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花老爺已經(jīng)看出女兒不悅,俯身抱起她問道,“鈴鈴怎么了?” 花鈴遲疑片刻,才道,“哥哥們說來寶哥哥失約,二哥還說他是小人,可來寶哥哥不是那種人,我解釋了,可二哥不信?!?/br> 花朗見meimei還護著她,嗓子也大了起來,“鈴鈴!” 花鈴被嚇得一個哆嗦,趴在父親肩上就不說話了??吹昧问蠈⒚碱^擰了又擰,“這么大聲跟meimei說話做什么,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說,你這急性子怎么還是不會改改?!?/br> 花朗反被母親輕責,終于說道,“對那種人,我就是急?!?/br> 花老爺問道,“哪種人?” “對面不認鄰居,又不守信的人。” 說到不守信二字,花老爺也在意起來,難道沈來寶真是個不守信的人?他緩聲,“說說。” 第39章 不打不識 父親要聽,藏不住話的花朗也想直說了,想了想先問meimei,“鈴鈴,沈來寶有沒有不認得你的時候?” 花鈴看了看二哥,他當然認得自己的,就算是溺水昏迷醒來,他也沒問過自己是誰。那肯定是記得的,她當即搖頭,“沒有?!?/br> 花續(xù)神情略有變化,花朗已經(jīng)輕笑,“好一個沈來寶,果然是假裝不認識我們?!?/br> 花鈴睜大了眼,“來寶哥哥怎么會假裝不認識你們?他可聰明了?!?/br> “昨日我和你大哥去校場拜訪以前教我們打拳的師父,到了那也碰見他了。我們迎面相向,他卻大搖大擺的從我們旁邊過去,連聲寒暄也沒有,傲氣得很?!?/br> 花老爺將女兒放下,思量過后才說道,“是不是沒看見?” 花朗說道,“怎么可能沒瞧見,他還往我們臉上打量了兩眼呢。我看啊,他就是假裝不認得我們。我們不過外出游學半年,也沒怎么變,他怎么會不認識。放在以前他還傻氣的時候,他至少還會沖我們傻笑呢。也對,他有錢有勢,人又聰明,又怎么看得起我們這個鄰居?!?/br> 花續(xù)皺眉,“二弟?!?/br> 聲音略有責備,花朗也知道自己說得太過了,沒有再評論。 倒是花鈴心覺不可能,執(zhí)拗道,“來寶哥哥不是那種人?!?/br> 花朗說道,“我家meimei就是好騙?!?/br> 這話聽得花續(xù)又看他一眼,聲音更加嚴厲,“二弟!” 花續(xù)終于是閉了嘴,可他心里對沈來寶也是嫌棄得不行。他瞧不起花家,他還看不起沈來寶呢。 花鈴還記得沈來寶為自己戲毒血,抓螢火為她過生辰,在桃莊不顧危險來救她的事。連命都可以放在一邊也要救她的人,她怎么都不相信他冷漠到招呼都不打,也更不會毀約。 什么他看不起花家,什么驕傲得連招呼都不愿意打,她一點都不信。 這種感覺就像是好朋友被人冤枉了,冤枉他的還是自己的哥哥。她一點也不想他們有誤會,她擰著小小眉頭說道,“我去找來寶哥哥?!?/br> 花續(xù)一把捉住她的手,“鈴鈴,你是不是連二哥都不信了?” 花鈴急道,“我沒有,我信二哥,但是也信來寶哥哥?!彼ь^說道,“娘也知道來寶哥哥是怎么樣的人。” 廖氏心里也相信沈來寶,只因這兩個月來他著實不同以往了。但因兒子不在家,少聽這些,又接連出了兩件事,無怪乎他們要懷疑。但她和女兒一樣,也不是不信沈來寶,當中定是有誤會吧。 花續(xù)見母親這樣為難,meimei又極力袒護,便看向父親?;ɡ蠣敍]有開口,只是輕輕看了自己一眼,說道,“這兩件事都與你們有關,是誤會,沒誤會,你們自己去解決吧?!?/br> 果然又是這樣……花續(xù)不再等父親發(fā)話,蹲身牽了meimei的手,“鈴鈴,等沈來寶起來了,我們親自去問他。他如果有半點說謊的跡象,你就真的不要同他往來了?!?/br> 花續(xù)清楚才六歲的人很有可能被騙,而且meimei這樣善良,真的被人騙了都不知道。那沈來寶的眼神……倒是沒邪氣,可看起來跟以前大不相同,總讓他覺得不太舒服。那種不舒服,應當是不能看透這人的不舒服。 