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商人不比官員貴族那么多規(guī)矩,但商人骨子里又怕別人看不起自己,沈老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雖然覺得多幾個小妾沒關系,但還是覺得讓姨娘跟正室住得近是逾越,要鬧笑話,因此清風小筑離得有點遠。 沈來寶權當散步消化了,等他走到三姨娘房門前,地上還看得見濕潤的痕跡,但不見了石頭。他便盤腿坐在那,摸出花鈴送他的紅繩子玩。 屋里的韓氏聽見門口有動靜,出來一瞧,見了他著實嚇了一跳,“少爺,您怎么來了這?” 沈來寶抬頭,沖她傻笑兩聲,繼續(xù)低頭玩自己的紅繩子。他動了動鼻子,里面的檀香沖鼻,往里看一眼,還看見了佛像。 韓氏似乎也察覺到他在看什么,挪步以裙擺擋住他的視線,“少爺是不是迷路了,我讓翠菊送你回屋吧?!?/br> “jiejie?!鄙騺韺氄玖似饋?,指了指她旁邊,“秀兒jiejie說她有事要告訴我。” 韓氏驚得花容失色,急忙往旁邊躲去。恰好去打水的下人回來,她大聲道,“你去了哪里,快把少爺送回去!” 沈來寶仍在傻笑,“我知道了,jiejie,明天我就告訴我爹去,你放心?!?/br> 韓氏一把將他拉住,瞪眼,“你要說什么?” 下人也被她嚇了一跳,“姨娘,這可是少爺……” 韓氏瞪了她一眼,她嚇得噤聲??墒稚弦路换?,沈來寶已經掙脫她的手跑開了,“等我爹回來,告訴我爹去咯?!?/br> 沈來寶邊唱邊跳跑到外頭,回頭看看,沒人跟來。他摸了摸鼻子,氣定神閑地往巷子外面走。走了沒兩步,他頓下步子,因為前面有一群孩童在玩鬧,里頭幾個他可認得,正是那天揍他的人。他的眉毛微揚,不慌張地往前走。 那幾個孩童顯然也看見他了,嘀嘀咕咕了一番,卻無人上前。等沈來寶從旁邊經過,也是直勾勾看著他。突然沈來寶偏頭,做了個鬼臉,嚇得他們哇啦哇啦地跑了。 沈來寶嗤笑一聲,熊孩子,就是欠收拾,收拾一頓果然乖多了。 他慢慢悠悠走過花家門口,又折了回去,他不過是吞了口血受了點驚嚇,花鈴可是實實在在被蛇咬了一口。昨天看見他吞下血,她哭得哽咽,抓著自己的手不放,喊著他要死了,卻忘記自己是被蛇咬的那個。 隔壁小花真是個乖孩子啊。 沈來寶嘆著,想來也沒地方可去,干脆就敲了花家的門,去看看花鈴。 下人領他過去時,沈來寶又將花家看了一遍,難怪沈老爹這么崇敬花家,走在這里的確比在沈家舒服。想來想去,應該是沈家的飾品太雜了,都是錢堆砌起來的,金色配銀色,配得珠光寶氣,但太多了,卻顯得累贅俗氣。 廖氏聽見沈來寶來了,心思不由復雜起來。 一來她感謝沈來寶不懼毒蛇,為她女兒吸“毒”,二來她又覺得女兒的腿竟被個男的用嘴碰了,這可怎么辦。 只是沈家沒有趁人之危提這事,她就當做沒發(fā)生了。 廖氏這會見他過來,神情便溫和了許多,“來寶,你歇好了么?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br> “歇好了,來看看小花meimei,她的傷怎么樣了?” “傷得不深,已經能下地了。”廖氏說道,“小花去涼亭那看書去了,你去找她吧。對了,這盒果子你帶上,這是你花叔從外地讓人送回來的?!?/br> 沈來寶大方收下,又想,花老爹去外面經商都不忘給妻女捎好吃的,果真是好爹,再對比一下沈老爹,沈來寶有點頭疼。 不想了,爹是拼不過的了。 他跟著下人去了涼亭那,果真遠遠就看見花鈴坐在石凳上看書??吹脤W⒄J真,還時而提筆勾畫。沈來寶腦門上又蹦出兩個字——學霸。 “小花?!?/br> 花鈴忽的抬頭看去,見了他便展顏,放下筆要過去,剛起身就被葛嬤嬤撈了回去,肅色,“姑娘,您的腳傷還沒好,不許亂跑?!?/br> “那我等來寶哥哥過來?!?/br> 沈來寶到了涼亭就俯身要看她的腳,被葛嬤嬤兇巴巴的給瞪住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哦……姑娘家的腳不能亂看的,就算是小姑娘都不行。 想來花家沒讓他娶花鈴,已經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小花,你的腳好了嗎?” “快好了,過兩天就能跑能跳了?!?