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來寶松了一口氣，握在手中的手修長(zhǎng)白凈，暖得想讓他親一口。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小花，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城里最好的媒婆，好么？”

    花鈴睫毛輕掃，偏身看著船篷，“我娘不許我早嫁。”

    “那先定親呢？”

    花鈴瞧他，“你怕我跑了么？”

    沈來寶笑道，“怕，那你就不怕我跑了？”

    花鈴瞪眼，“你敢。”

    “不敢。”沈來寶被她的模樣逗得忍笑，“我們先定親，那你想什么時(shí)候嫁，隨時(shí)都能嫁了。而且定了親，就不用總像這樣遮遮掩掩的，我想見你，但又怕你遭人非議。所以不如光明正大的相見，對(duì)你才好?！?/br>
    花鈴心里還覺得他急了些，可沒想到他的急，出發(fā)點(diǎn)也是為了自己。她又覺芳心浮動(dòng)，唯有一句話在腦子里回蕩，嫁，她想嫁給他。

    對(duì)，她怕他跑了，怕日后有什么不可抗拒的事情發(fā)生，婚事生變。

    沈來寶仍坐在船篷外，細(xì)看她的側(cè)顏，美如白玉，光線略暗的船篷也不能遮掩她的光芒，“小花，好么？”

    花鈴又將下巴抵在膝頭上，偏頭瞧他。眼前人沒有半點(diǎn)開玩笑的意思，目光穩(wěn)重又真摯，讓人怦然心動(dòng)。這一次，她沒有再羞得偏頭，只因她想鄭重地答復(fù)他一次。

    一個(gè)“嗯”音落下，她就見他眼底涌上滿滿喜悅和情意，看得她也一笑，終是嬌羞地低了頭，抱著膝頭抿笑。

    第80章 盤子大婚

    千里湖廣袤千里，湖水無風(fēng)不動(dòng)，船一晃，底下波紋蕩漾，晃得船上的人心也跟著晃悠。

    盤子躺在船板上，翹著二郎腿哼著曲子，見那邊小船氣氛暖人，曲聲漸低，多了幾分愉悅。

    坐在一旁的花朗不知他莫名高興什么，順著他的視線往那艘船望去，只見沈來寶坐在船篷外，不知對(duì)里面說著什么。不見自家meimei，只有一雙繡花鞋和裙擺露在外面，雖然聽不見他們說話，但隔得老遠(yuǎn)他都能感覺得出兩人的歡愉。

    花朗收回視線，末了說道，“和自己喜歡的姑娘一起游湖，多好。”

    盤子頓時(shí)不哼曲子了，“我也覺得?！?/br>
    “可是你如果娶了譚姑娘，就沒有辦法像他們那樣了?！?/br>
    好不容易高興的盤子被他一提這事，頓時(shí)滿臉不悅，“這事已成定局，還得了皇上賜婚，我沒辦法反悔了?！?/br>
    “你能，只要你想?！?/br>
    “我不想。”

    花朗禁不住說道，“你為什么不想？你明明不喜歡她?！?/br>
    盤子乖戾道，“因?yàn)樗蛐♀彛蚰愕膍eimei?！?/br>
    花朗莫名道，“你說她打了你還好，可并沒有打成我meimei，被來寶攔下了。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瞠目結(jié)舌道，“你喜歡鈴鈴！”

    盤子翻了他個(gè)大白眼，完全不想理會(huì)他。

    花朗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cè)，急道，“你不能喜歡鈴鈴！不能?！?/br>
    盤子被他煩得不行，猛地坐起身，“我沒喜歡你meimei，我當(dāng)小鈴是知己好友?！?/br>
    花朗微微松了一口氣，又道，“譚家姑娘的事……”

    盤子惱了，伸腿就踹他?；ɡ噬硎至说?，側(cè)身一閃，便躲開了。可他坐在船邊，這一躲，右邊一空，整個(gè)人頓時(shí)失了重心，墜入湖中。

    盤子瞧著他噗通落水，捧腹笑道，“讓你念叨我。”

    不過片刻他就察覺到了不對(duì)勁，花朗竟是在水中掙扎，完全不似會(huì)泅水的模樣。他微愣，難道他不會(huì)戲水？

    不等船夫跳湖救人，盤子縱身跳下，抓了他的手就往船邊帶?？赡缢娜怂闹眢w都不會(huì)聽使喚，花朗以為是被水草纏住，胡亂拍打，拍在盤子身上，疼得他差點(diǎn)沒踹他一腳。

