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宣，你說這條運河叫什么名字？”林幼瑤道。

    “什么名字？我沒有想過。”柳無宣道。

    “我想過?！绷钟赚幍?。

    “哦？叫什么名字？”柳無宣笑問道。

    “我先賣個關(guān)子，等運河通航了，再告訴你?！绷钟赚幍馈?/br>
    柳無宣輕笑：“那我要加緊這運河的工事了。”

    “這次你在京城能呆多久？”林幼瑤問道。

    “大約十日左右便要回運河工事那里，我本來想去端王府拜見你的。打聽了一圈，你回娘家小住，就轉(zhuǎn)到林府來了，”柳無宣，“不怪我唐突吧？”

    林幼瑤搖搖頭：“怎么會？”

    柳無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一直想問你，幼瑤，你可曾對我有片刻的動心？”

    林幼瑤聞言一滯，卻是別過了眼。

    未等林幼瑤開口回答，柳無宣便接著說道：“罷了，幼瑤，你別回答了。無論有或者沒有，與我而言，都是徒增煩惱。若是沒有，我心中便是凄苦無奈，若是有，我更加惋惜悵然?！?/br>
    林幼瑤便不作答，只是嘆息。

    坐了一會兒，柳無宣便起身告辭，林幼瑤把柳無宣送出了大門。

    “公子?！遍T口有一個女子在等柳無宣。

    林幼瑤朝那女子看了過去。那女子三十來歲，卻還是未嫁的打扮。雖說已經(jīng)不是韶華年紀，卻是明艷動人，衣著樸素，卻也難掩妖嬈的身段。

    柳無宣看到林幼瑤的目光，便解釋起來：“這是紅袖，原本跟你二姐一樣，是怡香院的清官，一直為我做事。后來，我舍了一身的家業(yè)，她卻執(zhí)意跟隨?！?/br>
    柳無宣接著道：“紅袖年輕時不懂事，曾經(jīng)害過你。你在如雪閣的時候，她下毒害你。不過端王殿下已經(jīng)讓她吃盡了苦頭。如今她已悔改。幼瑤，可否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就原諒她吧？”

    林幼瑤點頭：“好。”

    她畢竟被救了回來，現(xiàn)在還活的好好的。事情過去那么久了，提起這件事情，她心里平靜的很。這紅袖如今常伴柳無宣左右，就算看在柳無宣的份上，她又怎能再計較？

    看著柳無宣和紅袖一前一后離去的身影，林幼瑤又在心中嘆了口氣。

    ——

    永興二十年，楚國皇宮內(nèi)：

    “阿賢，快些，快些，董嬤嬤已經(jīng)來了?！?/br>
    “哎，來了?！边@個名叫阿賢的姑娘答了一句，急急忙忙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阿賢不過十六七歲，扎著一對兒閨閣中姑娘常扎的雙丫髻。

    她從屋子門口轉(zhuǎn)了出來，青衫碧裙，嬌俏動人，身如剛剛抽了新綠的河畔柳枝。一雙大眼兒卻是極為明亮。

    那漂亮的眼睛一眨：“我來了?！?/br>
    “快站好吧?！?/br>
    “噯?！?/br>
    幾排少女排整齊了，站在楚國皇宮的一處空地。各個都是青蔥般的水靈，千姿百態(tài)。若是細細數(shù)一數(shù)，大約有五六十個。

    這些妙齡少女都是今年最新甄選入宮的秀女。

    “陛下已經(jīng)在等著了，你們動作快些?！倍瓔邒哒松?/br>
    董嬤嬤已經(jīng)是宮里頭的老人了，管事多年，自然一派威嚴作風(fēng)：“都排好了，不要走亂了隊伍，惹得陛下不悅?，F(xiàn)在不是爭寵出頭的時候，壞了規(guī)矩，是要受罰的?！?/br>
    “是。”幾十個少女的聲音婉轉(zhuǎn)流鶯，合在一起的和聲，說不出的好聽。

    “跟著我走吧。”董嬤嬤說道。

    “是?！?/br>
    幾十個少女排成一隊，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在董嬤嬤身后。

    阿賢也在其中，走路的姿勢規(guī)規(guī)矩矩，卻也壓不住少女活潑的心思，一雙眼偷偷的用余光掃著楚皇宮里春日的景色。

    今日陽光正好，微風(fēng)輕拂，楚皇宮里奇花異草，或含苞待放，或盛放大開。

    這樣的日子，讓人心情大好。她心情不錯，想必一會兒見她們的陛下心情也應(yīng)該不錯吧。

    阿賢腦子里東想西想的，忽然聽道一聲：“停?！?/br>
    那好像是董嬤嬤的喊聲。阿賢腳來不及剎車，差點撞到了前面的人。

    堪堪站好，阿賢的余光看到董嬤嬤掃來的目光，向冰渣一般。

    她一個激靈，連忙站直了身子，卻沒有看到正位上那雙朝她看過來的桃花眼，帶著戲虐。

    跟著眾人一起行了福禮：“吾皇萬歲?！?/br>
    “起吧?！笔谴己竦哪凶勇曇?。

    “是。”眾繡女紛紛站了起來。

    阿賢垂著腦袋，她知道這個時候是不能抬頭的。抬頭看那個主位上的人是沖撞，沖撞陛下，是一條罪。

    可是她有個壞毛病就是好奇心重，她實在對這個已經(jīng)不惑之年的帝好奇得緊。

    據(jù)說這個皇帝在還是皇子的時候，就素有風(fēng)流的名聲，還時常去京城里頭的妓院。不過登基之后，卻不是什么貪色的人?；蕦m里只有每隔幾年例行采選，沒有再聽說過什么荒唐的舉動。

