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jié)
沈氏望向元槿,語氣沉沉地道:“特別是娘娘。身為一國之母,更是要沉穩(wěn)大方。切莫如那小家子一般,隨意調(diào)笑,失了分寸才好。” 乍一看來,她身為長輩、嫡親的嬸娘,說這么一兩句好似也無妨。 但是,君臣有別。 若是認(rèn)真論起來,沈氏這樣子暗帶機(jī)鋒的話語,著實(shí)是逾越了。 元槿聽聞后,倒也罷了。畢竟她早就知曉了沈氏是個什么樣的性子,本就沒指望她能說出什么好話來。 只不過,她還在醞釀著反駁的話語的時候,藺君泓早已忍耐不得,輕嗤一聲當(dāng)先開了口。 “照你所言,那我們無論是對著什么人、無論是在什么樣的情形下,都不能流露出真性情來了?” 藺君泓這話剛一說完,不待沈氏反駁,他目光一轉(zhuǎn),望向了屋門處。 他眉端微揚(yáng),朝著那邊揚(yáng)聲說道:“王爺,有一事,我倒是要請教一下?!?/br> 定北王藺時謙雖然剛剛邁步入內(nèi),但他剛才在殿外的時候,就聽到了里面的話語聲。 他亦是自小習(xí)武,武藝頗佳,耳力甚好。因此之前的那些,他盡數(shù)聽了去。 如今聽聞藺君泓的話后,藺時謙心下有了計(jì)較,便道:“陛下但說無妨?!?/br> “平日里王爺在王府之中,可是不敢隨意說笑、不能隨意行事的?” 藺時謙聽聞這話后,倒是怔了怔,“此話怎講?” 藺君泓似笑非笑的掃了沈氏一眼,“王妃規(guī)矩甚多?!?/br> 藺時謙想到剛才沈氏譏諷元槿的那些話來,心下了然。 他早就知道,陛下是個極其護(hù)著小妻子的。卻沒料到,陛下已經(jīng)護(hù)娘娘護(hù)到了這般的地步。 娘娘還未惱,他倒是先怒了。 藺時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藺君泓看定北王只笑不說話,頓時不樂意了。 他被人說,那無妨。 可是元槿被人說,他可沒法忍。 藺君泓往墻上一靠,雙手抱胸,眉心緊蹙,“此事還望王爺給我個好生的交代才是。不然的話,我是絕不會罷休的?!?/br> 任誰都聽了出來,藺君泓明著好似在說藺時謙,其實(shí)他是借了給藺時謙說話來敲打沈氏。 可是徐太后看看藺君泓,見他對著藺時謙說教起來半點(diǎn)情面都不留,登時怒了。 “你怎么能用這種語氣和王爺說話!”徐太后呵斥著,“王爺畢竟是你的長輩!” 她這話一出來,元槿、沈氏,甚至于藺時謙自己,俱都愣住。 即便徐太后是藺君泓的生母,但,藺君泓是帝王,身份至為尊貴之人。 徐太后居然為了個“外人”而落了陛下的臉面…… 這事兒,怎么看,都瞧著有些過了。 第103章 9新章 看著徐太后這般模樣,藺君泓繃不住笑了。 他撩了衣衫下擺往旁邊椅子上坐下,含笑望向徐太后,不言也不語。 徐太后身邊的單嬤嬤趕忙走上前,朝徐太后行了個禮,聲音急切的問道:“太后娘娘,之前您要的栗子糕已經(jīng)好了,御膳房剛剛端了來,要不要用一些?” 如今剛剛用過午膳,卻又說點(diǎn)心來了。眾人聽聞后,都知曉單嬤嬤是想要阻了徐太后將要出口的下面的話,讓這氣氛和緩一些。 若是旁人這般做,依著徐太后的脾性,早就打發(fā)了讓人拖下去問罪。 可做這事兒的是單嬤嬤。自小就跟著她、終身未嫁、如今鬢發(fā)花白依然盡心在伺候她的單嬤嬤。 徐太后目光微微閃了下,最終重重一嘆,什么也沒有再說了。 不過,她雖然已經(jīng)將話頭止住,旁人卻不見得會善罷甘休。 這回開口的并非藺君泓,而是藺時謙。 藺時謙知曉定北王妃的脾氣。 他素來曉得,沈氏從小到大都過的順?biāo)?,在家的時候被家里人護(hù)著,嫁人后又被他一路護(hù)著,脾氣不算好。 先前就也罷了。如今沈氏不管不顧的去和元槿說那些話,著實(shí)有些過了。 藺時謙便上前一步,朝著徐太妃行了一禮,語氣懇切的說道:“太后請息怒。這事本是內(nèi)子不對,并非陛下過錯?!?/br> 許是因著長年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關(guān)系,藺時謙和先皇氣質(zhì)截然不同,有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然從容。再加上他飽讀詩書,故而又帶著儒雅之氣。 他這般彬彬有禮的行禮言語,如春風(fēng)拂面,任誰看了聽了,都火氣頓消,再也發(fā)不出火來。 徐太后亦是如此。 她暗暗嘆息著。 也難怪當(dāng)初差一點(diǎn)坐上了皇位的就是他。 如果他沒有去北疆的話,一切,會不會就變了一個樣子? 徐太后正待開口,卻見藺時謙又躬身朝藺君泓行了一禮。 望著那一坐一立、一鎮(zhèn)靜一謙和的君臣,看著藺時謙行禮時的恭敬姿態(tài),徐太后心里忽地冒出了一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來。 