    好在船夫遞了長(zhǎng)桿過去，才讓兩人捉住，慢慢回到船邊，渾身濕漉漉地爬了上去。

    沈來寶和花鈴也聽見了動(dòng)靜，急忙讓船夫過去，到了近處就見了兩只水鴨子有氣無力地趴在船板上。

    “二哥，盤子哥哥?！?/br>
    花朗吐了兩口水，勉強(qiáng)跪坐起來，看著臉朝下趴著的盤子，大驚，“盤子！你沒事吧？”

    “沒事，別吵我?！?/br>
    “快起來。”

    “不起。”盤子咬牙道，“我怕起來一瞧見你，會(huì)宰了你?！?/br>
    “……”

    兩條船已并在一起，沈來寶伸手抓住船篷邊緣，免得搖晃，“你們落水了？”

    盤子氣道，“不是我，是他，花朗，你竟然只旱鴨子?！?/br>
    花朗說道，“整條巷子的男童都知道我是旱鴨子，只有你，酷暑從不一起去戲水，你去一次就該知道了。”

    盤子不想罵人，早知道就讓他喝多幾口千里河的水了?；ㄢ徴f道，“別說了，先回去換衣服吧，雖說已是夏日，可一不小心也會(huì)感染風(fēng)邪的。”

    游湖還沒半個(gè)時(shí)辰，四人就回家去了，花鈴倒不覺得可惜?；厝サ穆飞纤€在摸著手指上的那枚戒指，許是沒見過這樣的，戴在手上并不覺得好，只是心里喜歡得很，橫豎沒人認(rèn)得，便舍不得取下來了。

    回到家中，從外院穿過，進(jìn)了內(nèi)院中，就見父親正在裁剪花草，將旁枝末節(jié)剪去。

    “爹爹?！?/br>
    花平生聽見女兒?jiǎn)韭?，笑著偏身看去，“不是游湖去了么，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br>
    “二哥不小心落水了，盤子哥哥下水救人，也濕了身，就提早回家?！?/br>
    說著，渾身還淌水的花朗就走了進(jìn)來，一步一個(gè)濕腳印?；ㄆ缴矝]責(zé)怪和追問，直接說道，“快進(jìn)去換衣服，對(duì)了，別讓你娘瞧見，否則又得念叨你?！?/br>
    花朗笑道，“知道了，爹?！?/br>
    等他走了，花鈴才道，“當(dāng)真不能讓娘親瞧見，上回我不小心把茶杯打破燙了手，娘現(xiàn)在每次看見我還要說我一回?！?/br>
    “你娘也是關(guān)心你?！被ㄆ缴π?，目光收回，重新回到花草上，片刻又將視線挪回，落在她的手指上，定睛瞧著她那銀圈子。

    正當(dāng)花鈴要編個(gè)謊話應(yīng)對(duì)時(shí)，卻不見父親發(fā)問，又收了目光裁剪他的花草去了?；ㄢ徲X得好不奇怪，就算父親不追問，可也會(huì)好奇問這是什么的，倒像是已經(jīng)知道了這是什么東西的模樣。

    她忙把手藏在背后，難道父親也看過什么異國(guó)志，知道這是什么？

    不知父親是否清楚的花鈴不敢多問，也不敢多留，急忙同他告退，快步回房去了。

    花平生又剪了幾刀，思緒遠(yuǎn)游。

    “哎哎?！?/br>
    猛然聽見妻子的焦急聲，他回過神來，笑看她急匆匆過來，“怎么了？”

    廖氏急步走到跟前，擰眉，“我的蘭花……我的蘭花。”

    花平生低頭一瞧，胳膊便僵住了，哎呀，他竟一個(gè)不留神將蘭花攔腰剪斷了。

    廖氏眉頭緊擰，鼓著腮子都委屈得說不出話來，想罵他來著，又舍不得?？刹涣R他，她又憋得慌?；ㄆ缴嚨匾恍?，也不剪了，放了大剪子就執(zhí)了妻子的手，“去花市，買十盆回來?！?/br>
    廖氏微頓，“這蘭花可貴了?！?/br>
    “你開心的話，買一百盆也無妨?！?/br>
    廖氏笑了笑，不惱他了，“賠我一盆就好，你再陪我去看個(gè)戲吧，來了個(gè)新的戲班子，聽說唱得可好聽了?！?/br>
    花平生說道，“都聽你的?！?/br>
    兩人興致起來，也不管戲班子開了沒，直接就出門去了。要是戲班沒開，就去逛鋪?zhàn)?，橫豎不會(huì)蹉跎了光景。出了大門，廖氏才道，“方才你在想什么，這么入神？”

    “沒什么?！被ㄆ缴值溃拔以湍愕你y圈子呢？”

    廖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放起來了，難看。怎么，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還記著你送的銀圈子呀，明明那樣難看?！?/br>
    花平生笑了笑，“是，難看極了，走吧，去買蘭花?！?/br>
    “嗯。”

