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萬五，他現(xiàn)在身邊存下的錢也只是剛剛好夠上這個數(shù)。他想給沈婧的太多，想娶她得光明正大的，風風光光的，要有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帶給她一點點的流言蜚語，這樣她母親那邊至少還能稍微說得過去。時下流行的裸婚一點都不適合他們，他也不舍得。

    他走到入口，沈婧看上去沒有一點的不耐煩。

    “走吧?！鼻厣舆^推車，一手推一手攬著她的肩，游刃有余。

    一樓生鮮食品區(qū)，一些熟食已經(jīng)賣光了，但是還殘留著香味，秦森想買點豬耳朵明天早上配飯吃。他在香辣和微辣之間有些拿不住主意。

    最后拿了微辣的，沈婧不太喜歡吃辣的。

    繞過蔬果區(qū)時，秦森忽然問道：“你畢業(yè)后打算工作定在哪？”

    沈婧在挑橙子，她思忖了一分鐘后說：“我還沒想好畢業(yè)后做什么，原本是打算去國外留學的?！?/br>
    她拿著兩個橙子轉(zhuǎn)身看到秦森愣住的表情，沈婧淡淡一笑，“別告訴我，你打算和我說，沒事，你去留學吧，我支持你。這樣的話。”

    秦森繼續(xù)怔愕。

    沈婧：“去國外和留在在國內(nèi)，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多大的差別。虛度時光誰不會。不過，我現(xiàn)在是應該考慮一下以后的工作，要不我就去你廠里好了。”

    “沈婧?！彼櫭?。

    “為什么？”

    “你不適合那種工作。”他覺得她應該是坐辦公室的那種，有舒適的環(huán)境和好的工資。

    “我知道，開個玩笑?！鄙蜴禾袅宋鍌€橙子裝進袋，去散稱。

    他們逛得很慢，每一列，每一個區(qū)都走了一圈，說是沒什么想買的東西但是不知不覺拿了挺多。打折的洗發(fā)露，好看的玻璃罐，幾包糖果，一雙新的藍色塑料拖鞋。

    走出去的時候天色比之前更黑了，電子屏幕依舊在轉(zhuǎn)著五光十色的光影。

    “還想買什么嗎？”

    他們停在小噴泉旁，前面的商店燈光閃亮，還有家面包店，玻璃墻上貼著中秋快樂。

    沈婧搖搖頭。

    秦森：“要吃月餅嗎？快中秋了?！?/br>
    中秋，沈婧抬頭，天上的明月果然圓潤透亮，就連周圍的星星都暗淡了顏色。

    “嗯 ，買兩個吧?！?/br>
    她其實對這些都很看淡，甚至她都不過節(jié)。所有讓人快樂的節(jié)日她都不想去過。

    她和秦森的口味都比較傳統(tǒng)，盡管那家面包店推出了各種新口味的月餅，他們只買了四只廣式豆沙月餅。

    秦森說：“小時候就吃的這種，現(xiàn)在那些什么鮮rou月餅，蛋黃的，都有點接受不了。”

    沈婧回憶不起具體小時候的情況，五歲之前的事情她能記得多少，那幾年的折磨她除了一些場景也都開始模糊，只記得那是一段讓人絕望到巔峰的歲月。

    她喜歡吃廣式豆沙的，無非是因為父親只吃這個，他中秋回去小店里買一卷豆沙月餅，又大又硬的那種廣式月餅。

    他的說法和秦森一樣，只是因為以前，以前就是這個味道。

    夜晚的溫度開始降了，她和秦森趕上最后一般地鐵。

    從地鐵站里出來的時候，她正好又看到掛在天上的明月。

    這一切好似開始逐漸圓滿了。

    ☆、第53章 級53

    漸漸到了九月底，新的生活已經(jīng)步上軌道。沈婧的課程極少，秦森如果上的是日班她就會去圖書館呆著，除了扎實的基本功她還需要一些理論知識，怕到時候?qū)懏厴I(yè)論文一個設計細想都說不出來。

    照秦森的話來說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沈婧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偌大的書桌不止她一個人，對面坐的是兩個女孩子，看打扮和舉止她猜應該是新生。

