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目光對接上,那三人才猛然回神,“傻子,以后你不許來找鈴鈴玩?!?/br> 沈來寶拿起從胳膊滑到衣服上的石頭,直勾勾看著他們,一聲不吭。 三人見他不傻笑不哭鼻子,再聯(lián)想到他剛才躲石頭,心里有些發(fā)毛,可還是往前一步,要往他臉上砸石頭。突然那傻子一個箭步往他們沖來,驚得他們尖叫后退,摔倒在地。 沈來寶掄起拳頭作勢要揍他們,男童們“哇”地一聲哭出來,連滾帶爬跑了。 見他們跑了,沈來寶哼了哼,“熊孩子?!?/br> 他扔了手里的石頭,拍拍手要回去坐,花家大門“吱呀吱呀”打開,一個穿著淺綠衫子的小姑娘跨過高高門檻,動作有些慢,腦袋一晃兩根辮子就輕輕拍在臉上。她跨步出來,回頭說道,“我去玩了?!?/br> “小姐您慢走?!?/br> 花家養(yǎng)孩子不同其他大戶人家,非要掛上一條“尾巴”,如果是在附近玩樂,是不會派遣下人跟隨的。她以為沈來寶是和平時一樣找她在門前玩,所以沒知會下人。倒是沈來寶,竟是一個人來的,不見了平日的尾巴,“來寶哥哥?!?/br> 沈來寶小跑上大門前,問道,“小花你知道十里街嗎,那里是不是有個廟?” “知道呀,來寶哥哥你要去那?” “嗯,小花你上午要去哪里玩不?能帶我去嗎?” “可以呀?!被ㄢ弻⒁恢北е男”P子往他面前遞,“阿福說你沒用早飯就在門口等我,我就給你拿了兩個包子?!蹦┝怂旨恿艘痪?,“rou的,你愛吃。” 沈來寶呆了一呆,看著那兩個rou包,又看她,“小花,你幾歲?” 花鈴朗聲道,“六歲了。” 六歲……沈來寶覺得她像是十六歲的人,懂事又貼心。他接過包子,邊走邊吃。花鈴就抱著個盤子跟在一旁,時而說兩句話。 花鈴見他說話清晰還會答話,路上多瞧他幾眼,明明是那個沈來寶,可是總覺得哪里不像了。不過這樣的來寶哥哥比以前的好,至少不用她看著就著急了,還不會扯她辮子,還笑話她是小老太婆。 十里街離這里不太遠,那個廟只是個小小的土地廟,到了那,沈來寶在廟門沒看見石頭,轉(zhuǎn)了一圈,才在后面找到。 沈來寶比劃了一下,那塊石頭長四十厘米左右,寬五十厘米,八面棱角,凹凸不平。往那凹口一看,還有綠色苔蘚。他抹了點放在鼻下聞了聞,有腥味。青苔加腥味,很明顯是從水里撈起來的。 等等,沈來寶皺眉,秀兒是站在柵欄上跳下去的?假設(shè)是自殺,那她就是從水里搬了石頭,綁在身上,又爬回柵欄上往下跳。 只有傻子才會這么做吧。 他殺!絕對的他殺! 初春微涼,沈來寶的脊背也有點涼,果真要快點找到兇手。秀兒死后的第二天沈來寶也被人推下了水,還是同一個地方,或許是有人想借鬼怪的說法來掩蓋兇手殺人的動機,而把他落水的事推給秀兒的鬼魂。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沈家的,否則不會能在半夜殺人于無形,又知道她死去的地方,甚至在同一個地方將沈家的少爺推下水。 即使范圍縮小至沈家,他也沒辦法確定是誰,因為這土豪世家里,姨娘五個女兒七個,每個人房里都配有八個下人,加上老太太老爺夫人,還有在沈家干雜活的,粗略一算都有百來人。 要想從百來人里找到兇手,沈來寶還需要更多的線索,光靠這顆石頭是不行的。 只是石頭少說六七十斤,要想搬動它,除非是女大力士,否則就得男子了吧。 