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閉上眼,“先生真是醉得不輕了。” 他伸手去攬她,她沒有抗拒。他的下頜輕輕摩挲她發(fā)頂,啞聲道:“你又知道了?” 她輕笑道:“若不是喝醉了,先生何嘗會這樣對本宮笑?” (二) 柳斜橋或許真是醉了。 這一晚,他睡得很沉。沒有噩夢或美夢來侵擾,也不覺寒冷或燥熱。竟然便就這樣安然地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時,他發(fā)現自己和衣躺在臥房的床上,鞋履整齊放在床頭,床簾妥善地拉下。 他扶著尚有些昏沉的額頭坐起身,燕侶端著水盆和毛巾走了進來。 “公主呢?”他發(fā)問。 “殿下回奉明宮了?!毖鄠H低眉回答,“她后日便要出發(fā),有許多事要準備。” 他點點頭,太陽xue有些發(fā)痛。燕侶給他洗了臉,又道:“昨晚你睡著后,她一直陪著你?!?/br> 他一怔。 “……后半夜才離開。”燕侶看著他,卻又不再多說什么,轉身去換水了。 柳斜橋凝著虛空,發(fā)了很久的怔。 兩日后,徐國大軍出發(fā)。鳴霜苑的侍從們似乎都變得心不在焉,十分埋怨這個差事讓他們不能去觀看大軍出征的盛況。他換上一身錦袍,結起一個包袱收在柜子里,這時候,燕侶來了。 侍從猶疑地道:“是公主處來了吩咐?” “公主敕令,駙馬可去城樓送行。”燕侶冷聲說著,向他們出示了公主發(fā)給的腰牌,俄而又壓低了聲音,“雖然這是公主的意思,幾位最好還是看緊一些,跟上來吧。” *** 大半年來,第一次走出鳴霜苑,腳底都似有些虛浮。柳斜橋聽見身后兩個侍衛(wèi)無聲地倒下,腳步絲毫不停。這條路他已經在空房間里記憶了半年,閉著眼都能走。到一處隱蔽的巷弄里他將錦袍換下,仍是那身不打眼的青衫,燕侶跟上來,不動聲色將包袱遞給他,轉身便離去了。 他隨著群情激奮的人潮一同涌向城門口。 徐公破天荒地出現在了城樓上。城樓之下的隊伍,兵戈整齊,甲光耀日。徐醒塵一身紅衣銀甲,高頭大馬,鐵面具在日光下反射著冷而璀璨的光。 徐醒塵抬起手,下巴微微上揚,是柳斜橋曾在徐斂眉身上見過的冷漠的弧度,棱角鋒銳得足以傷人。難得的好天氣,冬日冰冷的太陽照進徐醒塵眼底,深黑的荒蕪漸漸與柳斜橋記憶中的那個冷酷的孩子重合。 人山人海之中,徐醒塵仿佛朝他的方向望了過來,旋即又轉過了頭去。人群歡呼起來,他的手重重劈落。 旌旗嘩啦抖開,大軍起行。 第19章 劍底容 死在岑都小巷里的幾個侍從的尸體很快被人發(fā)現。駙馬從鳴霜苑逃走的事情不出兩日就匯報到了徐公的病床前。 徐公半倚著床榻,沉吟道:“有內鬼?!?/br> 幾個腹心之臣面面相覷。 徐公低頭看著自己殘廢的雙腿,面色沉暗。他一早便不認同阿斂嫁給那個人……那男人看起來溫潤平和,其實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戾氣,就好像孤獨了太久,都已不知該如何與人為善了那樣。 可是徐公也知道,長大了的女兒,不會再聽父親的話;末了,他也只有擺擺手,“此事須得保密,尤其不可讓公主和世子知道,以免軍心動搖。