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不說話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沈嫻，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

    中午吃飯時，吳夫人和周夫人互相交換了幾個不太明顯的眼神后，吳夫人和顏悅色地開口道：“伯符，據(jù)說你看上人家益州使者的丫鬟了？什么時候把媳婦帶回家給娘瞧瞧??？”

    孫策正在喝粥，聽了親娘的話差點兒沒把粥噴出來。在他身邊，周瑜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正在努力憋笑。

    孫策怒瞪了周瑜一眼，無奈地轉(zhuǎn)頭看向吳夫人：“娘，這都什么跟什么??！您從哪兒聽來的這不靠譜的話？”

    媳婦兒沒有，那應(yīng)該算是您閨女。

    “大街上都傳遍了?！眳欠蛉肃凉值乜粗鴮O策：“你說你這孩子，有了喜歡的人也不說，結(jié)果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唉……”

    孫策心中浮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傳遍了？傳遍什么了？

    吳夫人繼續(xù)說道：“人家姑娘對你不錯，你也別挑三揀四的了，即使身份不夠，當(dāng)個妾也是可以的嘛……”

    孫策一臉驚悚地看著吳夫人：“等等娘！您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娘還沒七老八十呢！白紙黑字說的那么清楚，哪里就能誤會了！”吳夫人板起了臉教育孫策：“平時是怎么教育你的？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耸遣粫泄媚锵矚g的！”

    問題是我什么都沒做，我要擔(dān)當(dāng)什么……孫策簡直哭笑不得，他自覺辯不過吳夫人，便戳了戳一直埋頭努力喝粥的周瑜：“公瑾！幫我解釋一下！”

    周瑜慢吞吞地放下粥碗，他認(rèn)真地看著孫策：“伯符，算了，人家子婳姑娘又不喜歡你……”

    “周公瑾你瞎說什么啊啊??！”孫策呆了呆，然后他一把揪住周瑜的衣領(lǐng)開始晃晃晃。

    吳夫人大驚失色：“伯符！你干什么！你放開公瑾！”

    “你晃我也沒用啊?！敝荑ぱ萆习a了，他一臉沉痛地說道：“強扭的瓜不甜——”

    “壞人！”孫策悲憤地推開周瑜：“你們都是壞人！”

    說完孫策連飯也沒吃完就跑了。

    周瑜眼看玩得差不多了，再說下去估計孫策就要翻臉，便站起身對吳夫人和周夫人行了一禮：“伯母，娘，你們先吃，我去找找他。”

    之前一直縮在飯桌角落充當(dāng)背景板的孫權(quán)一抹嘴角扔了碗筷，他興致勃勃地看著周瑜：“二哥我也想去！”

    “行?！敝荑っO權(quán)的腦袋，握著他的手一起向外走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吳夫人憂心忡忡道：“伯符主意多，我管不了他了……”

    “唉，你何必cao這份心。”周夫人拍了拍吳夫人的手：“孩子們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讓他們?nèi)フ垓v吧！我也不知道公瑾天天干點什么?！?/br>
    “這哪兒能一樣？”吳夫人嘆口氣：“公瑾那孩子一向穩(wěn)重，伯符就毛毛躁躁的?！?/br>
    “我倒還覺得伯符性子好呢。”周夫人莞爾：“咱們看別人家的孩子總覺得好，看自己家的就覺得不順眼，都這樣。”

    吳夫人搖搖頭：“反正我就是喜歡公瑾……”

    周瑜和孫權(quán)找到孫策的時候，孫策正蹲在花壇邊叼著根草一臉迷茫地放空自己，周瑜把孫權(quán)往前推了推，孫權(quán)順勢跑到孫策身邊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哥！我問想問你個事兒……”

    “不是，沒有，不許問！”孫策煩躁地說道，他抬手揉亂了孫權(quán)的頭發(fā)：“怎么連你也跑來湊熱鬧？”

    孫權(quán)一臉無辜地看著孫策：“哥，其實我只是想問問我什么時候能見見三姐呀？”

    “嗯？”孫策聞言怔了怔，他微微抬起頭和周瑜對視，周瑜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孫權(quán)臉上洋溢著一股迷之喜悅：“公瑾哥都告訴我啦！”

    孫策神情復(fù)雜地盯著孫權(quán)，話卻是對周瑜說的：“你跟他說這些干嘛？”

    “為什么不能跟我說啊?！睂O權(quán)撇撇嘴。

    周瑜微微一笑：“他年紀(jì)也不小了，遲早得知道這些，瞞著費勁兒，還是說了吧?！?/br>
    “別給我惹事啊！”孫策舉著拳頭對孫權(quán)晃了晃，威脅道：“不許說出去！”

    “我知道！”孫權(quán)不滿地嘟噥：“人家又不傻?！?/br>
    三人一時之間安靜下來。

    孫權(quán)猶豫了再猶豫，還是神秘兮兮地湊到孫策耳邊問：“大哥，我三姐長得好看嗎？”

    孫策面無表情地盯著孫權(quán)。

    “好吧我不問了！”

