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從未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過,從未有人這樣安靜而孤勇地等待他過。 他的手從她鬢邊滑落,搭在了她的肩上,整個人傾身過來。她睜大了眼睛。他卻從容不迫地笑了,“閉眼?!?/br> 她只看了他一下,竟然便閉上了眼。他的聲音在她耳畔呵出一段濕氣,“上回你忘了呼吸了,是不是?” 上回?她怔了一瞬,然后耳根便紅透。她沒有想到他還能用這樣輕松的語氣談起雪谷里的那段時光,好像從那時到現(xiàn)在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改變。 可誰知道呢,也許的確什么都沒有改變,只是她一個人在原地庸人自擾。 柳斜橋的手在她的肩背上悄然地滑動。雖然看起來比她鎮(zhèn)定很多,可他都忘了去端詳她的神情。他只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那發(fā)紅的地方,便聽見她急促地喘了一聲。 他只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仿佛被什么輕輕撓了一下,卻剎那就沸騰了起來—— 沒有關(guān)系的吧?他想。在這一刻,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他內(nèi)心底里隱約的放縱,就算是他無恥在先,那也將是個永遠的秘密—— 他悄然吻到她的左頰,最后,輕輕吮住了她的唇。 一股無明火在他的心腔里游走,撫在她背后的手從那衣領(lǐng)子里緩慢地探了進去,仿佛即將死亡的蛇在沙漠中尋找最后的泉源。他的身子愈加壓得低了,她撐在床上的雙手險險支持不住,驚得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頸項。 這一刻,她整個人都依賴著他。她的眼睛閉得死緊,眼睫卻在發(fā)顫,十指在他的衣料上抓出了皺褶。 他微微一怔。 她好像……很害怕。 然而她卻沒有拒絕他,在他輕叩她齒關(guān)時便悄然地打開自己,雖然不知迎合,卻已然如是獻祭。 他放開了她,微微壓抑著神色道:“您不曾做過,是不是?” 她不說話,容色里卻隱忍著深深的傷楚,他看不懂的傷楚,“我……我過去不慣……” 那樣低迷的語氣,好像她真的對床笫之事有著極度的恐懼感。 柳斜橋的心倏然被刺了一下。 這樣恐懼,卻還要給他么? 他有些無措,更深處還有些不能細想的歡喜,他倉促地掐滅了它,又為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慌亂而有些惱怒,以至于根本不愿再細想她的異常:“其他便不說了,您嫁到楚國五個月,難道楚厲王竟不碰您?” 她臉色倏然發(fā)白,睜開眼時,眼底已是一片絕望的清醒。 “我不會讓他碰我?!彼f,“我早已想好要殺了他的,怎么可能留下隱患?” 他靜了很久,直到所有旖旎的余韻都在燭火中消散凈盡。 一陣風來,將那燭煙吹得飄忽了一下,在簾幕上蕩漾出千萬重明暗交疏的影子。 最后,他也沒有問出口,她會不會讓自己碰她。他總覺得,方才自己只要再用些力,她就會配合地張開口,甚至會配合地躺下去了;他所有那些卑鄙的愿望、庸俗的意趣、低劣的想象,在這一夜,她都會寬容。 畢竟在那山谷里的時候,她就曾無聲地寬容過他一次了。 可是方才,到底是什么力量讓他放開了她,他竟也感到迷茫了。 她平靜地凝望他半晌,然后脫了鞋履,躺上床去,又拉下了床簾。 “本宮累了。”她的聲音透過薄紗傳來,有些不真實,“歇了吧,柳先生?!?/br> 他沉默地望著那輕輕搖漾而終至平息的簾帷,直到眼睛都發(fā)酸發(fā)疼,才閉了閉眼。 “畢剝”一聲輕響,是那紅燭爆了個熱鬧的燈花。 (二) 待列國來賀的賓客使者都離開徐國,柳斜橋也很少再見到公主了。徐國正忙于厲兵秣馬,準備出征楚國,公主大約每隔半月會回來府里一次,問問他的生活如何、有何缺欠,偶爾也問問他對戰(zhàn)事的看法。但他已知道自己獻上的平楚方略她并不看好,也就不再獻丑。說到底,論戰(zhàn)場上的謀略,他們兄妹都比他強太多了。 這樣的日子,平靜安好,似乎和他娶她之前并無什么兩樣,有時他幾乎要以為時光停滯了,而新婚那夜的尷尬從未發(fā)生過。她在他面前笑得得體,每一字每一句都合乎身份,時而還顯露出款款的柔情—— 但他卻知道,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她。 他也覺得自己不知好歹,原本不曾期待過她真實地對待自己,可是在當真見過了真實之后,就會本能地反感她的一切偽裝了。 過了三個月,到正月里徐斂眉又來了一次,陪他吃了頓飯。 她說,徐醒塵馬上就要出征了,她問他想要什么。 他靜了靜,說:“在下希望從軍?!?/br> 她想也不想便道:“不行?!?/br> 他大約也料到了這樣的回絕,只是仍有些寥落似地,“殿下是想這樣讓我留在岑都一輩子么?” “如果可以我還真想這樣做?!彼淅漤?,“但你會留在岑都一輩子么,柳先生?” 他不想再爭辯下去。當她渾身豎起了防備的刺,對話就總是變得毫無意義。于是他說:“那在下請求,若世子得勝了,便將楚王全宗滅門吧。” 她的眼神微微一深。她是有些驚訝的,他從來沒說過這么狠毒的話??墒撬难劬Πl(fā)亮,冷冷的亮,那是仇恨的光,她很熟悉。她于是知道他是認真的。 “依軍禮,降虜不殺?!彼溃八麄?nèi)羰峭督盗?,本宮必須將他們帶回來?!?/br>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好像只要想到楚國王族還會活下去,就會讓他十分難受似的。 她端詳著他,慢慢道:“本宮可以答應(yīng),將他們帶回來后便交給先生處置,如何?” 他離座行禮,“多謝殿下。” 用完了膳,她便要離去,冬春之際天色昏黑,外頭的燈已掛起來,映著雪地里新踩的足印。他送她到門口,問道:“殿下下回何時來,在下也好做上些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