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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為夫后悔了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我是可惜你!”天悅道,“旁的女子嫁了二哥,小家宅院的能榮華富貴也就知足了,你呢,像山林里的鳥兒進(jìn)了籠子,飛不了,人家還難得拎起來看你一眼?!?/br>
    “誰說的?”莞初一噘嘴,“我家相公每天柜上上了板就回來了,晚飯從來都是在家吃,做不完的帳也拿回來寫,昨兒還給我弄了鹿筋來做琴弦呢。每天夜里都說戲,他知道的一點(diǎn)也不比咱們少,他許是不會唱,可是耳朵極靈,極通譜子!你當(dāng)你的戲是我一個人改的?都是我先唱給他,他幫著一起弄的。今兒你一說,我才知道,果然是個了得的琴師呢!”

    自家二哥是怎么改譜子的天悅未及著意,倒是驚訝這一番連珠炮,“莞初……”

    “往后不許再叫我莞初,叫嫂嫂!”

    “嫂嫂嫂嫂,”天悅一見那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一臉慍色,知道是真惹了師傅了,趕緊賠不是,“莫惱啊,我,我這不也是為你……”

    “不用為我!”莞初拗了性子,“他是我相公,他好不好的,怎的總得旁人來嫌棄?前幾日他生辰,早先大meimei就說他從不在家里過,你也跟我說他要往什么落儀苑去,哪里去了?根本沒去!”

    “真沒去?”天悅也是驚訝。

    莞初不理會,只看著他咬咬牙,“昨兒他還說快開考了,要帶你去見書院的師傅,又把山上的房子給你讀書用,你還在背后嚼他的舌根,我最看不上了!”

    “都給你賠不是了,”天悅也被說臊了,口拙道,“我哪能嫌棄我二哥呢,我是怕他冷著你,既是哥哥嫂嫂好,那是最好,嫂嫂莫動了胎氣,???”

    莞初聞言一愣,才見自己一時急竟是起了身,將才天悅進(jìn)門還噓寒問暖道孕喜,自己還隨著裝了一下頭暈,這會子一副架勢倒像夜叉似的,趕緊坐下。

    見她滅了氣勢,天悅趕緊斟了熱茶捧過去,討好道,“我是沒想到二哥如今這么疼你,我還當(dāng)是原先府里那光景呢。難怪要接了來私宅,原我還納悶兒,府里多少便宜,做什么要走?如今看來,他真是為的近。今兒得罪嫂嫂了啊?”

    莞初接過茶,沒吭聲……

    趁著今兒傅廣不在,天悅才多待了一會兒,難得唱了一出,這一會兒說了話,就告辭走了。

    莞初一個人在小廳坐著,看著桌上的胡琴,這是在后園廂房里尋著的,落了灰,想著沒人使,她才偷偷拿了出來,原來,竟是他的琴么……

    一路慢慢悠悠往秀筠房里去,耳中是將才那出《長坂坡》,眼前卻怎么都不見那白馬白袍的趙子龍,蹙著眉,心里不知怎的就燥,站在在秀筠門前的臺階下,艾葉兒已然打了簾子,她又轉(zhuǎn)身走了……

    日頭西斜,湖面上霧氣藹藹,站在畫舫邊,抬頭,看著畫樓的那扇窗……

    一天走乏了的日頭在那半圓的窗上蒙上淡淡一層橘光,雕出的四季花紋印著雪白的竹篾紙,好是養(yǎng)眼。莞初靜靜地看著,等著,此時不是時候,他不該在……

    只是一刻,短短的一刻,連那沉甸甸的夕陽都還沒有掉下去,那扇窗就打開了??粗斑吥情L身玉立的人,莞初笑了,對肩上的小鳥兒啾啾一聲,小鳥兒飛起,清脆婉轉(zhuǎn)的鳴聲躍過畫舫,輕輕落在畫樓的窗欄邊……

    ……

    今年春早,天氣煦暖,早早的就有商團(tuán)起拔。今日裕安祥接連接了幾筆大票入庫,一直忙到掌了燈,齊天睿才從柜上下來,站在票號門口,抻抻筋骨,看著一天熙熙攘攘的西城大街上,來往車馬行人漸漸稀少,行色匆匆;對面酒樓上燈火通明、酒香四溢,人聲喧鬧,正是酣處。

    齊天睿不覺摸摸腸胃,果然餓了,轉(zhuǎn)身就想吩咐備馬回府,忽地看見天邊已然透出的幾顆小星星,想起昨兒夜里看見丫頭那琴已經(jīng)上好了漆,琴弦也繃好了,左右看著就差些點(diǎn)綴,想著給她那琴上綴幾顆水晶墜子,今兒忙了一整天竟是忘了,得趕緊往九州行去,這么想著,齊天睿轉(zhuǎn)身就往號里去。

    “二爺!爺!”