    孫權(quán)條件反射抱頭蹲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可見平時沒少挨孫策的揍。

    “好看?！辈恢老肫鹆耸裁?，孫策忽然說道：“好看的很。”

    見孫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孫權(quán)嚇得直接竄回了周瑜的背后躲起來。

    在沈嫻他們抵達壽春的當(dāng)天，周瑜好說歹說軟硬兼施地把處在暴走邊緣的孫策拽回了家，確認(rèn)周圍安全之后，周瑜快速地向?qū)O策解釋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包括沈嫻他們此行的目的和計劃。在聽周瑜講述的時候，孫策的臉色由怒轉(zhuǎn)為詫異再由詫異轉(zhuǎn)為震驚，最后他胸中憋著的一口氣徹底消散，整個人興奮地蹦了起來。

    “真有她的！”孫策笑道：“不愧是我的結(jié)拜兄……妹！”

    “這件事情還需要你配合?！敝荑ぽp聲說道：“奉孝會想法挑撥袁公路讓他出兵周圍的郡，到時候不管他意屬的人選是不是你，你都要自告奮勇攬下這個活計。為了安撫你，袁公路可能會跟你說一些許諾的話，你當(dāng)面表現(xiàn)得感激一點糊弄糊弄他，背地里一個字兒都別相信就行了?！?/br>
    “沒問題！”孫策拍拍胸脯：“都交給我吧！”

    “袁公路自恃家大業(yè)大，并不把揚州其他世家放在眼中，他們的矛盾越深，我們就越有機會?！敝荑こ烈髌痰溃骸澳愠霰蟊M量不要得罪那些世家，剩下的交給小嫻去處理就好。”

    “行吧，反正我最煩跟那種人打交道了?！睂O策撓撓頭：“一句話繞個十萬八千里，誰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

    在經(jīng)過了周瑜的解釋后，孫策對于沈嫻跑來揚州的行為已經(jīng)淡定了，反正沈嫻是來干活的，又不是來玩的。如果沒有今天吳夫人問的這個問題，孫策的淡定情緒很可能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但吳夫人的話揭開了孫策一直以來都沒注意過的東西，他這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竟然有那么多人都狂熱地關(guān)注著他的一舉一動。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孫策覺得自己一個漢子，即使在小說話本和評書中跟再多的妹子有一腿，吃虧的也不是他，別人也只會夸他風(fēng)流不羈；然而沈嫻一個妹子要是跟幾個男的同時糾葛，即使那些都是假的，是故事里胡編亂造出來的，依舊會有大把大把的人蹦出來罵她。

    嗯……雖然罵的是子婳而不是劉嫻，但孫策還是很不爽。

    都怪郭嘉！孫策憤憤地想。

    沈嫻藝高人膽大，即使被這么多姑娘放在心尖上惦記著，她依然無所畏懼，換了身輕便的衣裙就打算出府去壽春的大街小巷轉(zhuǎn)轉(zhuǎn)，了解了解各種物價，圍觀一下百姓的精神風(fēng)貌，就能分析調(diào)查出壽春此時的經(jīng)濟狀況大致如何，打起仗來能堅持多久。

    郭嘉跟在沈嫻后面一直轉(zhuǎn)悠：“主公你帶個人一起去吧，你一個人我真不放心，要是出點什么事兒回了益州我會被他們譴責(zé)致死的。”

    “現(xiàn)在知道怕了?！鄙驄箤畏藗€白眼：“之前你胡編亂造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呢？”

    “主公！”郭嘉堅定地說道：“你帶上老典！或者帶上子龍啊！反正他們也沒事做，袁公路接見我之前大家都沒事做，憋著也是憋著，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嘛?！?/br>
    “沈嫻無奈道：“我一個丫鬟，出門帶個將軍，這算是怎么回事??！”

    郭嘉摸著下巴思考：“要不然我給你抬個身份？”

    想也知道郭嘉會把丫鬟這個身份抬成什么，沈嫻呵呵一笑：“不必了！我就喜歡現(xiàn)在這樣！”

    郭嘉勸說無果，對著回廊一側(cè)悄悄招招手，西涼漢子一臉無語地轉(zhuǎn)身去請趙云了。

    沈嫻出門之前，趙云一襲白袍風(fēng)度翩翩地走了過來，他面帶笑意地對沈嫻抱拳道：“主公，要出去逛逛嗎？”

    沈嫻面無表情地盯著郭嘉，郭嘉抬頭看天。

    “或者我去叫老典來？”趙云低聲說道：“主公你帶上個人吧，我們不放心，臨出門前昭姬姑娘……”

    沈嫻一聽蔡琰就心軟，她擺擺手說道：“行行行，那就一起吧?！?/br>
    壽春與成都很不相同，這里青磚白瓦，小溪河流穿城而過，來來往往的百姓們cao著一口溫柔綿軟的語調(diào)，連吵架罵人都是那么風(fēng)情萬種。

    ……雖然沈嫻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但這并不妨礙她感受那唱歌一般的美好。

    “子龍你能聽懂嘛？”沈嫻問道。

    趙云搖搖頭：“主……子婳姑娘，說實話我連你們益州話聽得也不是很明白，幸虧大家平時都說官話，這個我學(xué)過。”