    她還聽說這個皇帝，登基快十幾年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立后，后宮之中，也沒有特別受寵的嬪妃。有些位份不高的嬪妃，輪流侍寢，雨露均沾。所以現(xiàn)在的幾個皇子皇女，生母分位都不高。

    她還聽說原本這皇位不是他的。長幼有序，陛下排行老三，是先帝最小的兒子。可是，太子身故，原來的二皇子，到現(xiàn)在還關(guān)著呢。所以他這個最不可能登上大寶的小兒子卻是登上了皇位。

    她心里實在好奇，想看看這個皇帝倒底長的什么樣？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只想用余光掃一下他便是，想來是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

    她的目光剛剛掃到那里，便撞到主位上那人掠過來的目光。她只看到他眸子里閃過的光點，和明黃色五爪金龍的袍子。

    她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頭，心在胸口亂跳。她剛剛是被抓包了嗎？頭快埋到胸口了。

    突然一只節(jié)骨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的下巴處，把她的臉抬了起來：“把頭垂那么低，讓朕怎么看？”

    她抬眸，看到了這個年逾四十的皇帝。大約是因為養(yǎng)尊處優(yōu)，快四十的人了，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么痕跡，反倒給他增加了幾分青年男子沒有的穩(wěn)重城府。濃眉之下，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這桃花眼在他臉上不顯女氣，卻是平添了幾分風(fēng)流之意。

    他沒有笑，眼里卻帶著促狹：“報上名字？”

    “阿，阿賢?！卑①t咬了下唇說道。

    這回穆連煜倒是笑了。阿賢？一般這種時候，不是應(yīng)該自報家門，是哪家哪家的第幾女，家父是誰誰誰嗎？問她名字，就真的只報上閨名，是誰家的都不說？沒教過還是怎么？

    阿賢見皇帝笑了，居然看呆了。長著桃花眼的年長男人，笑起來也能這么好看。

    穆連煜見這阿賢一副嬌憨可愛的模樣，有心逗弄她一下。

    他湊近了她，偏過頭，在她耳邊低語：“準備一下，今天夜里侍寢?！?/br>
    啊？

    ——

    永興二十九年：

    永興帝年逾五十，他的后宮之中終于有了位份最高的妃子。

    賢妃，賢良淑德，四妃之首。

    賢妃深受龍寵，盛眷不衰，一時間風(fēng)光無限。

    ——

    永興三十年：

    一條貫穿楚國南北的運河終于通航了。

    從此以后南糧北運。

    北方邊境之地，再也不用擔(dān)心糧草問題，軍需問題迎刃而解。

    齊楚邊境再無憂患。

    為了牽制柳無宣，楚國朝廷給他的財物人力支持十分節(jié)制，生生耗了他三十年之久。而楚國國力也沒有因此有所損耗。

    柳無宣因為運河而名垂千古。

    這條運河也有個好聽的名字：

    無宣河。

    河如其名，涓涓河水，靜靜流淌。

    ——

    永興三十一年：

    端王穆景瑜退位給自己的嫡長子，自己攜妻子不知所蹤。

    ——

    永興三十九年：

    永興帝穆連煜駕崩，新帝繼位。

    永興帝穆連煜二十二歲登基，在位三十九年，享年六十一歲。

    在位三十九年期間，楚國未發(fā)生重大戰(zhàn)事，百姓得以安居樂業(yè)，國力大盛。

    永興帝謚號景。

    永興帝終生未立后。

    ——

    “殿下，你為什么一定要到江寧來？”林幼瑤偏頭問道。

    穆景瑜拉起林幼瑤的手在庭湖邊慢慢散著步。

    已近傍晚，西邊的彩霞映紅了半邊的天空，到映在鏡子一般平靜的湖面，把大半個湖面也映成一片霞彩。

    微風(fēng)拂過，水面霞光倒影浮出漣漪，波光粼粼。

    “你不覺得庭湖的風(fēng)光極美？”穆景瑜道，“那時，你在江寧，有一段日子不在我身邊。我們到這里來相依相守，也好補償。”

    林幼瑤抽抽嘴，這男人怎么那么能糾結(jié)？她從真園逃出來的事情，他竟然可以糾結(jié)幾十年。

    穆景瑜朝自己的妻子看過去，看她表情便能猜到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