，就今天那個吃飯的小白領，一個月工資兩千還想追我，門都沒有，這么點工資交交房租也只夠吃泡面了?！?/br>
    “你懂什么，現(xiàn)在的男人都想睡免費的女人，想不花錢就把媳婦娶到手，窮就單著唄，談什么戀愛，談戀愛一個月花銷至少得兩千吧，吃頓飯都要一百多呢?！?/br>
    “唉，知道我們店的小白毛么，人家竟然有女朋友唉，那樣的也有女朋友，不會吧，她女朋友是有多眼瞎？”

    陸月明在洗澡間里大聲的咳嗽了一聲，外面聊天的兩個姑娘終于尷尬的走遠了，從洗澡間出來，外面已經(jīng)完全安靜了下來，女生宿舍也緊緊關著門，不像往常一樣去男生宿舍聊天。

    陸月明進去男生宿舍的時候，里面依然還是一股濃重的煙味，有人烤了燒烤，問陸月明吃不吃，他搖了搖頭：

    “陸月明，你們家是干什么的啊，你有必要來我們這里上班嗎，看起來細皮嫩rou的?！?/br>
    “我家挺普通的，爸爸生病了，我媽是賣手工毛衣的?！?/br>
    陸月明上了床之后，從書包里翻出繪本，坐在床上畫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他想畫秦深，動筆了許久之后他才覺得，他其實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她了，他很想念她，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她昨晚發(fā)的晚安信息：

    【陸月明，我復習完了，要睡了，你也早點睡，晚安?！?/br>
    她說到做到，她每天都會給他發(fā)信息，而他卻食言了，說過的話，從沒實現(xiàn)過，現(xiàn)在首先要食言的，是曾經(jīng)說過想要娶她，想要給她美滿幸福的那個承諾，他做不到，他只是個家境貧窮的洗碗工，受人的鄙視和嘲笑，她和他在一起簡直是個笑話，陸月明躺在床上，看著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姑娘，他抬起手輕輕的摸著她的臉頰，明明那樣的想念她，卻不不敢見到她。

    他的秦深，他心里溫暖的小太陽。

    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了許久，還是給她發(fā)了一條短信：

    【秦深，我們分手吧?！?/br>
    ☆、第56章

    陸月明一夜未眠，和秦深說出分手之后，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輕松，反而非常的沉重，對于陸月明來說，無論分不分手，愛上一個愛不起的人，就已經(jīng)是心里最大的疙瘩，這個疙瘩沉重無比，壓的他心里喘不過氣。

    陸月明無法面對秦深，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樣狼狽不堪的模樣，更不想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人。

    她是溫暖的太陽，而有太陽的地方，必然就有陰影，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活在她的陰影里，如同一只永遠也飛不起來的鳥兒，他羨慕她羨慕的發(fā)狂，因為她有一個無比愛她又無比善良的爸爸，有正常人該有的黑發(fā)，有笑起來就就會讓他的整個世界都亮起來的魔法，后來，她還是羨慕她，有那樣好的許慕叔叔愿意陪在她身邊。

    而他，什么都沒有。

    一整天，他都在嘗試著讓自己不要想起秦深，甚至連手機也關機了，到了晚上下班的時候，他照例打開手機，才發(fā)現(xiàn)李媛打了十多個電話給他，而秦深的號碼卻一個也沒有打來。

    他很快回了電話給李媛，和李媛解釋著上班不能打電話，李媛了解清楚之后急匆匆的和他說：

    “你趕緊過來家里一趟，秦深在我們家呢，說是等你回來。”

    陸月明心里嘭的一下，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他知道秦深的性格，秦深的意思是，不等到他回家就不回去的意思，他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這才匆匆往家里趕去。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秦深正和李媛在沙發(fā)上學織毛衣，拿著毛線針的他，樣子笨拙又可愛，見到陸月明回來，她這才放下手里的毛線針：

    “你回來啦，下班累不累？”

    秦深并沒有問他分手短信的事情，而是像平常一樣的關心他，朝著她微笑，陸月明搖了搖頭：

    “要去外面逛逛嗎？”

    ——

    從住處出來，是一條很長的梧桐街道，其實這里的風景比七里村好，靜謐又舒心，正值夏季，涼風陣陣，梧桐樹的葉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空氣里彌漫著屬于夏季才有的沉悶，在梧桐道下走了一會兒，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秦深跟上他的步伐，看著他垂在半空的手，她剛剛想要拉住他，他就停了下來，沉默片刻之后，他問她：

    “我發(fā)的短信，你應該看到了吧？”

    秦深愣了一會兒，笑著說：“我知道你在開玩笑，你說你不會騙我的。”

    秦深還記得高考那時候的事情，他說了，他不會騙她。

    “我沒有開玩笑，秦深，我們分手吧?！?/br>
    陸月明沒有看她，只把目光落到她身后的梧桐樹上，那片綠葉背著光，在路燈的映照下，背后是光芒，正面卻依舊是籠罩著陰影，秦深愣了許久，微微紅了眼眶：

    “你在開玩笑，你說了你不會騙我的，不是說大學還在一起嗎？”她看著他的眼睛：“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夠好，我會努力變好的，還是你擔心我們不在一個學校我會喜歡上別人，我不會的，我會乖乖的念書，考上大學，和你在一起，成為你的學妹。”

    秦科走的時候，他沒有機會說出這樣的話，那樣突然的，父親就丟下她消失了，現(xiàn)在，陸月明還在她面前，她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和他說，用掛滿淚水的眼眶看著他：

    “你看，我們在一起好多年了，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我是喜歡你的，現(xiàn)在你成為一名大學生了，我們很快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她沒有問他為什么要分手，因為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會因為喜歡上別人而和他分手，也許是因為他家里發(fā)生的這一系列變故，她繼續(xù)懇求著：

    “而且，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女朋友，也會獨當一面?！?/br>
    陸月明把手從她的手里掙脫出來：“也許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我一直懷疑我對你的感覺……”他頓了頓：“我對你的感覺不是喜歡，就像過家家那樣的，只是一直把你當小meimei，只是哥哥對meimei那樣而已?！?/br>
    陸月明否定了他對她的感覺，也否定了秦深對他的感覺：“相信我，你對我也不是喜歡，只是因為你沒有接觸到優(yōu)秀的男孩子。”

    秦深吸了吸鼻子：“你就是我認為最優(yōu)秀的男孩子，你之后，不會再有比你更優(yōu)秀的男孩子了?！?/br>
    她的語氣帶著渴求，帶著卑微，眼里閃著閃閃發(fā)亮的星辰，她一說話，幾顆眼淚就滾落下來，狠狠的砸在地上：“陸月明，我不會相信你這個借口的，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你的感覺一定是錯的?！?/br>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早已從那個喜歡嚎啕大哭的姑娘，變成一棵堅韌的小草，他轉過身去，沒有再看她：

    “我的感覺并不會錯，正是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令我心動的女孩子，才敢這樣肯定的和你說?！?/br>
    秦深固執(zhí)的拉住他的手，沙啞著嗓子，放重了音量和他說：

    “你騙人，陸月明。”

    “陸月明，你就是個大騙子。”

    陸月明沒有理會她，抬起手表看了看時間：“太晚了，我送你去車站吧，我們之間就這樣了，以后不要來往了?！?/br>
    秦深終于哭了，她的喉嚨里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她紅著眼眶，拉著他的手：“我不走，你騙我，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