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可是如果平安真的改了,那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個平安了。 想到這里,趙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將自己的頭抵在平安的肩上,聲音里帶著幾分低落,“平安,我很擔心你?!?/br> 平安就心軟了。黑夜里看不清趙璨的表情,但單從聲音里也能夠聽出來他的情緒并不算很好。趙璨一向很懂得自控,極少會流露出其他的情緒。也唯有在他面前,才能放松少許。 他千里迢迢趕到這邊來,固然有之前說的那些原因,但平安相信,趙璨也的確是真的擔心自己的。 “放心吧?!彼肓讼?,道,“我也是個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會讓自己陷于險境。” 畢竟……他那么怕死。 趙璨哼了一聲,“你也是個男人,嗯?” 這話里沒有嘲諷的意思,反倒是調(diào)笑的意味更重些。平安忍不住咬了咬牙,瞪他,“不是嗎?” “是是……”趙璨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笑意,“平安……” “嗯?” “平安……” “干什么?”平安有些無奈。 “我只是想叫叫你?!壁w璨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挑了個最好的角度將頭枕上去,又喚了一聲,“平安?!?/br> “別鬧。”平安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拍了拍他,像哄孩子似的。 趙璨忽然抬起手,貼在平安的左胸口,緩緩的摩挲著。平安被他這個動作弄得有些心猿意馬,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但趙璨沒有就此放過他,反而追了過來。 平安思慮不周,身體后仰,終于因為重心問題而倒在了床上。 趙璨也順勢倒了下來,壓在他身上。 平安十分不自在的伸手去推他,“你要干嘛?” “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壁w璨輕笑,“不然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平安臉上有些發(fā)燙。虧得是在這黑暗之中,否則這窘迫的樣子,估計就要被趙璨看去了,說不準還會拿來嘲笑自己。 他將趙璨往旁邊推,“要說話,你也先起來?!边@樣躺著能說什么正事? 但趙璨卻沒有坐起來,反而就勢往旁邊一倒,跟平安并排躺在了一起。 平安怕他再做出什么不合時宜的動作來,連忙道,“有什么話就快說吧,很晚了,我要休息了?!?/br> “那我就留在這里休息?!壁w璨開玩笑道。 平安卻當了真,“不行!” 趙璨沉默片刻,問,“為什么不行?” 平安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過堅決,也許趙璨會覺得受打擊?他只好勉強解釋,“那個張純還在懷疑我們的關系,不能讓他抓到任何把柄?!?/br> 就算七皇子跟一個太監(jiān)認識并有來往很正常,但大半夜出入對方的房間,怎么都不會在“正?!钡姆秶畠?nèi)。 平安雖然不擔心,但也覺得被人知道了這種事情很令人不快,更沒興趣主動將把柄送到旁人手里去。 “好吧,說正事?!壁w璨枕著一只胳膊,慢慢道,“等到這一次回京,恐怕就再不能這樣悠然了?;蛟S以后縱然想要跟你見面,也不能如之前那般容易?!?/br> 這是理所當然的。 以前趙璨是個低調(diào)的皇子,不怎么受寵,手里沒多少勢力,算是依附在趙瑢身邊……總之怎么看怎么不起眼,不會讓人在意。也就是這樣,才給了他不少空子可鉆。 他以前能夠來去自由,隨便去找平安,固然是因為自己在宮里勢力不小,但也是因為沒有人盯著他的緣故。 但現(xiàn)在卻不同了。 他若單是去河北也就罷了。雖然收服了楚家,但別人不知道啊。功勞也不算很大,淹沒在其他人之中,或許還不會為人所注意。但他偏偏領著一萬人馬奔襲來到西北,協(xié)助信州擊敗外敵,而且還打算繼續(xù)進攻草原,將既定的目標完成。 一旦他做到了,回到京城之后,立刻就會被所有人所注意。因為這分功勞實在是太大了。 信州這邊三路人馬,也就涿州軍還能沾點功勞,但他們畢竟也是西北一系的,之前的失誤,說不準就跟他們有關系,所以身份還有些尷尬。至于戰(zhàn)敗的齊州軍和信州軍,就更不必說了。 唯有趙璨的功勞是實打實的,誰都搶不走。 這樣一來,他立刻就能夠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萬眾矚目炙手可熱的同時,也會讓更多的人盯著他的動靜。