    齊天睿回頭,暮色之中那臺階下的人竟是賴福兒,不覺詫異道,“不在府里當(dāng)差,你怎的跑這兒來了?”

    “今兒不該我當(dāng)差,爺,小的有話回您呢。”

    齊天??戳丝刺柪铮裆线€在收拾,里頭的院門已經(jīng)鎖了,索性轉(zhuǎn)身下了臺階,主仆二人就站在裕安祥的大燈籠底下說話。

    “爺,前兒我不是跟您說醉紅樓又買了幾個小伶兒,唱得也好,可您老說忙不過去看了?!?/br>
    “嗯,怎的了?”

    “小的,小的我去了?!?/br>
    齊天睿抬手就要打,嚇得賴福兒趕緊兩手扶了他的腕子,“爺,爺,仔細(xì)手疼,小的自己來?!闭f著就往自己臉上扇了兩記。

    齊天睿瞧那小鬼兒的機(jī)靈樣子不覺笑了,咬牙道,“你個混賬東西,趕明兒你那老子要是知道你這點(diǎn)子月錢還敢往醉紅樓去聽曲兒,還不打折你的腿!”

    “我老子知道我靠著二爺您呢,他如今周轉(zhuǎn)不得還得伸手跟我要呢?!辟嚫褐还苜r笑。

    “花了多少???是不是又不夠銀子了?”

    “爺,夠,爺給的銀子小的打著滾兒花都夠呢。今兒來是給爺報個信兒?!?/br>
    “哦?何事?”

    “爺,小的,小的在醉紅樓有個,有個相好的,”賴福兒偷偷瞧一眼主子,干干咽了一口,“聽她說,三月初二醉紅樓競花魁,那鴇娘為了攬客,從素琴坊搶了兩個琴譜?!?/br>
    齊天睿耐著性子聽,總算聽到了正題,“什么琴譜?”

    “爺,您說我來給您回,還能是誰的譜子?杜仲子的唄?!?/br>
    “哦?”齊天睿一挑眉,這些是府里、柜上他忙得焦頭爛額,竟是沒再留意這些。

    “我知道爺好這譜子,就想著能不能去看看,咱們也買一個。”

    “如何?”

    “爺,那譜子統(tǒng)共就沒出來幾張,只有素琴坊和醉紅樓有,買是買不著了。可是,”賴福兒小眼睛一瞇,“小的卻得著那譜子的來路了。”

    齊天睿不得信,只道,“是么?”

    “爺,”賴福兒踮起腳附在耳邊,“那譜子是從藥王葉府的一個小廝手里出來的。”

    “什么??”耳語一句,齊天睿大驚,一把握了賴福兒,“你再說一遍!”

    “那譜子是從藥王葉府的一個小廝手里出來的。而且小的認(rèn)得那個小廝,他是葉府的家生子,從小跟著的正是葉三公子!”

    “當(dāng)真??”

    “千真萬確!小的拿腦袋擔(dān)保!”賴福兒賭咒發(fā)誓,“小的從小跟著老子常走葉府,那小廝我認(rèn)得,絕不會錯!”

    齊天睿狠狠提了口氣,一把甩開賴福兒,“滾!”

    “是!”

    ……

    夜幕降臨,繁星點(diǎn)點(diǎn),齊天??祚R往九州行去,當(dāng)務(wù)之急,選幾個上好的水晶石……

    ☆、第62章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這是古董營生的慣例,月初九州行將將收了一只北宋定窯御貢印花盤,盤壁滿印云紋,盤心上三爪蟠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有這一只盤子,這一年不做生意都吃得滿。豈料幾日前又進(jìn)來一只唐泳淳年的藥罐帶著藥王孫思邈的印章,落在掌柜的萬繼眼中實(shí)在是接得手發(fā)軟、驚奇不已!