花老爺笑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搬家,去別的地方住?!?/br> 提及搬家,廖氏就瞧了他一眼,他一句搬家容易,可上下得忙活半個月。罷了,她也知道孟母三遷,為的還不是孩子。 花朗見一家人已經(jīng)像是偏袒沈來寶了,他深覺不可思議,這樣明顯的事,竟然還要驗證。meimei年幼被騙就算了,連母親也…… 他可沒那耐性等沈來寶起床,氣道,“我出門去了?!?/br> 廖氏喊了他一聲,他也沒停?;ɡ蠣斦f道,“讓他去吧,關在家里,他只會更氣來寶?!?/br> “就你心最寬?!绷问夏钏痪洌@才抱著女兒回屋,讓下人去留意隔壁家。 花老爺頗覺無奈,見長子還在這里杵著,說道,“等也是等,昨日不是沒見到你師父么,就趁著這個縫隙去拜見吧。還有,多備些東西?!?/br> 花續(xù)說道,“師父他不喜歡我們帶禮去,說覺得生疏?!?/br> 花老爺搖頭,“是不喜歡,可是你師父自從右腿瘸了后,幾乎沒人雇傭他教習拳法,上回我去找他,發(fā)現(xiàn)他生計都成問題了。你帶東西去,就說是你娘給你師娘準備的。他就不會怪你們了?!?/br> 聽見兒時曾教習自己拳法的師父竟然過得這么落魄,花續(xù)也并不好受,“兒子明白了?!?/br> 花老爺拍拍他的肩頭,才發(fā)現(xiàn)半年不見的兒子又長高了,瞬間一陣恍惚。兒子這樣懂事,在明州念書,也定不會被外界所擾的,他似乎多慮了。要不……讓兒子回明州來?他心有想法,卻不明說,“去庫房拿東西去吧。” 花家這邊眾人各有心思,沈來寶也心事重重,只因他想到了一件昨日困擾著他的事,那就是在校場看見的那兩個少年人,到底是誰了。 那兩人分明就是少年版的花老爺! 難怪那兩人也打量他,那種打量,分明是認識的打量。 他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八字只跟花鈴對得上,跟花老爺、花家兄弟都是冤家。 見面不打招呼就算了,今日還放他們鴿子,雖然自己都沒有錯,可只有自己知道沒有用,因為在別人眼里,他就是沈來寶。 現(xiàn)在只有去解釋了。 可要怎么解釋,才不會顯得像是在狡辯?畢竟他“是”沈來寶,沈來寶不會不認識隔壁兄弟。再有,下人怎么就這么巧忘了傳話? 兩者放在一起解釋,實在很像是狡辯。 馬車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車夫聲音傳入里頭,“少爺,對面有馬車過來?!?/br> 沈來寶從車窗往外面看了一眼,街道一側都被小販擠滿了,基本都是農(nóng)貿(mào)產(chǎn)品,原來今日又是趕集日。每到趕集日,這條熱鬧街道上,就會擠滿來賣魚賣鴨,賣各種蔬果的人。 寬敞的街道兩側都有小販,不能容兩輛馬車并行,擦身而過也難。 沈來寶說道,“前面有沒有巷子?往那邊閃閃。” 車夫應了聲,見旁邊有條巷子,就將馬車往那里邊趕去,留下足夠的位置讓對面那馬車過去。 在車廂里等待的沈來寶聞到陣陣魚腥味,從窗戶看去,附近正有漁民賣魚。水盆里條條草魚游來游去,鮮活又肥美。他想到沈夫人喜歡魚,干脆下車去買。 馬車聲響,混雜在熱鬧街道中。可以聽得出馬車趕得有點快,他抬頭看去,那馬車已經(jīng)快駛過眼前。在這么熱鬧的地方趕車,萬一傷了人怎么辦。 念頭剛起,他就看見一個老婆婆正慢慢地步入街心,一步似要花費半天,可馬車卻沒有要停的意思,或許根本沒有看見人。他幾乎沒有片刻思考的時間,猛地往那邊跑去。 車夫見有人橫沖出來,正要罵人,卻又看見個老人在前頭,他驚得急忙拉住韁繩。 “小心!” 沈來寶大喊一聲,已經(jīng)沒有時間拉老婆婆離開,便奮力飛身一撞,將老者撞得趔趄一步,往后摔倒。 別人是扶老奶奶過馬路,他是撞老奶奶過馬路! 以后人品還能好嘛?! 車夫手中韁繩拽得及時,馬長嘯一聲,雙蹄懸空亂踹。幾乎是三寸距離,就要踢到沈來寶了。 他片刻回神,爬過去扶住那老者,“奶奶你沒事吧?” 老婆婆已經(jīng)是七十的年紀,被這一撞,骨頭都要散了??煞讲诺鸟R叫聲卻讓她驚出一身冷汗,哪里會罵他。