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所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這三本書普及下去,讓所有人都有機會學習到他們。 之所以不是肯定讓所有人都脫離文盲階段,是因為平安很清楚,那是做不到的。他可以改變客觀條件,但觀念的轉變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即便是在平安生活的年代,也仍舊有人會持“讀書無用論”,他們見識有限,認為人學會的東西只要能夠負責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沒必要花費那么多的時間和錢財去進行更加深入的深造。所以即使學習的機會擺在面前,也還是會拒絕。 九年義務教育普及了那么多年,還是有不少農(nóng)村孩子根本沒有念完就輟學了。何況是如今呢? 況且——平安并沒有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性別歧視。 家長們總是希望能夠給孩子更好的條件,只要有這個能力。所以只要平安能夠掌控好度,不讓這個條件太難達到,那么即便是村子里的男孩子,也多半會來上學。但女孩就不一定了。 就算免費不要錢,還會有人認為耽擱了家里的一個勞動力呢! 所以要將這些書本印刷出來,送到每一個村子并不難,難的是要如何讓百姓們自己去學,送孩子去學。 平安根本沒敢想什么九年義務教育,就連小學六年估計也不可能。 所以平安目前初步的設想,是定下一年的速成班和三年的高級班。速成班教幾百個常用字和基本的加減乘除就可以了,高級班更深入一些,將課本上的內(nèi)容都講到。如果上完了還想繼續(xù),就可以去讀私塾或者書院。 但即便如此,要面對的困難也不少,最大的問題是:老師從哪里來,學費由誰來出? 如果全都由國庫來出錢的話,根本不可能支撐得起那么龐大的數(shù)量。朝廷這邊最多只能承擔所有的書費。這些書愛惜一點可以循環(huán)利用,還不至于負擔太重。 但如果讓百姓們自己出,條件好些的或許會同意,那些本來就十分窮困的,根本拿不出錢來。 如果他們不來,這一條政策就沒什么用處了。 這個問題困擾著平安,跟趙璨商量了幾次,也不得要領,只能暫時擱置。 好在現(xiàn)在書本還在印刷之中,而且平安覺得也不需要這么著急,等到水泥路修好了,百姓們的眼界開闊一些再進行,或許會容易許多。所以他決定這項政策的推行,就跟在水泥路后面,進度靠后一些就可以了。 現(xiàn)在建筑隊才剛剛出發(fā),距離修好路還要很長時間,暫時還不算太過急切。 轉眼冬去春來,又是一年。 安平三年的春天來得很早,從春節(jié)過后,便開始陸續(xù)有士子往京城聚集。 他們都是來為明年的春闈做準備的。 因為許多人的家鄉(xiāng)很遠,所以為了確保能夠趕得上,總要提前很久出發(fā)。而且來到這里之后,他們也可以暫時住下,熟悉一下京城的氛圍,跟其他的同年們交游一番,在這樣的氣氛之中比較容易有所進益,或許能提高一下自己的水平。 當然,也有些人來到京城之后,便被這繁華地界迷花了眼睛,眠花宿柳,拋灑金錢,完全將自己本來的打算忘記。那些古代的話本小說可不都是杜撰,藝術總是來源于生活嘛! 平安照舊按照自己的習慣,出宮去逛了一圈,觀察了一番這些年輕士子們。不過就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忽然生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來。 不是發(fā)愁找不到老師嗎?眼前這些全都是! 回宮之后,平安就去跟趙璨商量這件事,“我已經(jīng)想到辦法了,不如往后讓取得秀才或者舉人功名的士子,必須要到村子里去當一年的先生,積累經(jīng)驗,然后才能參加進士考試。你覺得如何?” “怎么忽然想到這個辦法?”趙璨有些驚訝,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是沒有可cao作性。 平安說,“讓這些人去當先生,學費就可以不用付了。一下子解決兩個問題,豈不很好?” 反正現(xiàn)在的讀書人本來就是國家養(yǎng)著的,只要考上的秀才,就能成為廩生,自家土地和商鋪盡皆免稅不說,每個月從官府那里領到足夠度日的錢糧。 白白養(yǎng)著這些人也沒有用,還不如給他們找點兒事情來做。 這也算是朝廷出錢的一種方式了。果然一舉兩得。 第186章 聽到平安這個理由,趙璨一時竟也想不出有什么反駁的話。 的確,朝廷每年花費大量的米糧養(yǎng)活這些讀書人,指望他們將來報效國家。但實際上,其中有很大一批人終身都沒有考中進士做官的可能,所以這些錢花了也是白花。 當然,從投資風險的角度來看,這種“白花”的錢也是有必要的。若非如此,很多人根本不可能將讀書這件事當成事業(yè)來做。