這樣一來,他反而不會如從前那般輕松自在了。 這條路更難走。但如果不走這一條路,永遠躲在幕后,那么即便他有再大的勢力,也還是上不得臺面,將來登上皇位,也會被朝臣詬病名不正言不順。 唯有這樣一步一步的踏上去,堂堂皇皇的將皇位收入囊中,將來他才能夠將整個朝廷徹底收攏在掌心里。 只有這樣,他作為一個皇帝,才能不被人掣肘,得到相對的自由。所以即便再艱難,趙璨也會披荊斬棘,努力走下去。 但那時候,原本最應該站在他身邊的平安,不論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都不能夠再和他親近了。 這樣做一來是為了保護平安的安全,二來則是為了讓平安隱在暗處,能夠帶來更多的好處。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dna想到那種就算見了面也要裝作不熟的場面,還是令人不快。 “我也會幫你的?!逼桨蚕肓讼?,低聲道。 這是他對趙璨承諾過的。在當時,他沒有想到短短的時間里,趙璨就能夠做到這樣了。但事實證明,他的確是沒有選錯人。 趙璨忽然握住他的手,帶著幾分祈求,低聲道,“平安,我們和好吧?!?/br> “嗯?”平安一愣,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 “從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平安。但是我一直在改,你也應該看到了。到了今天,你應該可以相信我了吧?”趙璨緩緩道,“我不是那樣惡劣的人,以前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做而已?,F(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平安,你能原諒我嗎?” “我早就已經(jīng)不怪你了?!逼桨舱f。 平安本身算是個比較愿意自省的人。如果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不會不承認。他之前就已經(jīng)意識到,也許是自己錯怪了趙璨?;蛘哒f,趙璨固然有錯,但不應該受到那么嚴厲的懲罰。反倒是他自己,也做錯了不少事。 后來平安才想明白,與其說是不相信趙璨,不如說他是不相信自己。因為他并不覺得自己重要到趙璨能夠放棄其他東西的地步。尤其是那至高無上的權位,可能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向往羨慕的東西吧? 何況趙璨還生在皇家,從小就受到這樣的熏陶和教育,那個位置又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怎么可能放棄? 這是更加形而上的東西,平安甚至都無法跟趙璨解釋。 在趙璨看來,平安想要的是平等和自由,肩并肩站在對方身邊。——雖然仍舊不夠深刻,但他能意識到這一點,甚至做出承諾,平安心中卻不能夠不有所觸動。 只是面對趙璨坦然的希望,平安反而覺得自己能夠給出的東西,是在太少了。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回應趙璨的這種期待。 所以面對趙璨的這個請求,平安心中竟有些慌亂和茫然。 “還有一件事。”趙璨卻只當是他答應了,聲音含笑的道,“我要先跟你說清楚。你之前說不知道我利用自己的……美色,”說到這兩個字時,趙璨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仿佛對這種說法十分不適應,“不知道我利用這種手段拿捏了多少人??墒瞧桨?,這世上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讓我用出這樣的手段?” “我那么聰明,算計入微、絲絲入扣……最后還不是落到了你的手心里?這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嗎?” “沒……沒有?!逼桨矞喩斫┯玻傆X得事情已經(jīng)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趙璨重新將手按在他的心口處,笑著說,“平安,你的心跳變快了?!?/br> 他湊到平安耳邊,“現(xiàn)在屋里那么黑,根本看不見我的臉。這總不是我利用美色在迷惑你吧?” “告訴我,平安。你的心為什么跳得那么快?” 趙璨步步緊逼,絲毫不給平安任何逃脫的機會,非要逼著他將那句話說出來。 平安忽然有點兒害怕,但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期待,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令他的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回答我?!