    自從坐鎮(zhèn)九州行,萬繼真真是如魚得水,守著這些奇珍異寶,但覺此生志滿、再無所求,每日親自檢看登錄,保養(yǎng)擦拭,茶飯都不思,人只管消瘦,卻是精神十足,心里不覺對那不足而立之年的當(dāng)家人心生敬佩,哪里來的路子,哪里來的眼界,收古玩竟像是集市上現(xiàn)成買來的。

    古董行不做夜生意,都是早早關(guān)門上板,就是來了稀世珍寶也絕不天黑開門。豈料,這老祖宗留下來的規(guī)矩就被那當(dāng)家人給砸爛了,已經(jīng)入了夜,萬繼正在后頭庫房獨(dú)自欣賞,就聽得后門被砸得震天響。九州行有看護(hù)的鏢師,一聽這動靜,立刻鎖庫上板,兵器加身。誰知那聲音傳來才知是齊天睿,虛驚一場。

    九州行此刻是燈火通明,足足八盞大燈圍在六仙桌周圍,連點(diǎn)影子都投不下來,全不是古董行該有的那份暗中隱秘。萬繼陪在一旁,看著那天鵝絨面上嵌著數(shù)十顆金銀璀璨的水晶石,一個個被齊天睿拿起來在寸鏡下仔細(xì)檢看,似要把這已然篩選過無數(shù)回的水晶再要驗(yàn)出些細(xì)塵來。

    萬繼忍了半刻,實(shí)在覺著這小爺這一番舉動實(shí)在是暴殄天物,道,“爺,您那琴是什么木頭?”心道你那就是象牙的琴也不能拿這罕見的銀白發(fā)晶來做嵌飾???這里豆大的一顆都比那庫里的老古董琴還要貴重。

    “哦,是后院的老桐木?!?/br>
    萬繼掙了掙眉,“那……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他就是上古司樂的師延再世也不值??!

    “我家娘子?!?/br>
    擱在膝頭的兩只手不覺就抽搐著握了一握,萬繼干干地咽了一口,忍了忍道,“爺,咱里頭有的是兔毛水晶,極好的成色,沒有雜紋,里頭的絲對著日頭,何必……何必用這么貴重的發(fā)晶呢?這一顆可就是……”

    那戴著寸鏡的爺,頭都快埋進(jìn)那一堆水晶里,忽地抬頭,“這就是全部了?我記得不是還有兩盒么?”

    “這,這還不夠?”

    “夠倒是夠,就是不一般兒大,綴個花樣子也不好看啊?!?/br>
    萬繼聞言真是哭笑不得,你當(dāng)這是割玻璃呢?能可這尺子比著給你切?正是不知怎么勸,那爺又開了口,“去把那盒子碧璽拿來我瞅瞅?!?/br>
    “爺,爺!”一聽要拿那價值連城的東西出來,萬繼嚇得趕緊往起站,“我去拿那兩盒發(fā)晶來,我來給您老挑,一定挑出一樣大的來?!?/br>
    三盒發(fā)晶,兩人一人戴著一只寸鏡,在燈底下仔細(xì)挑選著成色和大小,齊天睿忽地那鑷子捏起一個,“哎,萬掌柜,你瞧這個,這么亮,顏色也好,像那剛出水的荷花瓣兒似的?!?/br>
    “嗯嗯?!比f繼頭也沒抬接著挑。

    “你也覺著好,那咱就照著這個挑?!饼R天??粗切∷?,想起初六日把她打扮得小荷出水的模樣,喜滋滋的,“在琴上綴一個小蓮骨朵兒出來,多少趣味?!?/br>
    嗯?萬繼趕緊抬頭,才見那是一顆粉嫩嫩的發(fā)晶,得了,將才說要綴個白羽出來,這會子又成了蓮骨朵,還得從頭挑起!

    幾盞大燈照著,人都烤得叫渴,兩人大男人低著頭,鑷著一顆顆璀璨的小星星仔細(xì)地?fù)熘?,比著,聚精會神…?/br>
    一個多時辰過去,外頭大街上已是悄無聲息,遠(yuǎn)處的竹梆子敲了三更,這活計才算結(jié)了。萬繼雖是心疼,卻總是比把那盒子碧璽拿去強(qiáng)。

    兩人摘下鏡子,齊天睿抬手擦擦額頭的汗,萬繼趕緊起身去倒了茶來,已經(jīng)冷透了,齊天睿接過一飲而盡,抹一把嘴就去收拾那挑出來的石頭,小心地鑷進(jìn)一個天鵝絨的小帶子里,足足三十六顆,綴一個小蓮花骨朵綽綽有余,剩下的拿去珠寶行給她做支簪子……

    “爺,有件事,我琢磨了幾日,”萬繼收好那幾只水晶盒子,看著齊天睿道,“想著還是跟您說一聲?!?/br>
    “何事?”