可沈家的男子也有五六十人。 沈來寶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覺得古代的土豪之家不好。 花鈴見他一直蹲在石頭旁時而皺眉時而沉思,就是不說話,也抱著盤子蹲在一旁瞧他,見他衣服上有褶子,就禁不住捋順。 查看完石頭的沈來寶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低頭看了看,攤在地上的衣角已經(jīng)被她抹得服服帖帖的,他扯了扯嘴角,她這分明是強迫癥,“小花,我們回去吧。” “好呀?!?/br> 花鈴站起身,跟在他一旁回家。沈來寶見她這么乖,好奇道,“你為什么樂意跟我玩,別人會笑話你整天跟個傻子一起玩吧?” “來寶哥哥是笨點,可是心眼不壞。我爹說了,心眼不壞的人,比聰明的……聰明的……”花鈴撓撓腦袋,這才想起來,“比聰明的偽君子更好?!?/br> 比起剛才扔石子的熊孩子來,花鈴簡直是體貼懂事。沈來寶覺得這小姑娘長大以后,肯定很討喜,“小花,以后你對別人來說,肯定是個好伙伴、好媳婦、好母親?!?/br> 花鈴歪了歪腦袋,“什么叫‘媳婦’?” 沈來寶為難了,這個詞實在很難跟個小豆丁解釋,“以后你會明白的。” “哦……”雖然他這么說了,可花鈴還是很好奇,她本就是個好奇心重的姑娘,回家的路上還一直在想,可怎么都無解。 回到南風小巷,沈來寶看著花鈴進家門,這才回去。 花鈴抱著盤子剛穿過院子,就被等候已久的葛嬤嬤瞧見,上前就打量她,“姑娘又跟隔壁沈家少爺出去玩了?” “嗯?!被ㄢ弻⒈P子交給她,走了兩步又停下步子問道,“嬤嬤,你知道‘媳婦’是什么意思嗎?” 葛嬤嬤問道,“姑娘問這個做什么?” “來寶哥哥跟我說的,我也不知道?!?/br> 葛嬤嬤心頭咯噔咯噔作響,強笑道,“嬤嬤也不知道,但不是什么好詞,姑娘以后別說了。” 花鈴皺眉,方才沈來寶明明加了個“好”字的,怎么就不是好詞了。她心中疑惑,決定自己去爹爹的書房里找答案。 葛嬤嬤送她去書房后,就火急火燎地將這件事告訴了花家太太。 廖氏一聽,正拿著茶杯的手抖了抖,訝異,“你說什么?沈來寶那傻小子跟鈴鈴說媳婦的事?” 葛嬤嬤說道,“我也不知道,但姑娘就是這么說的。不過這兩天我偶爾也在巷子里聽其他孩子鬧過,說我們家小姐總跟那傻小子玩在一塊,以后就變成傻小子的媳婦了?!?/br> 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小孩子說話不擔責,可這話說得多了,聽著總覺得不好。更何況別人說了就算了,可從隔壁小子嘴里說出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真的。 廖氏思量再三,鑒于沈來寶可能是無心之說,或許他根本就不懂這詞,決定私下里跟沈夫人提提,讓她教教他,日后別說了。她瞧瞧天色,辰時已過,正是走家串門的好時辰,心下一定,“去廚房起一籠云糕,等會去拜見隔壁沈家?!?/br> 第6章 詭異院子 廖氏也深知遠親不如近鄰,所以前去找沈夫人時,也十分客氣,將事情婉轉(zhuǎn)的說了一遍,最后才道,“其實我也是怕來寶說多了這樣的話,耽誤了他的姻緣。別人說說就算了,他要是這樣說,在別人聽來,難免不會當真。” 