    離開花家大門，花平生又往沈家門前看去，今年寒冬，那石墩前，也該由沈來寶親手堆個(gè)雪人才行了。

    要他把女兒嫁給他，得看堆好雪人的第二天，會(huì)不會(huì)跑。

    沈來寶此時(shí)還在潘家，受花朗囑托，怕盤子不好好換衣裳，還在瞎折騰。好在盤子沒再任性，迅速進(jìn)房里換衣服去了。等他出來，親眼見他換好，這才回去，惹得盤子抗議，“我跟你同齡啊，憑什么將我當(dāng)黃口小兒瞧?！?/br>
    “你竟然不知道緣故?！鄙騺韺殗K了一聲，也不等他氣炸，就走了。

    潘家永遠(yuǎn)是這么冷冷清清，從大院出來，連下人都不吭聲。沈來寶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下人，哪里有下人走路都輕如風(fēng)的，一看就知道是訓(xùn)練有素的護(hù)衛(wèi)。

    出了大門，幾步就能回到自己家，可沈來寶卻覺有人在朝他“噓噓”喚聲，偏頭循聲，卻不見人。正以為是不是錯(cuò)覺，就見斜對(duì)面鄰居家的石墩后面探出個(gè)腦袋來。

    那張臉沈來寶印象深刻，不是因?yàn)槊裁雷屗涀×?，而是因?yàn)樗蜻^盤子的臉，還妄圖要打他的小花。

    譚心見他不回應(yīng)，急得瞪眼。見他還不過來，眼神就成了哀求。

    沈來寶知道她定是為了她的婚姻大事而來，明明跟盤子定了親，卻還到潘家附近，那定是有事要找他。沈來寶也想知道譚心是怎么想的，說不定兩家婚事還能有所改善，便走了過去。

    人才到石墩前，就被譚心罵道，“本姑娘喊你過來，你為何不過來，瞎了你的眼！”

    沈來寶對(duì)她毒辣的畫風(fēng)已經(jīng)見怪不怪，微微挑眉，轉(zhuǎn)身便走。譚心訝異片刻，又急忙哀求，“我錯(cuò)了，沈家少爺，你幫幫我可好？”

    沈來寶沒留步，譚心頓生哭腔，“我不想嫁給潘相的外孫，他擺明了是要折磨死我，他記恨我扇他耳光，我嫁過去會(huì)死的。沈家少爺，你是他的好友對(duì)不對(duì)？那你勸勸他吧，讓他不要娶我，退了這門親事。”

    “我?guī)筒涣四??！鄙騺韺毑皇菦]勸過盤子，但事實(shí)證明已經(jīng)沒辦法勸動(dòng)他了，所以無法答應(yīng)。更何況，他也實(shí)在是不喜歡譚心這種脾氣的姑娘，不想跟她多說話。

    譚心一見他愛理不理的模樣，又低聲求道，“你幫我這個(gè)忙，我可以讓我爹給你鋪平官路，沈家不是生意人么，那我們譚家也會(huì)給你方便的?！?/br>
    沈來寶沒有停步，當(dāng)日氣焰那樣囂張的人，讓她來低聲下氣求人，恐怕是真的怕自己死在盤子手上吧。潘家人的惡名，真的是已經(jīng)傳遍大央了。

    譚心見他不愿幫忙，壓抑多日的怒火和委屈終于爆發(fā)，再也忍不住，厲聲，“他日我嫁進(jìn)潘家，第一個(gè)要除掉的人就是你！還有沈家，還有花家，我要把你們都攪和得天翻地覆，死無全尸！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br>
    沈來寶微頓，沒有回頭看她，卻覺悲涼，“譚姑娘，我給你一個(gè)忠告，如果你安分老實(shí)，潘家小少爺不會(huì)為難你的?？扇绻阕隽耸裁催^分的事，恐怕死無全尸的人，是你?！?/br>
    他這話并不是危言聳聽，盤子是什么性格的人，他不敢說全都了解，可在他了解的范圍內(nèi)，便是如此。

    盤子絕不會(huì)讓譚心生事，她如果真的做糊涂事，只怕盤子會(huì)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

    可譚心卻根本不信，惡毒地罵了幾聲便離開了。

    直到下月初旬，盤子大婚時(shí)，沈來寶才再次看見譚心。

    身著大紅嫁衣的人有喜娘牽入滿掛紅綢的大堂，沈來寶卻感覺不到一點(diǎn)新娘子的喜悅。

    再看盤子，笑吟吟地站在那看他的新娘子，不知道的以為他是歡喜，熟悉他的人卻知道——那是看玩物的眼神。

    連站在沈來寶一旁的花鈴都多看了盤子幾眼，總覺得，譚心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