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這些人只會讀書,所以就算最后考中了進士,也極有可能不會做官,也不會管理,什么都不會,空占著個位置罷了。 要平安說,就是因為朝廷實在是考慮得太周全了,事事都幫忙安頓好,以至于這些讀書人們終日里無所事事,才會總想著對這樣那樣的事情發(fā)表自己的意見,而且始終自覺高人一等。 所以現(xiàn)在,將他們丟出去鍛煉一下似乎也不錯。 “只是你這個理由,可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說?!壁w璨無奈的對平安道。 趙璨跟朝臣們的關系可以說是很微妙的,雖然這些都是他的臣子,但實際上,彼此之間卻還有利益爭奪。所以趙璨聽了平安的想法,自然不會有什么感覺。但是大臣們就不一樣了。 朝堂上的都是讀書人,聽到這種論點,肯定會氣死了。到時候別說是推行這項政策了,恐怕唾沫星子就能將平安給淹死。 “那怎么辦?”平安聳肩,“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剩下的都只能看你了?!?/br> 趙璨抬手揉了揉額頭,再放下手時便笑道,“放心吧?!?/br> 他看上去信心滿滿的樣子,平安忍不住問,“你想到什么好辦法了?” “是不是好辦法還說不清,”趙璨道,“你說,將這件事當成明年春闈殿試的考題,如何?” “春闈試題?”平安十分驚訝,但是仔細想想,卻發(fā)現(xiàn)這的確是個非常好的處理方法。反正每年春闈,殿試的題目是由皇帝來出的。實際上這些題目,經(jīng)常都會涉及到朝廷上正在進行或者即將要進行的一部分政策。 這也算是皇帝對這些士子們的一次考驗。 所以偶爾會有士子在這個時候表現(xiàn)出色,名次被皇帝提上來。會試能考第一名,殿試名詞不會太差,但未必就能穩(wěn)坐第一。而排名略微靠后些的人,反而可能會有機會取而代之。 這一切的重點,都在于他們能不能夠揣摩出皇帝的心思。 不過,這一批士子們恐怕要失望了。因為趙璨這位帝王的心意,顯然并不是能夠任由他們揣測的。而實際上,即便是朝堂上浸yin多年的老臣,有時候也會看不透他的用意。 現(xiàn)在趙璨在朝堂上的權威還算是很高的,所以出這樣一個考題,也不是不行。 一來考察一下這些士子們,哪些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幫忙,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將皇帝的想法轉達給朝臣們。 這比在朝堂上忽然提起來,讓大家進行廷議要好得多。 平安瞥了趙璨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自己上次夸贊過趙璨從自己這里學了不少手段之后,他好像……對自己的這些手段,運用得越發(fā)嫻熟了。譬如這一次,趙璨想到的這個辦法,簡直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至少讓平安自己來想,是絕對想不到的。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身份所限,平安畢竟不是趙璨,并不坐在皇位上,很多地方兩個人的視野不同。 不過他有更廣闊的知識面而趙璨沒有,也不算吃虧。 “這個辦法倒是不錯。反正我們的步子不需要走得這么急,事緩則圓,慢慢來也不錯?!逼桨驳?。 雖然知道將來免不了會有一爭,不過現(xiàn)在能夠避免還是盡量避免,保存實力,培養(yǎng)勢力,爭取等到將來需要開始“爭”的那一日,已經(jīng)有了絕對的壓倒性的實力,讓對方動彈不得。這樣,損失才能夠減少到最少。 一切都是從整個大楚的角度來考慮的。 平安覺得,還是安安生生做事情更好,打打殺殺,陰謀算計,多累??? 不過,雖然平安不希望生活中有算計,但是人生在世,這種事情,總是避免不了的。即便在朝政上,他跟趙璨已經(jīng)努力的化解了那些可能存在的問題,但是總有些事情,是他們必須面對的。 進入三月之后,趙璨除服了。 守孝三年,實際上是二十七個月,到三月初五日,正好滿了日子。 雖然帝王并不需要服喪那么久,實際上趙璨也并沒有真的遵守這種規(guī)矩——就算他想也不可能,按照規(guī)定,居喪的時候是不可以做正事的,官員們在親喪時也需要丁憂回鄉(xiāng)。而國不可一日無君,趙璨自然更不可能真的二十七個月什么都不做了。 實際上,就連全國舉哀的二十七日內(nèi),趙璨也并非完全不理政事的。只不過不能升朝,不接受百官叩拜,服緇衣素服,而且只能避在偏殿處理政事。 但不論如何,只要還在這個時限之內(nèi),趙璨就可以將之當做借口。 不娶妻的借口。 但是現(xiàn)在服喪期滿,而趙璨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在這個時代,二十六歲還沒有娶妻的男子幾乎是鳳毛麟角,而這個年紀還沒有娶妻的皇帝,那是一個都沒有! 