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都說酒后吐真言,如今看來也不假。她挑挑鳳眼,果然是因為她的臉才心生好感的,男人,德行。 “我從來沒碰見過一個姑娘這么能打的,我覺得要是和你一起,你肯定能保護我?!?/br> 花鳳凰撲哧一笑,悠悠看著在說酒話的葛明修,開始認真聽他說有趣的話。 “那天我送你野花,你說你不喜歡,可是姑娘家沒有不喜歡花的,肯定是那花太丑了。所以我就跑遍了整個山頭,終于找到一朵特別漂亮的花。我拿著花想送給你,結(jié)果你跟我meimei說……說……說了那些話?!?/br> 葛明修說完就嗚咽起來,像受盡委屈的孩童,趴在桌上痛心極了。 花鳳凰沒想到還有那一出,難怪那天她在門口碰見他,他一直背手。當(dāng)時那手上……藏著他跑遍山頭摘來的花? 不知那花兒,好不好看…… 葛明修又嘀嘀咕咕說了許多,花鳳凰聽得認真,直到后面聽不清楚了,她才坐直了腰身。她看著已經(jīng)在說夢話的葛明修,心想,如果他此生能碰見一個對他真心的姑娘,那必然會有個很美滿的家。 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自己。 葛明修是好,但還不能讓她動心到嫁給他的地步。 她的心上放著一個人,也只會放著那個人,一直……一直…… 雪如柳絮,從晦暗天庭灑落人間,融入地上積雪之中,隱沒不見,融為一體。寒風(fēng)呼嘯,冬夜冷寂,冷,冷入骨髓。 翌日葛明修從沈家的床上醒來,不太記得昨晚的事了,等喝過解酒湯用過早飯,才猛然想起來,“花鳳凰呢?” 正在喝湯的沈來寶答道,“卯時過半她就騎馬走了?!彼痔砹艘痪?,“說是回家過年?!?/br> 也是奇怪,明明昨日還說不愿被親戚念叨于是“躲債”的花家姑奶奶,今日卻改口了,還騎馬回家,還不客氣的把花鈴她娘準備的厚禮全都綁在了馬上,揚鞭離開了。 葛明修心中落寞,低低念了一聲。沈夫人禁不住低聲,“天涯何處無芳草?!?/br> “對了?!备鹈餍迒柕溃皝韺毮阍谀睦锬顣??” “墨香書院,怎么了,舅舅?” “我想去那兒教書。” 眾人齊齊抬頭,沈老太太更是撥了撥耳朵,“什么?” 葛明修定聲,“老太太,明修想去墨香書院當(dāng)先生?!?/br> 沈來寶又覺奇怪,自家舅舅怎么變了脾氣了?花家姑祖母和葛家舅舅畫風(fēng)急變,導(dǎo)致他不得不多想,難道昨晚他們兩個一起喝酒了?可送葛家舅舅回來的只有酒館的小二…… 對了,葛明修一喝酒就什么都不會知道,那店小二是怎么知道他住哪里的,當(dāng)時分明是有熟人??墒烊藶槭裁床宦睹妫课ㄓ幸稽c可能,不方便。 這樣很容易就想到一起喝酒的人是花鳳凰。 沈來寶不想去深究這件事,花鳳凰既然不想讓人知道,葛明修又不說,他追查那么清楚,可就侵犯他們的隱私了,雖然他也好奇。 今日花鈴出來得早,沈來寶用過早飯出去,花鈴已經(jīng)在她的小馬車周圍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她一見沈來寶就小跑過來,在他跟前蹦著,“來寶哥哥,我爹昨晚給我量了個頭,我長高啦!” 沈來寶笑道,“高了多少?” 花鈴肅色,“一個半拳頭?!彼斐鋈^比劃了一番,“吶吶,這么多,這么多!” “小花你總想著長個子做什么?你在小小班里個頭可不矮。” “那樣我去看花燈,就不用老被人擠了,還有摘桃子也不用看著你爬樹我卻只能在地上撿。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摘到桃子了。還有還有……” 沈來寶深覺花鈴對長個子有了執(zhí)念,這一舉例就不停歇的說了十三個,要不是廖氏實在看不下去把她塞進車里,她估摸能說一百三十個。 臘月二十三,小年已至。 入了小年,便可以開始準備各種年貨,掃塵,祭灶剪窗花,為過年做準備了。 書院也放了假,花鈴在家里看著母親和嬸嬸們剪窗花,也拿了小剪刀在旁邊學(xué)著,饒是學(xué)得認真,也比不過那些技術(shù)純熟的婦人。剪了半日,終于是剪出一只小鹿來。 廖氏見了,笑道,“鈴鈴剪的小豬真好看?!?/br> 花鈴瞪大了眼,“娘,這是小鹿,鹿。” 