    “幾日前我跟石忠兒在外頭辦事,正巧碰見一個叫張保兒的人,石忠兒跟他說話,我在一旁瞧著那張保兒身后跟著的那個人瞧著眼熟,倒叫不出是誰,這幾日才想起來?!?/br>
    這一番話說的斟詞酌句,齊天睿聽著輕輕挑了挑眉,眼前這個男人諢名玉禪子,他的眼睛有多毒絕非坊間訛傳,他定是當(dāng)時就一眼認(rèn)出那人,這幾日琢磨是在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上糾葛,齊天睿微微一笑,“想起來那人是誰???”

    “他就是年前到我萬家當(dāng)鋪當(dāng)那只金鳳的那個男子。”

    “哦?”齊天睿聞言一驚,方才知他的斟酌,金鳳是齊府祖?zhèn)?,這私廂傳遞、典當(dāng)家寶的罪過非同小可,萬繼的顧慮得當(dāng),只是齊天睿已然知道那只鳳是丫頭著人出去當(dāng)?shù)?,怎么會跟張保兒相連?因問道,“那人與張保兒是和瓜葛?”

    “我當(dāng)時因著心惑也曾問過石忠兒,石忠兒說那男人是找張保兒贖一個女孩兒。多了,我就不知道了。”

    “哦……”齊天睿忽地眉頭一緊,急聲道,“萬掌柜!仔細(xì)想,這究竟是幾天前?什么時候?在哪兒?”

    見那面上都有些失了顏色,萬繼不敢再瞞,道,“三日前的下晌,在北城,和寶銀樓門前?!?/br>
    齊天睿只覺喉中發(fā)緊,心跳得擂鼓一般,通通地似要捶,怎么會?怎么會這么巧?難道,難道……

    ……

    夜幕之下,一匹赤棕高頭伊犁馬沿湖而奔,似一只離弦的箭羽,穿城而過,不著痕跡;銀色的斗篷飛起,似一只展翅的蒼鷹,靜謐的黑暗里滑翔,悄無聲息……

    水上風(fēng)冷,吹得人透心涼,卻吹不滅心頭這團(tuán)火,齊天睿額頭掙汗,口干舌燥,只覺得自己要被燒得神智難辨,千萬不能錯,千萬會錯,心攥得緊,緊得他吸不上氣來,強(qiáng)壓心頭,不敢喜,只覺得怕……

    天底下怎會有這么巧的事??究竟是老天實(shí)在眷顧于他,還是偏偏與他周旋,要他天上地下,受這番折騰?樁樁件件,點(diǎn)點(diǎn)滴滴,回想起來,正似那探得古玩的暗線,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卻又一直都深埋不見,挖出來,都指向了一個方向……

    琴譜,來自葉府的琴譜!葉從夕信自游走,寄情山水,一路上結(jié)交山間老農(nóng)、風(fēng)流雅士,談笑風(fēng)生,卻是從未為誰駐足長留。君子之交淡如水,葉從夕之交更是雅淡如風(fēng),似他這等人,怎會替人做售譜斂錢這等俗事?更況,即便就是山中相知恨晚,嘆人疾苦,他拿了這琴譜第一個該想到的人就是他的義弟齊天睿!

    要賣,也應(yīng)該是賣給他,還有誰能比他出價更高??還有誰苦苦兩年到處探尋,為的就是這可遇不可求的知音?!卻沒有,非但沒有,還繞過他,瞞著他,小心翼翼地賣入官坊!只是從夕兄啊從夕兄,你畢竟是個世外之人,行事太不謹(jǐn)慎,一招就敗露!

    是誰,讓葉從夕行下這俗事?是誰,讓葉從夕在發(fā)小相知的義弟面前屢屢誑語?

    除非,這是他心之所愛,除非他奈她不過,除非他不想讓她的相公知道!

    這個人還能是誰??!

    “旁人不知怎的,于你齊天睿定是無價之寶!”言猶在耳,從夕兄,既然是我齊天睿的無價之寶,你又如何守得???!

    馬兒飛奔,狠狠一鞭下去,整個人都彈離了馬鞍,心火燒,燒得他恨不能騰空展翅……

    為何會這么蠢??初聞賴福兒竟是只覺驚訝!若非為了那水晶石夜叩九州行,怎能從萬繼口中得著那鐵證如山!

    三日前,石忠兒回來報,偶遇張保兒,正與那苦苦糾纏想贖柳云兒的男子糾葛;今日得知那男子正是贖當(dāng)金鳳之人!初遇柳云兒,齊天睿就知道,憑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子,不jian,不盜,哪里得著那已然一紙難求琴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