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說的明年春天再提，是推脫，還是真的等小花再長大一歲？

    他和小花是自由戀愛，可結(jié)婚這種事，如果她的爹娘不答應(yīng)，花鈴也絕對不會點(diǎn)頭的。

    情郎和家人，總要做出選擇。

    沈老爺見兒子默然不語，便道，“兒子不要灰心，你若真的喜歡小花鈴，爹娘今晚再去一趟花家，為你求娶?！?/br>
    沈來寶知道花平生的性格，他說了不就一定是不，而不會因?yàn)檎l誰登門而改變主意。他搖了搖頭，“我會尋個機(jī)會，親口問清楚這件事?！?/br>
    沈老爺意外道，“親口問？我兒問得出口么？”

    “自己的婚姻大事，不需要躲躲閃閃的?！鄙騺韺毿Φ?，“祖母和爹娘不用cao心，花家叔叔不是沒有拒絕么，他要我等，那我就等，但原因我想問明白，看看是不是自己有哪里不足，讓他不能放心把小花交給我，那我也好及時改了?！?/br>
    見兒子這樣懂事，沈老爺深覺欣慰，“那你要和花老爺好好說，莫急?！?/br>
    “明白的，爹?！鄙騺韺毾氲交ㄢ徦羧钗寰蜁ネ須w樓喝點(diǎn)小酒，算下日子，正好是明年，便決定明天去晚歸樓。

    那今日是沒事可做了，小花他肯定見不到，不知道花家嬸嬸會怎么跟她說……哎，昨晚她還跟他求婚來著，今天還能做霸道小花么？

    他這才想起他還有一件事沒做——找譚心算賬。

    昨晚帶小花離開時，兩人都隱隱聽見譚心的凄厲叫聲了，但是都沒有過去看，只是盤子的作風(fēng)他們一向都知道，只怕……不用他出手，譚心已經(jīng)被折磨慘了。

    敲開潘家大門，開門的卻不是管家。潘家明面上的下人并不多，除了廚子總能見著，其他下人總是面生，一撥換一撥，但開門的都是管家。這會一見是個臉生的，沈來寶就問道，“管家呢？”

    下人答道，“追小少爺去了?！?/br>
    “盤子去了哪里？”

    “京城里來了信，小少爺看了信后，就鬧著要回京。可老爺交代過不許小少爺再回皇城，所以攔了他。可誰想剛才小少爺從狗洞爬走了，現(xiàn)在護(hù)衛(wèi)們都追人去了，沈少爺如果要找我們小少爺，還請進(jìn)大堂等會，一會就會回來了?！?/br>
    所以這是篤定盤子根本就逃不脫護(hù)衛(wèi)的追捕？沈來寶知道盤子武功不差，但那些暗衛(wèi)更是厲害。他邊往里面走邊想，盤子急著回京，難道是潘巖……

    “啊——”

    沈來寶還沒走過內(nèi)院進(jìn)入大廳，就聽見譚心慘叫的聲音。他頓了頓，下人面不改色道，“小少爺折了她的手，不許大夫瞧看，現(xiàn)在正疼著吧。小的這就過去讓她不要吵了您?！?/br>
    話里輕描淡寫，但沈來寶知道絕不會只是折了手這么簡單。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不用找譚心算賬了——因?yàn)樗賮硭阗~的話，譚心估計(jì)就是死。

    但盤子明顯不會讓她死，他讓她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

    幾乎是在他入座的下一刻，就見有人扭著個少年進(jìn)來。少年拼命掙扎，可根本沒用，到底還是被左右兩個暗衛(wèi)押進(jìn)里面。他一起身，就又被暗衛(wèi)壓回椅子上。

    “我非殺了你們不可！”

    盤子嘶聲瞪眼，暗衛(wèi)巋然不動，似沒聽見。盤子面色鐵青，見了沈來寶，忽然冷靜下來，偏頭說道，“把譚心抬過來。”

    抬……只是折斷手的話，她還能走路，可他說的是抬。沈來寶注意到這個字的時候已經(jīng)覺得譚心被折磨得很慘，可看見譚心被人抬出來后，他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譚心的臉毫發(fā)無傷，可是脖子以下，卻都是傷痕！

    她穿的還是昨日的衣服，整身衣裳都是撕裂口，每道口子都沾了血跡，這是穿著衣服被鞭打了百下吧。護(hù)衛(wèi)將她扔到地上時，譚心面露痛苦，可手腳卻沒有發(fā)抖，只因她的手腳都被折得脫臼，唯有嗓子還能發(fā)出痛苦聲音。