    她們的眼睛十分明亮閃著動人的光彩。

    她想到一個說法，人越老經(jīng)歷得越多，眼睛就越發(fā)暗淡渾濁。

    沈婧的視線從天上的白云挪到眼前的白紙上，她想到秦森的眼睛，不是很深的雙眼皮，很深邃幽沉，漆黑的眸子如墨綢般濃郁，吻他的時候有時會微微睜眼，他的睫毛其實很密，投下的光影那么深那么沉。

    她拿著手里的鉛筆在紙上劃動，輕盈的線條匯聚在一起慢慢集成他眼睛的模樣。

    放在一旁的手機亮起，是秦森的短信，他問她晚上想吃什么，他下班回來順便買菜。

    沈婧想了想，報了個rou末茄子，他其實做什么都很好吃。發(fā)完，她又把畫的眼睛拍給秦森看。

    發(fā)送完畢后，她看著發(fā)出的短信唇角微微勾起。

    她怎么好像一個小朋友，做了點事情就喜歡和人分享，希望得到他人的好評。

    沒過三十秒，秦森回復：好看。

    他沒認出來這是誰的眼睛，反正沈婧畫什么都好看，在他心里沈婧是個很厲害很有天賦的女孩。古代都說琴棋書畫，能占一個就很好了，會藝術(shù)，很了不起。

    沈婧剛打出一個字母，手機的屏幕忽然被來電所霸占，是顧紅娟的電話。她沒有思考，直接果斷。

    想繼續(xù)回復短信電話卻又□□來，如此反復好幾回，沈婧走到廁所接了電話。

    顧紅娟：“學校那邊已經(jīng)給你打好招呼了，等期末的時候你再回來就好。這兩天收拾一下回上海?！?/br>
    沈婧站在洗手臺的鏡子面前，她看著自己慢慢皺起了眉，卻不慌不急的回答道：“我沒打算回上海?！?/br>
    “聽媽的話，回來?！?/br>
    沈婧淺淺呼吸著，不說話。

    顧紅娟知道她性格倔強，又說：“從你回來后媽從來沒有強迫過你一件事，都盡量依你，給你穩(wěn)定的生活，給你舒適的環(huán)境，小婧，這世界上只有父母不會害自己的子女。你還小，太沖動，那樣的男人不適合過一輩子，不要等到以后才知道后悔?！?/br>
    沈婧：“嗯，還有呢?！?/br>
    “媽在認真的和你說?！?/br>
    “你是想告訴我，你那時候有多后悔嗎。因為爸爸沒有錢沒有事業(yè)，因為你過得比朋友差，因為你得不到想要的，因為你受夠了吃苦的生活。這世界上有很多窮人，真正大富大貴的很少，許多人都在過著平凡的生活，他們也許會后悔，但他們更懂得珍惜。秦森適不適合，我會后不后悔，只有我們自己知道?！?/br>
    她繼續(xù)道：“我的事，不要管。”

    “不要管？我不管你你怎么長到現(xiàn)在？我不管你你吃的用的都是哪來的？小婧，我是你媽，這一輩子注定是要管著你，為你cao心為你勞累。我是你媽啊......”

    沈婧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眼圈有些泛紅，視線也開始模糊，她仰頭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顧紅娟對她真的好，可是誰又能明白她曾經(jīng)的絕望，她什么也等不到，每天活在地獄里，想死也死不了。

    沈婧閉眼。

    她想到被警察送回上海后的場景，舊老的庭院里只有沈國忠一個人，他抱著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顧紅娟是兩個小時以后來的。高級的轎車停在小路邊，她從車里下來，一身的榮華富貴。她上去想抱她，可是沈婧卻害怕的往后退。

    她不敢想象這是她的mama，光鮮亮麗的女人是她的mama。

    后來再大些，她開始對這些也看淡了，離婚，再婚，都已經(jīng)成了定局，時間帶走的東西永遠不會再回來。

    她對顧紅娟很難親近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這幾年的分隔還是因為她覺得顧紅娟在享受的時候她在受苦這種埋怨思想。