此時此刻,一切應以前線為重?!?/br> 幾人領命而去后,徐公怔怔然望著虛空,沉沉嘆了口氣。 *** 徐醒塵大軍從與楚接壤的南境出發(fā),徐斂眉也坐鎮(zhèn)在南境的赤城,楚國早有準備,將雄厚的兵力在北部徐楚邊界上一字排開,陣如水桶。楚王嬰何不是傻子,他也防范著徐醒塵從他路奇襲,國都縐城的守兵并未調開。 可誰知道,徐醒塵的第一戰(zhàn),竟是繞道楚國西境,在楚國接管的豐國蕓城打響的。 這一下嬰何是真的措手不及,待被打懵了才想起來徐國發(fā)兵的初衷,一時只痛罵自己糊涂。徐國攻楚,竟當真只為了給那男寵報仇?嬰何只道徐斂眉絕不會為了區(qū)區(qū)男寵就感情用事,哪曉得她不僅荒唐,還要連帶著她大哥一起荒唐? 攻下蕓城之后,徐醒塵卻也不急著東進,反而繞道去了趟豐國國都,與豐伯簽了不知什么協(xié)議。而后徐軍便以豐國與楚國交界的沐城為根據地往前推進,一尺一丈地碾壓過來。 嬰何原本是瞧不起徐國的。在他看來,徐國無非是憑賣女人走到了今日的地步,徐醒塵的戰(zhàn)功基本靠撿;可現下是真正的硬仗打起來了,沒有任何詭譎的余地,他才驚慌地發(fā)現徐軍的戰(zhàn)斗力已遠非十年二十年前可比。 徐醒塵的目標很明確,他只要楚國的國都,只要楚國的王。 “這什么狗屁!”嬰何在大殿里罵出了臟話,將戰(zhàn)報往地上狠狠一摔,“什么不傷一草一木,只要什么——只要本王的人頭?他想從內部策反本王的國家?!” 殿上議事的貴族們一言不發(fā),氣氛沉重如凝固。 嬰何當機立斷,派宗室去前線守城。理由很簡單,徐醒塵的話都放出來了,只有姓嬰的宗親才與這場戰(zhàn)爭性命攸關,也就只有他們才會死命抗敵??伤麤]有想到的是,徐醒塵卻又向這些人承諾,只要投降就可以活下來享盡榮華,所過之處,降將都被他隨手封侯,這份誘惑不是誰都能抵擋的。 若不是確有幾座城池殊死頑抗,徐國大軍只怕早已推進到縐都了??芍S刺的是,那幾座城池的守將都是無爵平民出身。 嬰何想不明白。徐斂眉害死了他的侄兒,仇恨滿腔的那個人應該是他吧?如今徐氏兄妹這究竟唱的哪出?楚厲王死后,元氣大傷的楚國休養(yǎng)生息,除了攻豐以外不曾有別的舉動——徐國總不能真的是為了那個庶人駙馬吧?! 最前線那幾座城還可以守上至少三個月。嬰何計算著…… 可是徐醒塵留著圍困那幾座城的軍隊竟然只是幌子,他一個人領著三千精騎,從縐都背后楚王室圍獵的云落山上抄狹關小道疾速奔來,直搗嬰何的王宮! 一樣的計策。 和對付夏國、對付范國一樣的計策,聲東擊西,迂回奇襲。一樣的計策,竟無人能破解。徐國的軍隊好像可以從任何方位冒出來,根本防不勝防。 徐醒塵是如何知曉云落山上那條只有楚王室才知曉的道路的?! 楚王宮內外一片驚惶。以一當十的徐國兵卒根本不管亂走的宮人,只殺披甲的士兵。一時楚國的甲胄都被人丟棄,還有頑抗的,見到徐醒塵已扼住了楚王的咽喉,也不得不投了降。 徐醒塵仍是戴著那副了無裝飾的鐵面具,站在大殿王座之前。嬰何被他掌控在身前,他一手扣住嬰何的喉嚨,另一手短匕抵在嬰何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