她哆嗦道,“奶奶沒事……沒事……” 車上被顛得差點彈出來的花朗也回了神,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跳下車就去看那老者,“婆婆您沒事吧?” 沈來寶當即罵道,“鬧市駕車這么急,如果撞傷了人怎么辦?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后果?你如果要賽馬,就去馬場,就去荒無人煙的郊外!” 那人被罵得一愣一愣,緩緩抬頭看他。沈來寶還想再教訓這臭小子幾句,等看見了臉,忽然一頓,眼熟,對哦,是少年版的花老爺。 少年版的花老爺?! 花鈴的哥哥?! 花朗哪里被人當街這么罵過,半晌才吐字,“抱歉,驚嚇了你們,以后我絕不會再用那個車夫。我心情不佳,沒有留意馬車趕得這樣快,也沒看見鬧市有這么多人。” 沈來寶拍拍他的肩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枉我們鄰居一場?!?/br> 花朗扯了扯嘴角,這才想起來,“你知道我們是鄰居?那昨日你為何不跟我打招呼?” 沈來寶艱難的扯了個謊,“如果我說我中暑了,你信不信?” 花朗信他才有鬼!那樣精神奕奕從校場出來的人,怎么可能中暑了。 沈來寶見他瞪眼,終于說道,“我不認得你們了……今天早上才想起來,你們長得那么像花叔叔,小花又說她的兄長回來了,所以你們應該就是花家兄弟?!?/br> 這個解釋還差不多。想想也不奇怪,沈來寶以前傻,溺水醒來后聰明了,忘了些事也不奇怪?;ɡ视窒肫鹨皇?,“那你為何毀約?” 沈來寶撫額,“如果我說是下人忘記告訴我了,你信不信?他早上才想起來,立刻同我請罪,可那時你們已經(jīng)走了。為此我還特地去了一趟馬場,可沒看見你們在。于是就留了人在那里,自己回家,想看看你們是不是也回去了,好跟你們解釋,誰想?yún)s在這里碰見了你。” 說罷,他又肅色道,“以后你再不能在鬧市急行!” “……我知道了,我道過歉了!”花朗本該要多問他幾句確定他是不是說謊的,可他已經(jīng)相信他的話了。 試問一個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還要去救個素不相識的老者的人,是那種不守信又冷漠的人么? 花朗當然不信。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剛才這件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有沒有這個勇氣出來救人。 沈來寶也不知道他信了沒有,“花小弟,先將婆婆送去附近的醫(yī)館吧?!?/br> 花小弟?花朗挑眉,邊扶老者邊道,“沈來寶,我比你大四個月,喊哥?!?/br> “……” 花家的人為什么畫風這么不一樣! 將近正午,日頭如火,烈焰炙烤大地。 校場里已經(jīng)沒練武的人,都回家用飯了。一個跛腳的中年漢子將地上的箭拾起,放入桶里。正要拔下箭靶子上的利箭,一只修長白凈的手握住了箭,將它拔下,放入桶中。 成客抬眼看去,那少年俊朗的臉上已有笑意,語氣敬重,“師父?!?/br> 日經(jīng)久曬已經(jīng)黑紅的臉頓時有了笑,成客立刻將桶放下,“續(xù)兒,你何時回來的?” 花續(xù)笑道,“回來好幾天了,只是來了兩回都不見您,第一次來說您病了,第二次來您正好外出?!?/br> 成客朗聲笑道,“那我堪比諸葛亮,還要你三顧茅廬。走,別理這箭了,天熱,進里屋喝水去?!?/br> 花續(xù)還是將箭桶提起,慢他一步,在后面看見前人腳步不便的模樣,不管看幾次都不能釋懷。 那樣厲害的人,為救一個落水的孩子,被激流沖走。等他們找到他時,成客的腿已經(jīng)被沿途的石頭撞斷。自此以后,明州第一拳師,在校場里教人練武的拳師,就無人問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