    沈來寶看著譚心，又看向盤子。盤子起身走向她，蹲身說道，“沈來寶來了?！?/br>
    譚心的眼神頓時劇烈晃動，“饒了我……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打花鈴的主意，不要?dú)⑽??！?/br>
    “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會殺你呢?！北P子抬頭看沈來寶，“可是如果他要?dú)⒛?，我就沒辦法了。”

    說罷，他就抽了暗衛(wèi)的劍出來，徑直扔到沈來寶的腳下，淡漠道，“隨你處置?！?/br>
    沈來寶沒有拾起劍，“如果我殺了她，那小花就會覺得是自己間接害死了人，我不想她做噩夢?！?/br>
    盤子拊掌道，“好，好，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殺人，所以先替你們出了氣，壞人啊，就由我來做吧，你滿意嗎，沈來寶？”

    沈來寶看著已經(jīng)生不如死的譚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果不是她心思歹毒，要?dú)Щㄢ徢灏?，沈來寶還會為她求情，可她做出那種事，他沒有辦法為她多說一句好話。

    盤子嗤笑一聲，又道，“你來找我做什么？”

    “本來想找譚心算賬，但現(xiàn)在看來不用了?！本退闼徽?，譚心也沒了半條命。他又道，“我讓媒婆去了花家，可是花叔叔婉拒了，說明年再議?！?/br>
    盤子微頓，乖戾的神情也頓時散了，“拒絕了？可我看花平生挺欣賞你的，我原以為他是最希望你做他女婿的人?！?/br>
    沈來寶又何嘗不是這么想的，他也以為花鈴父親對他印象頗好，是他太自信了？所以明日約談，尤為重要，“盤子，你外公來信了？”

    盤子臉色一沉，不耐煩道，“是，既然不要我回去，就不要跟我說他身子不好，呵……何必讓我憂心?！?/br>
    沈來寶說道，“朝廷局勢風(fēng)云變化，他不愿你回去，也是不愿你冒險。潘相運(yùn)籌帷幄數(shù)十載，他讓你別回去，你也別太任性。我知你擔(dān)心他，一如當(dāng)年在賊窩，可形勢不如當(dāng)年，你也應(yīng)該明白的?！?/br>
    盤子默然，蹲在譚心身邊，都忘了折磨她。既沒有點(diǎn)頭，也沒有搖頭，最后說道，“我明白。”

    沈來寶又道，“把譚心帶回屋里去吧，別讓人看見?！?/br>
    盤子眼底又抹一層乖戾，“我知道?！?/br>
    冷冷三個字掃來，頓時讓譚心又打了個冷噤，怕得心尖發(fā)抖，這個人，著實(shí)太可怕！

    沈來寶從潘家出來，竟是剛好碰見花鈴從家門口邁步，意外的巧合讓他微微一愣，許是求娶失敗，讓他又覺婚事懸乎，以至于只是咫尺對望，便覺似離了天涯之遠(yuǎn)。

    出了家門的花鈴?fù)疫吙戳丝?，沒見沈家大門打開，視線收回時，卻見沈來寶就對斜對面。

    她愣了愣神，也往他看去。

    兩人似魔怔遙遙相望，直到葛嬤嬤下了臺階還沒瞧見她下來，回頭一瞧，又順著她的視線往潘家看去，見了沈來寶，正要往中間站步，阻隔兩人視線?？杀舜说淖⒛繀s讓她不忍插手，她知道，自家小姐歡喜著沈家少爺呢。

    方才一說沈家少爺來提親，連做奶娘的都沒見她這樣高興過。下一刻夫人說她爹給婉拒了，她又似掉落萬丈深淵，連夫人都慌了。

    大起大落，神情落寞，讓她此時不忍往中間攔那一刀。

    花鈴和他看了許久，忽然不知要如何跟他說今日的事。

    突然那男子緩緩朝她偏正了身體，目光堅(jiān)定，唇角微揚(yáng)，對她笑著。

    這一笑頓時化了她全部疑慮和愧疚，原本陰沉的心也瞬間明亮起來，他沒有要放棄，沒有要離開。明年開春，他會如約而至。

    花鈴抿唇一笑，回以他同樣笑顏。

    第85章 靈隱寺變

    雖然花家沒有同意這門親事，但也不算是完全拒絕，沈來寶并沒有氣餒。他總覺得花爹對他還有所疑慮，具體是什么，他也想不通，是還不能放心把小花交給他么？

    應(yīng)當(dāng)不是完全不同意，否則不會還留給他希望。之前花家拒絕那些說媒的人，拒絕便是拒絕，從來不會給任何希望，對他算是破例了。

    沈來寶將近午時到了晚歸樓，問了花老爺在哪個廂房后，就上樓去找他。

    他在門外敲了三聲，“花叔叔。”

    里面的人開口道，“進(jìn)來吧。”

