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徐國北部的兩個郡,本就是齊郡,由本宮的駙馬打下來的;東部的兩個郡,是原來的東澤國,恰也是齊國送與本宮的?!毙鞌棵加匦﹂_,“你們送來的東西本宮已收下了,如今你們卻又說要拿回去,是不是也太便宜了一些?” 齊國使者冷笑道:“少說這些有的沒的,三十日,期限一到,我們便只有拿小徐王的腦袋祭旗。屆時齊國大軍壓來,徐國舉境而降,可就不是割讓四個郡這樣簡單了!” 徐斂眉擺擺手,“貴使誤會了。本宮的意思是,天下之大,徐、齊二國本可以分而治之,何以一定要你死我活呢?還請貴使在岑都少待,這分地的事宜,本宮還想同馮將軍親自商量商量?!?/br> “馮將軍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到的?若真要見,不如戰(zhàn)場上見?!?/br> 徐斂眉拊手而笑,“說的不錯。那便戰(zhàn)場上見吧?!?/br> 那齊國使者變了神色,“殿下這是什么意思?貴國國主的性命,難道殿下都不想要了?” “本宮同馮將軍打交道已快十年了,馮將軍的想法,我可比你熟悉得多?!毙鞌棵夹Φ溃叭諆?nèi),本宮若降你們四個郡,再自黜為侯,你們定然得寸進(jìn)尺,哪肯容易便放了徐王;本宮若堅持不給,三十日后,你們要么殺了他,要么更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過來。無論怎么看,你們都不可能放了我的孩子?!毙鞌棵柬泄馍偷匾粎?,“既如此,不如趁早便上戰(zhàn)場決一勝負(fù)。” 齊國使者咬咬牙道:“您可知道,您今日這番話,我只消傳給了馮將軍,小徐王立刻就得死?” 徐斂眉的手緊緊抓住了桌案的尖角,她克制著自己的聲音,身子前傾,一字一頓地道:“在這之前,貴使不妨先讓馮將軍去看看,齊國西邊的懷夏郡?!?/br> 齊國使者驚疑地看著她,“你們做了什么?” “現(xiàn)在不是我們要做什么,而是你們要做什么。”徐斂眉冷聲道,“你們?nèi)舾覄游业暮⒆右桓种割^,我必讓你們的土地寸草不生?!?/br> *** 徐斂眉回到鳴霜苑時,柳斜橋已在整治行裝。 “將阿肇騙走的人已查明了?!币姷剿齺?,他直起身,疲倦地笑了笑,“是廚下張大娘的兒子。她今早哭哭啼啼地將那人綁了過來求我殺了他。” 徐斂眉的手握成了拳頭,感覺到指甲掐進(jìn)rou里的銳痛。 “我將他下了宮里的監(jiān)牢,具體如何處置,便聽殿下的了?!睜t中水沸,柳斜橋執(zhí)起茶壺,往桌上斟了兩杯,“明日我會帶衛(wèi)風(fēng)衛(wèi)影同我一起去,馮將軍那邊,還要靠殿下周旋?!?/br> 徐斂眉伸手去抓那茶杯,卻不防備燙了手,哐啷一聲摔了杯子,濺出來的熱水瞬時在手背上灼出一片紅色。 柳斜橋三兩步過來,蹲下身捧起她的手細(xì)細(xì)地吹了吹,又去翻出了藥膏給她敷上。他做這些的時候沒有說話,低著頭甚至沒有看她,她怔怔地凝望著他束起的白發(fā),和那白發(fā)下微微壓低的眉,突然就墮下了數(shù)顆清淚,滴落在微紅的手背上。 柳斜橋的動作頓了頓,而后繼續(xù),將藥膏涂好,又拿紗布纏住,才抬起頭來,手指輕擦去她的淚水,“乖,我很快就回來,帶著阿肇一起回來?!?/br> 她嗚咽著道:“我怕……” 他柔聲道:“你不能怕。孩子還在等著你?!?