沈夫人性子軟弱,也明事理,知道這事的確不能胡說,自己的兒子傻說出來的話是沒人會當真的,所以找媳婦也并不難??苫ㄢ徥莻€姑娘,這話說多了,就是毀名敗譽的事了。她賠笑道,“這事我會好好說他的,meimei放心吧,要是他明日再敢說這樣的話,我定不會饒他?!?/br> 廖氏的意思傳達了,沈夫人也這樣說了,就沒刁難,領(lǐng)著葛嬤嬤回了家里。 此時沈來寶正在秀兒落水的池子里查看,那池子是荷花池,去年冬日荷花枯敗,今年才剛冒綠尖,似浮萍在水面上游游蕩蕩。他站在欄桿前往下面看去,原來那荷花池邊還有個小陸地。他剛走到下去的入口就被下人慌張攔住,“小祖宗,您可千萬不能下去?!?/br> “我就是去看看,不會掉水里的。” “您要是再掉進去,小人也要跟著沒命了?!?/br> 無論沈來寶說什么他都不肯,最后他只好嚇唬他,“我要扣你工錢?!?/br> 下人喉嚨一干,“您說什么?” 沈來寶嘿嘿嘿地傻笑起來,下人挺直了身板,“就讓您下去一會會?!?/br> 他抿抿唇角,從入口處走去那片小陸地上。他走得很慢,還去撥弄那些石頭。石頭浸泡在水里已久,底下生出了許多青苔,伸手摸了摸,滑不溜丟的,聞聞氣味,也同樣有腥味。池子里的紅錦游得正歡,膽大的還湊到岸邊在沈來寶面前露臉。 他慢慢挪步,細瞧岸邊,看得后頭的下人心驚膽戰(zhàn),伸著手隨時準備撈住他。走著走著忽然見他停步,下人心頭揪緊,只見他蹲身去撈水玩,“少爺……” “噓。”沈來寶示意他噤聲,他往那不正常的凹處撈了一掌心的水,水從掌上嘩啦滑下,落回池中。他摸了摸那邊緣,泥水散開,渾濁了這一大塊凹陷的地方。他比劃了一下,心頭微驚,這與那捆綁在秀兒背后石頭的大小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這里的荷花池已修建多年,就算有凹陷處,周圍的泥土也不該這么松軟。他抬頭往欄桿那看去,不由冷笑,原來石頭是從這里挖的。 秀兒不是自己溺死的,而是被人殺死在周圍,再被人綁上石頭,沉尸荷花池,造成她自盡的假象。 依據(jù)他現(xiàn)在對這大央國的了解,主人打死仆人是不需要擔責的,二姨娘安氏常打罵秀兒,眾所周知,哪怕她將秀兒打死了,也不需要償命,甚至是賠罪。所以她沒有理由費那么大的力氣殺秀兒,因此她的嫌疑排除。 沈家的院子入夜便會關(guān)上,挖個大石頭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如果秀兒是在別的院子被害,那兇手要拖她回來,再費時去挖出石頭,能保證無人瞧見? 他想兇手可能不是一個人,有可能是兩個,一個挖石頭,一個望風。 這院子住的人是誰來著……他眉頭微擰,眸光急斂,除了二姨娘安氏,還有——三姨娘韓氏。 “阿五,你怎么又讓少爺去水邊,讓太太知道,非得揍斷你的腿不可?!?/br> 聲如鶯啼,又有些不善,沈來寶抬頭看去,只見那廊道上站了個俏美婦人,她眉眼描畫頗深,眼尾輕描紅跡,顯得俏媚飛揚。向來以記憶過人聞名的沈來寶記起她就是二姨娘安氏,再看她旁邊那婦人,也同樣年輕貌美,正是三姨娘韓氏。 韓氏唇不染色,薄而微彎,略帶刻薄面相。她此時抿唇不語,一雙明亮雙眼直勾勾瞧著沈來寶。 阿五一聽,立即抱住沈來寶就回岸上,放下他就跪倒在地,“見過二姨娘三姨娘,是小人沒留神,讓少爺去水池邊玩的,請不要告訴老爺,是小人的過錯?!?/br> 沈來寶心中對他一片贊許,不錯嘛,挺有義氣的。 