壁w璨的唇幾乎都貼在了平安的耳朵上。 平安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地方似乎忽然變得敏感極了,光是趙璨吐出來的呼吸,就讓他那一小片皮膚變得guntang。然后這種熱度順著身體蔓延開來,直至擴散到全身。 太丟臉了,他想。 趙璨的魅力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絲毫不會受到影響。他又想。 心中似乎有個小惡魔在蠱惑他。承認吧!小惡魔說,你就是喜歡他,為什么不能說出來呢?況且他也喜歡你,兩情相悅,不礙著任何人,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平安,告訴我。”趙璨微微抬起身子,在夜色之中與他對視。 在黑暗里待得久了,會恢復一部分視力。雖然仍舊不能夠看得十分清楚,但隱約的輪廓是可以看得清楚的。平安在就在這一片黑暗之中跟趙璨對視。 雖然看不清楚,但那種明知對方正盯著自己的感覺,卻絲毫沒有降低。 趙璨的一只手還在他的臉上摩挲著。從耳朵到臉頰,再到眉眼,鼻梁,最后停在唇上。這個過程輕柔而緩慢,平安似乎能夠感覺到趙璨的視線也順著手的動作,在自己的臉上逡巡,如同帝王巡視他的領土。 在心跳超出某個頻率之后,人是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心跳的。 此刻,平安就聽著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他知道它是為誰而這樣激烈的跳動。——正是為了眼前這個人。 平安眼眶忽然有些酸澀。 也許是看的時間太長了他想。但即便他閉上眼睛,那股酸澀還一直從心底涌上來,竄到鼻尖和眼底,讓他的眼眶忽然濕潤起來。 平安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懦弱來。 面對愛情的時候,他本該比趙璨表現(xiàn)得更加勇敢開放的。但也許是因為內(nèi)心里對感情的專一與慎重,也許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后思想就變得保守了,平安竟平添出重重顧慮來。反而不如趙璨瀟灑,要就是要,不找理由,也不逃避。 最后,趙璨也許是失望了,他的身體開始往后退。 察覺到這個動作時,平安心下忽然一慌,下意識的抬手攬住了他的腰。 “如果你還沒有想好……”趙璨在同一時刻開口,然后意識到平安的動作,他就停下來了。 似乎是在思考目前究竟是什么樣的情況。 平安忽然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他舔了舔唇,聲音干澀的開口,“殿下……” “你記得該叫我什么?” “鳳樓。”平安立刻改口。 趙璨便重新放松身體,半靠在他身上,問,“你要說什么?” “我……”這一瞬間平安腦子里閃過了無數(shù)的念頭,最后,其中一個漸漸清晰起來,將其他的念頭都排擠開,平安這才慢慢的開口,“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好?!彪m然趙璨這會兒并不想聽什么故事,但是平安既然如此鄭重其事,深思熟慮才開口,這個故事肯定就很重要。既然如此,便不能等閑視之。 或許,這就是解開平安心結的根本所在。 平安說,“鳳樓知道人是怎么來的嗎?” “……”這個問題似乎跟圖謀現(xiàn)在所要討論的內(nèi)容根本沒有任何關系,但趙璨還是耐著性子道,“女媧造人?” 平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后他給趙璨說了物種起源。 聽說生命最初的形象不是什么盤古開天變成的事務,而是草履蟲,趙璨的腦子有點兒懵。不過認真想還是有一點相似之處的。只是在迷蒙混沌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盤古和出現(xiàn)了一個草履蟲的差別有點兒大而已。 “所以說人類是猿猴變成的?”趙璨努力消化著這種“歪門邪說”,艱難的問,“平安,你究竟想要說什么?” “人之所以為人,并不是因為我們能夠直立行走,而是因為我們具有思想,會使用工具?;蛘哒f,在原始時期,能否使用工具,正是當時的人與猿猴的區(qū)別。”平安慢慢的道,“時間發(fā)展到如今,人類創(chuàng)造出了光輝燦爛的文明,和各種各樣的工具。如今我們住在房子里,睡在床上,穿衣服,用火做飯,還創(chuàng)造出了種種輔助生活的用具……所以我們就跟動物徹底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