    隨著年齡的增長，沈婧開始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怨的是顧紅娟的虛榮心，怨的是那天在火車站她的爭吵，怨的是她扔下沈國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榮華富貴，在她心里顧紅娟是個不懂忍讓寬容的女人，她的眼里只有好的生活和錢。

    跟著顧紅娟生活后，她的生活確實很不一樣，從前期盼好久的洋娃娃如今她唾手可得，吃不起的零食那個家堆積如山，可是這一切，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再想要。她想要什么，她究竟為什么活著，有時候沈婧也想不明白。

    午夜夢回，還是能夢到那個男人骯臟的雙手，那些惡心的畫面，被囚困在黑暗里她苦苦掙扎的絕望。

    她活不下去了，有時候覺得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乞求那個人帶她出去，可是得到的卻不是想要的。都沒有意義了。

    沈婧自殺過幾次，顧紅娟看得牢沒有一次是成功的。她曾經(jīng)就像個瘋子大哭大鬧，鬧得整個徐家雞犬不寧。

    后來顧紅娟給她安排了心理醫(yī)生，治療了幾年有些好轉(zhuǎn)，她至少沒有了輕生的念頭，只是變得更不愛說話。

    她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

    正常的生活應該是顧紅娟給她安排上學開始，有了朋友，有了人氣，沈婧才得到了一點喘氣的余地。

    她不喜歡呆在那個家，唯一最好的辦法就是考個離家很遠的高中，然后是大學，永遠的離開那里。

    在她窒息的世界里，撕裂一個口子的是秦森。她開始懂得生活的意義，也開始體驗各種美好情緒。

    她不需要顧紅娟那樣飛黃騰達的生活，她要的是一個心心相惜，能懂她的人

    在顧紅娟后續(xù)的喋喋不休中，沈婧按了掛斷鍵。正好跳出秦森的信息框。

    他說：我買點綠豆煮湯給你喝，你這幾天熬夜有點內(nèi)分泌失調(diào)。

    沈婧關(guān)機。

    她低頭，齊肩的發(fā)遮住兩邊的臉，完全看不清她的神情。她打開水龍頭，用力的搓著雙手，把手機帶來的一點的余溫都抹去。

    ——

    秦森到家的時候家里沒人，他估摸著沈婧還在圖書館。把綠豆泡好，開始淘米煮飯。

    他今天就買了茄子和rou末，沈婧胃口小，一般一個菜正好，今晚還要喝綠豆湯，那就不用加菜了。

    她最近不知道一直趴在書桌前在畫什么，總是弄到晚上一兩點才睡，短短幾天，額頭都冒頭了，人都憔悴了不少。她可能在畫作業(yè)也可能只是興趣，只要是她愿意做的，想去做的，他都無條件支持。

    他茄子剛切完，外面突然狂風大作，原本明朗的天色一下就黃昏起來，卷起的風里夾著沙子，隔壁不遠處在建造大樓，雨點傾瀉而下，沒一會，外層的防盜窗的欄桿就已經(jīng)被拍濕。

    秦森打電話給沈婧，他怕她沒帶傘。電話關(guān)機沒人接。

    他連著撥了好幾個，盡管是關(guān)機，砧板上的茄子開始生銹，秦森拿起傘就往外跑。

    剛走到樓下，傘沒撐開，就看到渾身淋濕的沈婧正向她走來。秦森沖過去一把將她橫抱起就往家里奔。

    他說：“快去洗澡，我給你拿衣服，怎么淋雨就回來了，打你電話關(guān)機，下雨你應該打電話讓我接你。秋雨多涼，傷風感冒怎么辦？”

    秦森從衣柜里拿出換洗的衣服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沈婧沒有去浴室，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他看。黑色的發(fā)都黏在她臉上，纖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淚珠。

    秦森扔了干凈的衣服，開始幫她脫衣服，“怎么不說話？凍到了？去洗澡，我剛才燒過水的?！?/br>
    沈婧忽然握住他的手臂，她的手指十分冰涼，涼到讓他一震。

    她說：“我沒那么弱不禁風的?！?/br>
    “我知道，好了，快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就能吃飯了，等會吃完了我們...哦，現(xiàn)在不行了，下雨了。本來還想去帶你騎車兜兜風?！?/br>
    她垂下眼眸，淡淡的說：“我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