廖氏和眾婦人頓時笑開,笑得花鈴哼聲,拿了她的紅小鹿下了石凳,“我去找來寶哥哥評理?!?/br> “誒,鈴鈴?鈴鈴?!?/br> 花鈴已如脫韁野馬,根本喚不回來了。廖氏輕輕搖頭,明年就七歲啦,可還是毛毛躁躁的。 花鈴跑到沈家,沈家也正在大掃除,她把窗花護在懷里,躲著頭頂上不斷被掃落的灰塵。 沈來寶正要出門去桃花莊,想找白莊主商量下看看過年可以策劃下什么節(jié)目,賺點小錢。還沒出院子就見花鈴?fù)@邊快步走來,懷里還護著什么東西。 “小花?!?/br> 花鈴見了他才將窗花拿出來,捏住鹿角朝他晃了晃,“來寶哥哥這是我剪的。” 從未見過窗花的沈來寶頓覺新奇,而且這動物窗紙看起來就很復(fù)雜,沒想到花鈴竟然這么厲害,他感慨道,“真好看,小花你剪得真好?!?/br> 剛被母親嫌棄了一番的花鈴頓覺找到了知心人,“是啊,我也覺得?!?/br> 沈來寶笑笑,她果真一點都不謙虛的?;ㄢ徴f道,“我還得回去幫我娘剪花,我先走了。那這只小鹿就送給你啦?!?/br> 說罷她就把窗花慎重交到他的手上,轉(zhuǎn)身蹦著輕快的步子回家去了。 沈來寶眨巴了好幾下眼,連阿五都忍不住彎腰低聲,“少爺,這不是頭豬嗎?” 對啊,這不是豬嗎,而且還是挺肥美的一頭豬。沈來寶盯了半晌,這家伙哪里像鹿了? 他苦笑,折回屋里,準備把窗花貼起來。貼哪里?他想了片刻,決定就貼正門上,進出都能一眼看見,心情似乎會好不少。嗯,或許還可以辟邪。 小年一到,街道上的小販也開始擺起了各色年貨,尤其是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春聯(lián),十步一個攤子,更讓街上顯得紅紅火火的。 半年未歸的花朗從車窗往外看去,興奮道,“哥,你聞到了年味沒?” 花續(xù)笑笑,“年味?” “對啊,就是街上春聯(lián)新紙、蜜餞糖果,還有炮仗的味道?!被ɡ市闹猩醢W,“不行,我要去買炮仗,買一箱子的,回去帶小妹放煙火。” 說罷他就喊停了車夫,花續(xù)頗為無奈,只能看著貪玩的弟弟下車。他坐了一會不見他回來,也覺得無趣,便也下來舒展筋骨。 等他環(huán)視一周這街道,才想起這是哪里。他微微一頓,重新往街尾走去。 快至街尾,就看見了一家餅鋪。 那餅鋪前的景致跟其它家的鋪子全然不同,兩旁熱熱鬧鬧,惟獨它這兒冷冷清清,甚至一點可以張揚的紅火痕跡都沒有。既沒紅聯(lián),又無燈籠,連坐在燒餅攤子前的小姑娘,都一身樸素。拿了一本書在看,恍惚中跟他半年前離開明州時的景象一樣。 攤子前的燒餅還堆得很高,他猶記上回他貿(mào)然上前秦琴被她母親踹倒的事,這回上前動作輕了許多。 他站的地方恰好將朝陽擋住,秦琴看書的光線一黯,很快就發(fā)現(xiàn)有人來了。她合上書彎身往桌底一放,這才起身,“買燒餅么,幾個?”等看見來人,頗覺眼熟,一會才想起來,“你是鈴鈴的大哥?” “花續(xù)?!被ɡm(xù)說道,“從外地書院回來,路過這里?!?/br> 秦琴點點頭,又道,“燒餅這么干,不適合你長途跋涉回來吃,反正你回家就能吃好吃的了?!彼阑姨酆⒆樱看我姷交ㄢ?,她身邊的下人總會提著一個食盒,食盒里都是好吃的。一層又一層,都是她不曾嘗過的。 花續(xù)笑道,“回家定會有湯,配著湯水喝也好,拿二十個給我吧。” 秦琴不再多問,拿了油紙包給他裹好?;ɡm(xù)見她已經(jīng)沒有要再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想到弟弟去買炮仗了,又道,“你大年三十吃完團年飯后,可會出來玩?我們每年都會一起去外面放炮仗,你若要去,我和鈴鈴來接你。” 秦琴低眉想了片刻,問道,“沈來寶去嗎?” 花續(xù)微頓,也不知道他去不去,秦琴又道,“他若去,我也去。他若不去,我也不去了?!?/br> 花續(xù)說道,“那我去問問他,回頭讓人來知會你一聲?!?/br> 秦琴淡淡應(yīng)了一句,也沒有多說,見他還不走,問道,“還有事?” 花續(xù)搖搖頭,隨后就見秦琴彎身去把書拿了出來,像是剛才怕被她母親沖出來搶了撕掉。他拿著燒餅回馬車時,去買炮仗的花朗還沒有回來。