    “語言不通真是個很大的交流障礙啊……”沈嫻感嘆道。

    漢朝的官話與后代的普通話也有很大差別，據(jù)考證發(fā)音大多與粵語相似，這是因為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是楚人，在一統(tǒng)天下后便把楚地的雅語作為官話推向全國，而楚語與中原地區(qū)的官話極為相似，學(xué)起來并不困難，便漸漸被人們所接受。

    像沈嫻這種除了普通話之外啥也不會的人，要不是系統(tǒng)自動加載了語言轉(zhuǎn)化，她別說寫字了，就連說出來的話也不見得有人能聽懂，當(dāng)然別人也聽不懂她的，又聾又啞簡直悲慘。

    沈嫻在一處販賣釵環(huán)飾品的小攤前停了下來，這攤上有兩把發(fā)釵制作的很不錯，花樣精巧討喜，一把形似蝴蝶展翅，一把恰如朵朵祥云。

    “這兩個怎么賣？”沈嫻問道。

    “姑娘不是本地人？”小販奇怪地看了沈嫻一眼，隨即將目光挪到了趙云身上。

    “跟大哥前來探親戚的?！鄙驄剐α诵?，拿起蝴蝶展翅的發(fā)釵轉(zhuǎn)頭問趙云：“哥，我看這個簪子不錯，嫂子戴一定漂亮，買一支唄？”

    趙云：“……”

    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言不合就開始演戲了。

    可主公你演戲就演戲，你拽上我做什么？

    趙云哭笑不得，而沈嫻問了之后也沒指著能聽到他的回答，她握著蝴蝶展翅看了看，又拿起另一把祥云的自言自語道：“這把給昭姬jiejie，這把給倩姐～挺配的?！?/br>
    就在沈嫻要掏錢的時候，趙云忽然按住了她的手。沈嫻疑惑地看過去，只見趙云一言不發(fā)地從攤子的角落里抽出了一支木簪子，簪尾雕著一簇半開未開的桃花。

    “這個。”趙云淡淡說道。

    這次輪到沈嫻無語了。

    趙云肯定不會閑的沒事干給蔡琰買簪子，給沈嫻買想來也不可能，那剩下就只有一個人選咯？

    “給嫂子的？”沈嫻晃了晃桃花簪，試探著問道。

    趙云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微微點點頭。

    “買買買！”沈嫻頓時喜笑顏開，她立馬掏錢遞給小販，把三根簪子全都收進懷里。

    “你們這家倒也真是奇怪。”小販找錢的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沈嫻聊天：“兄妹結(jié)伴出行，把嫂子扔家里？”

    沈嫻心想這賣東西的孩子怎么這么八卦！她微微一笑，隨口解釋道：“我嫂子還沒過門呢……話說你問這么清楚干什么？”

    沈嫻忽然沉下臉，她陰仄仄地盯著小販。

    “姑姑姑娘誤會了。”小販被嚇了一跳，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我就是隨口問問……聊聊嘛?！?/br>
    沈嫻一把搶過找零的錢，單手叉腰抬著下巴怒視小販：“跟你沒什么好聊的！”

    沈嫻說完便轉(zhuǎn)頭往前走，趙云搖搖頭，對小販溫和道：“對不住這位小哥，舍妹被我慣壞了，失禮之處還望見諒?！?/br>
    “沒什么沒什么?！毙∝湆擂蔚財[手。

    等二人走得看不見影子后，小販低頭匆匆拾掇了自己的攤子，快步離開了。

    “果然?！鄙驄贡е觳部吭趬强葱∝溤谒麄冏吆蟛痪靡簿碇欣畲颐﹄x開，甚至掉了幾支發(fā)簪釵環(huán)在地上都顧不得撿，便知道這人并非真正的商販，恐怕是袁術(shù)或者他的手下人派來監(jiān)視他們這幫益州來使的：“要真沒一個人看著我反而奇怪了……猜猜看這條街上有多少這種人？總不會全都是吧?！?/br>
    “那個也是。”趙云指著酒肆外甩著毛巾四處轉(zhuǎn)悠的小二低聲說道：“之前他一直盯著我們，我們離開之后他就東張西望的，還把什么東西交給了剛才喝酒的那位?！?/br>
    “哼，人夠多的。”沈嫻冷笑道：“袁公路防得這么死，我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二位夫人安全帶出來呢？”

    趙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沈嫻嘆口氣：“走吧，慢慢看慢慢想，我不信袁公路的防守一直這么嚴(yán)密……他總有松懈的時候。”

    二人一邊說一邊穿過小巷來到了另一片街區(qū)，這時前方忽然傳來陣陣喧嘩聲，沈嫻疑惑地望去，發(fā)現(xiàn)有好多人聚集在一座宅邸的周圍不遠處，而且大多都是女孩子。這些妹子們手挽手三三兩兩湊做一堆躲在墻角邊、小攤后等等自以為隱秘的位置，指著緊閉的大門竊竊私語，臉上時不時流露出一抹嬌羞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