皇帝的婚姻和子女,關系到社稷的穩(wěn)定,并非是一家之事。所以趙璨才剛剛除服,大臣們勸說她選妃立后的奏折,便雪片一般的從各處飛來,堆滿了御案。 平安看過其中的一部分,引經(jīng)據(jù)典,文采斐然,從各個方面論證了趙璨娶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真可謂算得上是苦口婆心,而且理直氣壯光明正大。 “看這個做什么?”被趙璨發(fā)現(xiàn)之后,立刻從他手中將奏折搶走。 平安無奈,“我不過隨便看看。” “看了徒增煩惱罷了?!壁w璨道,“明知如此還要看,豈不是自找罪受?” 平安搖了搖頭,伸手將奏折拿了回來,打開指著其中一句給趙璨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陛下你看看這番話,雖然說得不明白,但多有隱喻宮中有jian佞作祟的意思。不看我還不知道呢!” 趙璨捏了捏他的指尖,“又后悔了?” “沒有,只是想到之后簡直要隨時隨地接受這種敵意和勸諫,就覺得心情不怎么美好?!逼桨矐醒笱蟮牡馈?/br> 大好光陰,用來做點什么不成呢?偏要盯著皇帝這一畝三分地折騰。 “不必理會就是??倸w我會護你周全,只是外面的流言蜚語,怕是避免不了了?!壁w璨嘆道,“這世上的事果然有得便有失。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給咱們省了多少工夫?恐怕都要搭在這件事上了。” 平安聞言倒笑了出來,“這么說起來,也算是等價交換了。這么一想,心情竟好多了。我寧愿他們糾纏你的婚事,總好過提前察覺到我們的目的,正面杠上要好得多。” “只是面對壓力的人不是你?!壁w璨用手指虛虛的點了平安一下,“這話說得十分輕松吧?” 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氣氛倒是一下子好了許多。 然而玩笑歸玩笑,但是朝臣們的奏折的確是越來越多,而且措辭和口吻,也從最初的娓娓勸說變成了后來的直言犯諫,正如平安所說,雖然沒有一個字指著他的鼻子罵,但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奏折之中指桑罵槐,直將他比作了那亡國的jian宦,只差沒直接喊出“清君側”的口號了。 這也是因為平安手中實在沒有多少權力。 雖然司禮監(jiān)改組成了書記處之后,平安本人擔任了秘書長的工作,但實際上日常事務,卻都是交給其他人來負責的,平安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偏偏他做的那些事,基本上都沒有走過朝廷的程序,官員們也管不到這邊來。 而平安沒有插手朝政,就算他們想要罵他不懷好意,蠱惑皇帝云云,好像也有些站不住腳。 畢竟若是那樣說,趙璨豈不就成了被jian臣蠱惑的昏君?但是實際上,誰都知道趙璨有多清醒且霸道,絕不可能是被“美色”迷昏了頭的類型。 況且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平安究竟有多少美色來。容貌的確很周正,甚至算得上俊朗,但無論如何不是那傾國傾城的類型。倒是趙璨自己,長得有這么一點兒意思。 所以到目前為止,朝臣們還只是打個嘴炮,希望趕緊勸說皇帝立后納妃,也許等他成家之后,就知道姑娘們的好處,不再昏頭呢? 不管平安心里怎么慪,但大臣們最多只是含沙射影,并沒有直白的點出他的名字來。所以就連生氣也不知道應該跟誰去生。 一開始平安還妄圖將上奏折的大臣統(tǒng)計一下名字,給穿個小鞋,結果后來發(fā)現(xiàn)實在是太多了。大楚官員數(shù)以萬計,其中有一大半都跟風上過這種奏折,真的要計較,怕是計較不過來。 不過第一個上書說這件事的人,被平安牢牢記住了。 這人是江南一個官員,官職倒是不大,只是位置勉強可以直達天聽。而起大概是讀書讀傻了,滿口都是禮儀道德,認為趙璨現(xiàn)在這種做法不符合天地至理,更不符合圣人之道,所以苦口婆心的勸他改了。 平安一打聽,好么,滿口禮儀道德的人,家中除了正妻之外,還有七房小妾,單看這一點,就知道是個什么樣的貨色了。 平安雖然不想計較這些,奈何別人不配合。所以他記住了這個名字,將來是一定要給對方使個絆子的。這樣的人做了地方父母官,真真是只能為禍一方,根本做不了什么好事,早除掉了還是為民做主呢! 雖然事先已經(jīng)料到了這個結果,但是趙璨也沒有想到,大臣們對這件事的興致會那么濃。 所以實際上,最近為了應付這件事,他的確是有點兒疲于奔命的意思。這還是現(xiàn)在大臣們只上折子,要是哪天有人在早朝的時候開口說起這個問題,趙璨接受的轟炸還要多一倍。 奏折畢竟可以選擇不看,但是大臣們的奏報,卻不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