他拿了一個吃了一口,果然很干,干得喉嚨都疼了。 將自己剪的窗花送出去的花鈴歡歡喜喜回到家,剛進大堂就見到父親坐在那,她笑盈盈走了過去,“爹爹?!?/br> 花平生展顏,將她喚到身旁,遞給了她一個東西,“送你的?!?/br> 花鈴一瞧,竟又是個核桃船,而且比之前的更大更精致。她拿在手中把玩一會,才道,“爹爹是特地給鈴鈴買的嗎?” “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之前那個么,爹再送你一個。” 花鈴轉(zhuǎn)了轉(zhuǎn)眼,搖頭,“可是爹爹已經(jīng)送過一個了,鈴鈴記得大哥當(dāng)初也很喜歡核桃船的,所以這個送給大哥吧?!?/br> 花平生最喜兒女懂事,也知她是真心的,便收了起來,準備送給長子。 可等花續(xù)回來,光顧著一家團圓高興,倒忘了核桃船的事。 隔壁沈家也知道花家兩子回來了,沈老爹忙讓人去喊兒子過去??蛇@一喊才知道兒子不知道帶著阿五跑哪去了,關(guān)鍵時刻竟然不見了蹤影,沈老爹頗為不滿。捉了他房里的下人就質(zhì)問,下人被他一吼,說漏了嘴,將沈來寶去桃莊的事吐露了出去。 沈老爹立刻擰眉,兒子怎么老往桃莊跑?精明商人的頭腦飛快在這里轉(zhuǎn)了起來,他沉思細想,里面必有蹊蹺吧…… 第49章 螢火之約 沈來寶一點也沒有想到沈老爹正在家里猜忌自己,去桃莊逛了一圈,樹已光禿禿的,山上更是沒什么可想的了。他去附近河流看了看,今年雨水少,河床結(jié)了冰,但不厚,還有石頭裸露,那溜冰也沒法實踐。他敲敲冰塊,薄得很,溜冰也危險。 今年跟著沈來寶在七夕、中秋、臘月初八賺了銀子的白莊主在旁笑道,“可有什么新鮮想法沒?” 沈來寶說道,“沒了,倒是可以放煙花的,可是這后面都是山,很容易著火,山上到處都是竹屋,很容易燒著屋子,還有放煙火的人,這樣太危險了?!?/br> 白莊主眼睛微微一轉(zhuǎn),笑道,“這倒是,那你是打算好好過年,不摻和了?” 沈來寶點頭,“接二連三的營銷讓人疲倦,沉寂三個月,等明年桃花盛開,再來吧?!?/br> 等明年桃花,可以拿來做的噱頭就更多了。沈來寶腦子里已經(jīng)轉(zhuǎn)了起來,將要做的策劃連成了點,圈成了圈。 回到城里,入了南風(fēng)小巷,花家門庭安安靜靜,沈來寶還奇怪怎么沒人打掃了,并不知道花家兄弟已回來。剛進家門,就被蹲守已久的沈老爹捉了過去,質(zhì)問,“你今日去了哪里?” 沈來寶見沈老爹雙眼圓瞪,一副逼問模樣,隱約覺得不對。再看站在他身后的自己房里的幾個下人眼神示意,猛然明白怕是沈老爹已經(jīng)知道他去桃莊的事了。他飛速想了對策,淡定道,“去桃莊找白伯伯玩了。” 沒想到他如此坦蕩的沈老爺皺眉,“你找你白伯伯做什么?” “聽人說桃莊現(xiàn)在有桃樹開了花,覺得稀奇,就跑去看了??山Y(jié)果竟是謠言,哪里有什么花,只有光禿禿的樹?!?/br> 沈來寶說得鎮(zhèn)定又有理有據(jù),沈老爺心中疑慮還是不消,但也沒有再追問。想來想去兒子去桃莊也無事可做,又那么遠,應(yīng)當(dāng)不會出什么幺蛾子的。他理了理兒子的衣領(lǐng),轉(zhuǎn)口道,“傻兒子,這么冷的天該開的也是梅花,許是有人聽錯了。對了,你最喜歡的花大哥花二哥剛回來,得空就過去見見他們吧。 “他們回來了?”難怪門庭那樣安靜,原來是他們兄弟兩人回來了。只怕是廖氏吩咐下人停了手,要給舟車勞頓的人暫且清靜。他跑到隔壁敲敲門,那守門的一見他就知道他是來找誰的,側(cè)身迎他進去。 花續(xù)花朗正在廳堂上和雙親說話,花鈴乖巧地坐在兄長中間的椅子上,如此一來就算插不上嘴,不說話了,也不會被人忘掉的。 花朗眼尖,心思又總是神游,最快察覺到有人正往外面進來,探頭一瞧是沈來寶,當(dāng)即從椅子上下來,“來寶?!?/br> “花二哥?!?/br> 兩個小少年正是長個頭的時候,半年一別,自覺都比對方高了不少,誰想一見,分明差不多嘛。這一抱著拍對方肩頭,都特別的用力,不甘心呀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