/br> 葛嬤嬤板著臉道,“是三天?!?/br> 花鈴更正,“對,三天,不過我覺得明天就能跑了?!?/br> 葛嬤嬤揉了揉眉心,祖宗誒。 沈來寶笑了笑,天然腹黑小白兔。他坐上石凳,看了一眼她看的書,字密密麻麻的,不知道說的是什么,“小花,你去學堂了嗎?” “去啦,去的是墨香書院。我還記得去年你爹要送你去,結果到了門口,你抱著沈伯伯的腿不放,哭得可慘了,死活不肯去,沈伯伯只好帶你回來了?!?/br> 哪怕那不是自己,沈來寶還是紅了臉。他既然不能肯定原主會不會回來,那也得考慮以后,那必然要學習這里的文字。以沈家的財力和對他的寵愛來說,要請教書先生而不去書院并不難,可是那樣的話,日后他就少了一個東西—— 人脈。 無論在哪個時代,人脈是必不可少的。他或許還要繼承沈家家業(yè),那就必須需要這些。 昔日同窗無疑是非常好的人脈資源。 說不定還能在那結交志趣相投的好友,想來也是心動。 花鈴雖好,可等她長大了,以這個世界對男女的制約來說,他們也不能一直這么親近,想來也是可惜。 “來寶哥哥你在想什么?” 沈來寶回神,笑道,“我在想我去書院的事,好了,我得去找我爹商量商量了,你繼續(xù)看書吧,腳要是不舒服,就早點回房?!?/br> 花鈴點點頭,看著他似有些沉穩(wěn)的背影,再次覺得,隔壁沈家哥哥真的不一樣了。 沈來寶從花家出來,突然聽見背后有人喊他,他轉身看去,頭上突然罩來一條麻袋,將他攔腰扛起,不知跑向什么地方。 第12章 塵埃落定 那人力氣很大,把沈來寶扛在肩上跑了許久也不喘氣,可憐沈來寶剛吃飽,胃頂在他肩頭那,一顛一顛的差點沒把他顛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人總算是停了下來,幾乎是將他摔下。 沈來寶被摔得一陣暈乎,袋子忽然濕了,有水滲入,耳邊水聲嘩啦,他頓了頓,又要溺死他? “阿福,我知道是你。” 外面沉默片刻,便有手扒開袋子,沈來寶剛伸出腦袋,就見阿福一手握了塊石頭往袋子里放。 沈來寶打量了一眼四下,身坐河岸,河水尚淺,不過沒入膝頭,可后面卻是湍流,看不見底。他看著阿福將一塊塊石頭往里放,便挪了挪位置。 阿福頓住,見他瞧自己,瞪眼道,“你再看,我就用石頭敲你腦袋,縮回身去?!?/br> “你不敢,你要是砸死我,那就必然不是自殺,沈老爹肯定會追究,那你的處境就危險了。所以先把我溺死在麻袋里,再把我拖出來,讓我順流而下。這樣一來,我身上沒傷痕,又曾經失足溺水過,這次人們也會覺得就是我又犯傻了。” 阿福不斷抓著石頭往里放的手一抖,睜大了眼看他。 沈來寶擰了擰濕漉漉的袖子,笑道,“不要怕,既然你敢給你主子戴綠帽子,那就要想好后果。偷了人家的妾侍又不用擔責,世上哪里有這么便宜的事。” 阿福怒得伸手就要掐他脖子,沈來寶抬手一攔,“不要掐,不然這就變成了他殺,你大白天的消失在宅子里不辦事,你說官府會不會盤問盤問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來寶是個傻子,你分明不是!”阿福聲音滿是恐懼,幾乎想用手中石頭將他砸死——唯有將危險的東西置之死地,才能沒有威脅。 “我是沈來寶,可又不是他?!?/br> 他抬頭一笑,稚童的笑本該充滿童真,可這一笑,卻讓阿福覺得恐怖。他揚起手中石頭就要往他腦袋上砸,手臂剛起,就被人猛地抓住,用力往后一擰。他慘叫一聲,往后倒去,竟是滿眼的壯實大漢,約莫七八人,每個都能將他一腳碾死。 沈來寶扒拉掉身上的石頭,從麻袋里站起身,撣去衣服上的石子,看也不看面無血色的阿福,“押去沈家吧?!?/br> 阿福哀嚎叫著,想爬過去求饒,沈來寶擺擺手,“一切回去再說,現(xiàn)在不要煩我,不然……”他俯身往他脖子上以指滑過,“哼。” 阿福不敢嚎了,一路試圖逃走也沒用,這些人是沈來寶讓阿五好好挑選的。 不但個個身強力壯,而且身手了得,為此,他還花了不少錢。只是錢再多,也換不來一條命,所以也值了。沈來寶拖著淌水的衣服慢悠悠地回家,等把三姨娘和阿福這兩根刺送進大牢,那他就可以“恢復”正常了。 不用裝傻充愣了,也就有更大的自主權,就算拒絕長輩什么事,也不會被當做傻子不懂事。 想到這,連腳步都輕松多了。