這感覺讓她壓抑不住。 未免失態(tài),徐太后忽地沉了臉,冷冷說道:“我乏了。你們?nèi)羰菬o事,都下去吧。” 雖說她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改了無數(shù)個念頭。但是,在旁人看來,只當(dāng)她是因了之前的事情而在發(fā)怒、余怒未消罷了。 藺君泓素來知曉,徐太后待他遠(yuǎn)不如待jiejie藺君瀾好。 對著他的時候,徐太后嚴(yán)厲有余,慈愛卻不足。 藺君泓原本思量著,許是因?yàn)樗悄凶?,要?yán)厲一些,倒也無妨。 直到經(jīng)歷了生母和胞姐一同的算計(jì)后,他才知道,在她們眼里,他恐怕是跟個外人一般。 看到徐太后這樣厭煩的神色,藺君泓的心里又冷了幾分。也不和徐太后招呼了,當(dāng)即拉了元槿的手即刻離開。 沈氏欲言又止。被藺時謙淡淡的掃了一眼后,終究是什么也沒有說,朝著徐太后行禮道別。 藺時謙是最后一個出去的。 在他看來,這事兒原本也不是藺君泓和元槿的錯,也不是徐太后的錯。認(rèn)真說來,事情是因了他妻子沈氏亂說話引起,而后是徐太后為了護(hù)著他而起了矛盾。 其實(shí)對于徐太后的諸多維護(hù),藺時謙也有些心中不明緣由。 皇兄在世的時候,他為了避嫌,素來不和兄長身邊的女子過多交往。頂多行禮問安罷了。 這些年來,他去了北疆后,更是如此。他和徐太后的交流甚少,說是近乎為零也不為過。 如今看徐太后為了他而和陛下起沖突,他心里過意不去之余,也很是納罕。 藺時謙思量了片刻,終究是沒有把疑惑問出口。而是朝著徐太后行了個禮,這邊轉(zhuǎn)身離去。 因著禮數(shù)的關(guān)系,藺時謙自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徐太后。 自然也就沒有看到,他行禮的時候,徐太后不動聲色的微微側(cè)了下身子,稍稍避了下。 待到眾人離開,屋里只剩下了徐太后和單嬤嬤,徐太后的臉上方才露出了疲態(tài)。 她朝單嬤嬤招了招手。 單嬤嬤趕忙上前,扶了她在椅子上坐下。 徐太后相貌出眾又保養(yǎng)得當(dāng),一直看著很是年輕。 但是此時此刻,至為疲憊之下,她的面容上也現(xiàn)出了一絲的老態(tài)。 瞧見徐太后這般沉郁的模樣,單嬤嬤低聲說道:“太后娘娘,您莫要多想。陛下和王爺,本就是君臣。君臣如此,本就應(yīng)當(dāng)。倒也無甚大礙。” 許久,沒有人開口說話。 單嬤嬤依然姿態(tài)謙卑的站著,手下不停,給徐太后整理衣衫下擺,給她捶腿,給她揉肩。 許久后,徐太后一聲輕嘆,低聲道:“春葉,我是不是老了?原先覺得對的事情,如今卻有些過不去那個坎兒了。” 春葉是單嬤嬤的名字。 聽聞徐太后這般叫,單嬤嬤仿若又回到了徐太后還在閨中做姑娘的時候。 那時候的徐太后,青春可人,眾星捧月。心里但凡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不自在,都要抱怨著說出來。 而聽這些話最多的,便是自小伺候她的春葉。 單嬤嬤不由露出了一絲懷念的笑容,頓了頓,說道:“您哪里會老呢?在我的心里,您一直是最年輕的那個。” 徐太后聽她這樣說,疲憊的面容到底是有所緩和了。 “老了。就是老了?!毙焯筝p嘆著,將視線移到了窗外。 窗戶外面,云淡風(fēng)輕,風(fēng)和日麗,看著就讓人舒暢。 她的神色愈發(fā)溫和了些,低低開了口。仿若是在和單嬤嬤說,又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 “你說,王爺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子嗣,只得了四個女兒,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幾天,我總在想。是不是當(dāng)年我做了那事,最終卻報應(yīng)在了他的身上?” 單嬤嬤手下一滯,最終輕輕嘆息了聲,什么也沒有說。 徐太后心情很是不好。 單嬤嬤看她好似還沒拋下那件事,就笑著提議道:“太后不若將小郡主找了來陪陪您?!?/br> 她口中的小郡主,便是藺君瀾的女兒、靜陽郡主楊可晴。 楊可晴性子活潑開朗,一直是大家喜愛的開心果。徐太后沒事的時候就會讓人將她招進(jìn)宮中陪伴。 只不過,最近楊可晴在準(zhǔn)備靜雅藝苑的入學(xué)考試,所以無暇分身,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進(jìn)宮來了。 聽聞單嬤嬤這樣說,徐太后說道:“她這些天忙著,哪里能去打擾?倒不如再等幾日再說。” “再等幾日,可就更沒有空了?!眴螊邒咝φ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