安氏輕搖小扇,笑道,“我們也是擔心,又不是要問責,而且也輪不到我們來責備太太放里頭的人,我們哪里有這個膽子?;厝グ?,別總往這個院子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要搶太太的寶貝兒子呢?!?/br> 語調(diào)陰陽怪氣,沈來寶瞧了她們兩人一眼,便轉(zhuǎn)身離開這里。 等他走了,韓氏便道,“我怎么總覺得他自那晚昏迷醒來后,就變了個模樣了?!?/br> 安氏俏眼一撇,輕笑,“變什么,還不是那樣傻,走吧,我讓人尋了只靈鳥,唱歌可好聽了,去我屋里聽去。” 韓氏收回視線,笑道,“好。” 她側(cè)身一動,身上隱有香氣飄來,安氏低頭輕嗅,問道,“檀香?你什么時候祀佛,供神道了?” 韓氏微頓,淺笑,“我素來都不信佛的,只是近來睡得不好,正好娘家人送了點來,就用上了。走吧,我還想聽鳥兒唱歌呢?!?/br> 安氏嘆氣,自從四姨娘五姨娘被抬進門,她的房里就冷冷清清的,只能和三姨娘一起打發(fā)過日子,聽個小曲玩些新鮮有趣的東西,這白日無聊,這夜里,更是孤枕難眠。也難怪韓氏要睡不著,她又何嘗不是,“待會也給我一些安眠吧?!?/br> “好好?!表n氏微微笑著,又往荷花池中看了一眼,那浮萍鋪在水色幽暗的池里,總覺得這綠景濃得墨綠,叫人不舒服。 沈來寶邊走邊思索方才的猜想,剛進院子就見了嬤嬤來尋,“少爺,太太正找您的?!?/br> “找我做什么?” “您呀……”嬤嬤跺腳嘆氣,“就不要總給太太添堵了,你說你,那花家千金才多大點人,你就跟她說媳婦媳婦的,這姑娘家的名聲都要敗壞了,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把太太急得都要哭了?!?/br> 沈來寶差點沒摔著,什么?他發(fā)自內(nèi)心誠心誠意地跟花鈴說了一大串,她就精簡出這么一個詞?不對,花鈴不是那樣的小姑娘,對……她好奇問自己“媳婦”是什么意思來著,指不定是回去又問了大人,大人就理解歪了,以為他沖花鈴喊媳婦。 他剛才真不應該搪塞花鈴,這下鬧出誤會了。 他定了定心,急忙去沈夫人房里。 沈夫人一聽見他來了,就紅了眼,拉他到跟前又要哭,沈來寶說道,“我沒跟小花說要她做我媳婦,我是說她細心善良,以后肯定是個好伙伴好媳婦好母親,肯定是花家嬸嬸聽錯了?!?/br> 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跟兒子說的沈夫人頓時把話全咽了下去,這一句話就解釋得清清楚楚的真的是她的兒子?她眨巴了下咽,涌到眼眶的眼淚都消散了,“真的?” “真的?!?/br> “這就好,這就好,那以后提也不要提這個詞了,知道嗎?” “嗯。” 沈夫人揉了揉心口,又一驚,“我將這事告訴你爹了,你爹剛才有急事出了門,估摸一會就直奔你房里去找你?!?/br> 沈來寶身上的傷還沒好,一聽便下意識抖了抖。他想到上次沈老爹不問青紅皂白就將他一頓狠揍的事,深知這次的消息要是傳到他耳邊,肯定也要被痛揍。雖然他能躲,可是總躲也不是辦法,被他揪住最后還是得折騰一番。 他思量片刻,恍然,他要大鬧天宮,那自己就去找個如來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