走著走著他又想起一件事來,停下步子,后頭的人也齊齊停住。 他轉身掃視一眼八人,看著那為首的人兩眼一彎,“好漢,你會演戲嗎?” “啊?” 沈老爺午歇剛起,還沒緩過神來,正洗著臉,就聽見下人來稟報說一伙人扭送著家丁阿福進門,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跑到前院一看,見個個漢子虎背熊腰,忙擺手示意下人把護院通通喊出來。 一人上前,說道,“沈老爺好,沈老爺不必驚慌,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秀兒的親人,聽說她無故溺死在沈宅,但頗為蹊蹺,多方打探之下,得知秀兒是他人所殺,兇手,就是這叫阿福的下人。” 沈老爺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阿福也沒想到沈來寶不直接指證他,卻叫別人來,他詞都想好了,只要說是沈來寶犯傻了,纏著他去河里給他抓魚,誰想剛下水,就沖出八個人把我抓住,現(xiàn)在還污蔑他。 可沒想到沈來寶不按常理出牌! 趴在大門后看著懵神的阿福的沈來寶輕笑兩聲,事實證明沈老爹從來都不信他這個傻兒子,甚至因為長久的“經驗”,很容易讓他先入為主,覺得是他又胡鬧。更何況這次涉及人命,昨天還傻乎乎的他今天就揪出了兇手,換做誰都不會信。 所以他不打算出面,就讓他們解決去吧。 沈老爺愣了愣,“幾位可有證據(jù)?” 那人說道,“查找證據(jù)時,我又發(fā)現(xiàn)了幾處不對勁的地方,這阿福平日和秀兒無冤無仇,可為什么要痛下殺手?后來才查明,原來這阿福跟沈老爺?shù)娜棠镉衘ian情!” 沈老爺似被魚骨哽住,氣道,“休要胡說八道!” 那人說道,“沈老爺先不要動怒,我并不是亂說。秀兒過世后,三姨娘便開始供佛燒香,甚至前往寺廟求了兩道符,一個自己帶著,另一個,送給了阿福?!彼锨皩⒏2弊由系钠桨卜断?,遞交給沈老爺,“您可以看看三姨娘那里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平安符。” 阿福氣道,“這符是我娘給我求的,去的也是東山寺?!?/br> “咦?我可沒說三姨娘去的是東山寺?!?/br> 阿福一愣,一瞬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人又道,“除此之外,還有秀兒的死因,她死時背上被綁了一塊大石頭,但依照姑娘家的力氣來說,根本背不動,更何況石頭還是從池塘里挖出來的,一來一往,廊道那卻沒有一點水漬殘留。所以秀兒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溺死在池塘,再被人綁上石頭假裝自盡,大人也可以讓官府的人好好查查,不要認為是個下人就不了了之,畢竟,這可能會牽扯出妾侍偷情的內幕?!?/br> 沈老爺沉聲,“去把三姨娘抓來?!?/br> 兩個下人立刻過去抓人,可一會就只回來一個,“老爺,三姨娘她跑了,屋里空蕩蕩的,妝奩盒子掉了一地,里頭的首飾都沒了!” 雖然官府還沒來查清,但沈老爺知道做賊心虛的理,沒事跑什么,那就是有事,心里有鬼! 被戴了一頂綠帽子的沈老爺捂住心口,他怎么比不過一個下人了,竟要壞他沈家的名聲。他氣急敗壞道,“將她抓回來!” 阿福癱瘓在地,韓氏這一跑,就將他們的jian情坐實,再沒有反轉的可能了。既然都是死,那就魚死網破好了。他大聲道,“老爺,少爺被鬼附身了,那個不是他。是他命這些人抓住我的,他們根本不是秀兒的親戚,都是少爺花錢請來的。” 沈老爺哆嗦地指了指他旁邊,“這樣的少爺能布下抓你的局?” 阿福莫名,往旁邊一看,只見渾身濕漉漉的沈來寶正拿著根冰糖葫蘆在旁邊吃,四目一對,便沖他呵呵傻笑。阿福差點沒氣暈過去,哭號,“老爺您信我,這事真的是少爺策劃的,他不傻,他真的不傻啊。” 沈老爺也想兒子不傻啊,這一說簡直戳到他的痛處,“來人,去把知州大人請來,快去!” 自知大限將至的阿福痛哭失聲,頭上忽然被人輕拍,抬頭看去,沈來寶微微對他笑了笑,無聲一笑,笑得得意又……猖狂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