    沈來寶開門進(jìn)去，廂房里果真只有他，桌上擺了幾樣小菜，一壺酒放在一側(cè)，酒杯已空，似還沒來得及斟滿。而他對面，也放了一個空杯，旁邊放的卻是個茶壺。

    花平生笑道，“坐吧。”見他要坐到他的右手邊，他道，“正面的位置是留給你的?！?/br>
    沈來寶看那茶杯，“可是這……”他恍然，“花叔叔猜到我會來？”

    “嗯?！被ㄆ缴昧瞬鑹亟o他倒茶水，“你嬸嬸不喜歡我喝酒，但我又戒不了，所以隔幾日就會來喝幾杯解饞?！?/br>
    沈來寶笑道，“花叔叔對花嬸嬸一向很好?！?/br>
    花平生笑了笑，又道，“你為何而來，我也知道，只是話還是昨日那句，明年開春再來吧，今年一如既往，可好？”

    這語氣全然沒有長輩對小輩的嚴(yán)厲，甚至有商量的意思。沈來寶知道他作風(fēng)向來開明，不同于其他人，“那我能冒昧地問，為什么非要是明年么？”

    花平生不動聲色道，“算命的說我們家今年不宜辦喜事?！?/br>
    “……”這個理由正經(jīng)八百的說出來，沈來寶差點(diǎn)就信了！可這是花平生，他兒時練字的恩師，還是鄰居，他迷不迷信，他多少知道，怎么可能是因?yàn)檫@個就斬?cái)嗄贻p人的紅線。

    花平生又喝了一杯酒，“我曾教過你習(xí)字，算你半個老師，你不會不知道我的脾氣，我說了明年，就得明年。你若真對鈴鈴有意，也不會在乎多等半年。”

    “我可以等，只是想知道為什么非要等?！鄙騺韺氄f道，“如果不知緣由乖乖聽從，那才是真的不在乎心儀的人?！?/br>
    花平生笑道，“倔脾氣，跟鈴鈴一樣。”

    沈來寶微頓，“她也問過緣由？”

    “問過，我這個女兒，不似外表柔弱，遇事不問個明白，是不會死心的?！?/br>
    提及花鈴，沈來寶不由笑笑，“嗯?！?/br>
    花平生抬了抬眼，見他不掩飾半分對他女兒的好感，也笑了笑，“十五歲還小，等明年吧，再長一歲。”

    沈來寶明白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來了，再問，只怕對方會覺得煩。

    今日一見也不是沒有結(jié)果，結(jié)果便是花平生還是默許他明年再來求娶的，似乎是要他再等半年，半年過后，便能將女兒嫁給他。

    他并不理解其中緣由，可他如今能做的，除了等，就是一如既往地對小花好了，只是見面依舊不會太方便。

    花平生將一壺酒喝完，才去樓下結(jié)賬，下樓梯時他又頓步，回頭說道，“你會不會堆雪人？”

    外面日頭正灼燒大地，滾滾熱浪從樓上可見，沈來寶被問得一臉莫名，“會?！?/br>
    花平生笑道，“那今年下初雪時，你便在門口堆個雪人吧，和鈴鈴堆的一模一樣的，有手有腳?！?/br>
    說罷，他就走了，留下滿腦子問號的沈來寶。

    堆雪人？他一心奉為未來岳父的人什么都不考驗(yàn)，偏偏是讓他堆個雪人？還堆個有手有腳的……

    沈來寶是越來越不懂花老爺?shù)南敕?，四肢健全的雪人，可不是……一般的難看。

    八月一至，天氣就完全涼快下來，廖氏一早就收到了長子家書，看了一遍，也不知是開心好還是不開心得好。

    花平生見她不念信，又看一遍，說道，“是續(xù)兒來信了？”

    “嗯?！绷问险f道，“中秋回來，但沒說琴琴回不回?！彼胝f些難聽的話，可說不出口。又想說些小心眼的話，又覺沒用，還傷身。最后什么也沒說，將信給了他瞧。

    花平生過了一回，就將信收好，“順其自然吧?！?/br>
    廖氏禁不住輕笑，“這還不夠‘順’著他們么？”她嘆道，“我是不指望他們能讓我安心了，朗兒也是，成天去校場軍營，都要娶他手里的劍啊弓啊做夫人了。鈴鈴……”她頓了頓，“鈴鈴倒是讓我省心?！?/br>
    花平生笑道，“朗兒他有那決心從軍，也不是壞事?！?/br>
    廖氏搖搖頭，“危險?！?/br>
    “若誰都說危險，那就沒人保家衛(wèi)國了?！?/br>
    “你是心懷天下的心，我是心系兒子的心，不同的?！?/br>
    花平生笑笑，“我明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