/br> “張大娘……那都是我造的孽……他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徐斂眉哭道,“他恨我,盡可以把我的命拿去,他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柳斜橋站起來抱她,卻又側(cè)過頭去咳嗽了一陣,才啞著聲音道:“阿斂?!?/br> 她咬緊了唇。 他安靜地?fù)徇^她的唇,凝著她的眼睛道:“阿斂,我說了會帶他回來,便一定會帶他回來?!?/br> 她的手指抓皺了他的衣襟,“你……”她低聲喃喃,“你可一定要回來。路上千萬小心,不可以受傷,也不可以去瞧旁的女人,帶出阿肇之后不要戀戰(zhàn)……” “我知道了?!彼崛岬匦α似饋?,眸中宛如落了夕陽的光,“我家中還有嬌妻等著,我怎會戀戰(zhàn)?” 他撫著她的肩,讓她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平和了下來。她臉紅起來,心中不安減退,終于是埋入了他的懷里。 “去沐浴吧,阿斂。”他在她耳邊輕輕地道,“你今日辛苦了,早些休息才是?!?/br> 她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你陪我。” 他失笑,“我陪您?” “嗯,”她抬起頭來,目光清亮,“陪我……好不好?” 其實心中是羞怯的,說出口時,像是撒嬌似的命令。她的身子在輕微地發(fā)顫,他低聲問:“齊國使者說了些什么?” 她不說話。 他已了然,笑了笑道:“列國相爭,你比我懂得多了,可不要關(guān)心則亂啊?!彼拖律韺⑺话汛驒M抱起,她吃了一驚,連忙摟住他的脖頸,“這樣時候,總需要解解乏,是不是?” 他笑得頗有些深意,她羞紅了臉,一時還真忘了朝堂上齊國使者那冷酷的威脅—— 這個男人看起來那樣寧定謙和,可是她那無堅不摧的力量卻好像從來都是他給的。 (二) 十月初十,齊國使者面見徐國公主的同一日,駐守鄔城的徐國大將易初突然出擊齊國懷夏郡東,不到五日,攻下六城,兵鋒直逼懷夏郡郡治。 懷夏郡郡守倉皇逃回齊國縉都,馮皓聞而大怒,一面派兵回?fù)?,一面將抓來的徐國小王綁到了縉都城樓的旗桿上。 徐肇每天只能得一碗飯吃。 已是入了冬了,高處的風(fēng)一日比一日寒冷,像刀子一樣刮到臉上的時候,徐肇都能聽見皮rou皴裂流血的聲音。他的四肢已僵麻了,整個人在空中半吊著,雙手綁在身后的旗桿上,背靠城堞,腳底懸空,這是衙門里處置犯人的做法,而今是用來處置國君了。 那個徐國人將他賣給了齊國人。 那個人能把國君從宮里騙出來而一路暢行無阻,他自己也必然是宮里的人。徐肇不知道自己何從分辨那是個徐國人,但他就是能感覺得出。因為那個人不恨徐國,他只恨徐肇的母親。 他說,徐公主害慘了他自己的母親,所以他也要把徐公主的兒子給抓走。 “吃飯了?!币粋€干巴巴的聲音喊道。 徐肇困難地轉(zhuǎn)過頭,一個齊國士兵將一碗飯擺到了城堞上,冷笑一聲,便走開了。 徐肇這樣四肢受縛,根本不能夠到那碗飯。給他送飯的齊國士兵們是故意這樣做的,馮將軍不肯讓這小徐王餓死,但他們都希望他餓死。 徐肇他不明白,為什么這些他根本就從未見過、更從未招惹過的人,會恨他到這個地步。他不明白,他才六歲,他沒有做過一丁點(diǎn)壞事,最大膽也不過是跟著周寰哥哥去掏鳴霜苑里的鳥巢,為什么他們卻連一口飯也不肯給他吃? “你們這樣,他如何吃得了飯?”一個稚嫩而平和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