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殿下,我明白了?!绷钟赚幪痤^,“以工代賑之法確實急不得。因為貪墨或者糧食太貴,官府可能會拿不出足夠的糧食。如果官府只是施個粥、賑個糧,那么無非是難民實際拿到的糧食少了一些,還不會引起太大的后果。相反,如果官府實行以工代賑之法,用了難民的勞力,卻給不足糧食的話,那難民一定會反抗的。那么多難民聚集在一起,會發(fā)生有規(guī)模的暴動,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哦。” 穆景瑜緩聲說道:“以工代賑,一要發(fā)得出足夠的糧食,二要發(fā)出的糧食能足額到難民手里?!?/br> “唉!”林幼瑤大聲嘆了口氣。 穆景瑜見林幼瑤擰巴著小臉,一副沮喪的模樣,萬年寒潭般冷然的眸子,莫名柔了幾分:“以工代賑這個法子確實非常好。這次水患,可以在江寧試行,只是要等時機成熟?!?/br> 林幼瑤換了一只手托腮:“殿下,那我們該怎么辦???” 穆景瑜沉默了幾息,隨后說道:“梁品昀?!甭曇舯韧崭淞藥追?。 “啊?”林幼瑤道,“殿下要把梁品昀抓起來?” 穆景瑜恩了一聲,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林幼瑤,絲毫沒有避諱:“梁品昀的舅家是江寧最大的糧商,庫中一定有足夠的存糧。解決了梁品昀,連同他的舅家一起處置,他家的存糧充公,江寧府的糧食問題便可迎刃而解?!?/br> 林幼瑤愣了愣,隨即咧開嘴,笑了起來。 梁品昀和他小舅子大發(fā)災(zāi)難財,確實是不是東西,不過原來殿下也是個腹黑的主兒啊。搞到梁品昀,弄來他們家的庫糧,江南的糧食問題就可以解決了。這梁品昀要倒霉了,貪墨了那么久,他小舅子為了存糧食,應(yīng)該也費了不少心思,到頭來原來是為了給公家存銀存糧了。 她笑瞇瞇:“那殿下快把梁品昀抓起來吧?!?/br> 穆景瑜搖搖頭:“師出無名?!?/br> “找不理由抓?”林幼瑤道。 穆景瑜道:“每逢災(zāi)年糧價都會漲,今年確實比往年漲的更多,但是今年的水患也比往年更嚴重。我們不能因為糧價漲,就給同知定了罪。 至于,官府向梁品昀舅家買糧一事,恩,官員外戚從商,我楚國也沒有禁止過,也沒有明文禁止官府向官員的親戚采買糧食。所我們以也不能因為官府向梁品昀舅家買糧,就給他定罪。如果就此草率的給梁品昀定罪,難以服眾?!?/br> 林幼瑤低頭想了想:“殿下,那貪墨呢?” 穆景瑜眸子一縮:“要查。” 第二日上午,穆景瑜在書房傳喚了梁品昀。林幼瑤坐在小桌子前,默默看著。 “殿下?!绷浩逢朗┦┤蛔叩侥戮拌じ?,行了一禮。 林幼瑤看這梁品昀長的眉清目秀,斯斯文文,恂恂然透著一股書卷之氣,又想到他貪墨銀兩,假公濟私的那些事兒,覺得這梁品昀臉上就寫了四個大字“斯文敗類?!?/br> “起來吧?!蹦戮拌ふZ氣平淡,不驚不怒,“關(guān)于賑災(zāi)銀兩的使用,昨天本殿未及細問,所以今天喚你來仔細問問。” “殿下請問。”梁品昀道。 ☆、第96章 誰在看賬冊? “你昨日說京里下?lián)艿馁c災(zāi)銀兩已經(jīng)用了一半了,都買了什么糧食,什么物件,各耗費了多少銀兩,你同本殿詳細說一說。”穆景瑜道。 “是,殿下?!绷浩逢缿?yīng)道。 于是,梁品昀把賑災(zāi)銀兩的用處詳詳細細的向穆景瑜稟告起來。梁品昀站在穆景瑜的面前,只微微曲了腰,做出應(yīng)有的恭敬卻不卑微,行為舉止十分妥當。說起賑災(zāi)銀兩,他也是侃侃而談,頭頭是道。 而穆景瑜依舊是端坐著,神情嚴肅,仔細聽著梁品昀的話,間或點個頭,示意梁品昀接著說下去。 林幼瑤靜靜的看著他們,心里腹誹,這一問一答的場面,不知底細的人一定會真的認為,這只是下級向上級匯報工作,而上級在認真聆聽。這哪里有半點要抓人的樣子? 真會演,林幼瑤心道,這演技加顏值,可以上天了…… 一刻鐘過去了,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 林幼瑤聽了一個多時辰兩人的問答,終于聽到穆景瑜狀似隨意的說道:“本殿知道大概了。此外,梁同知,這賑災(zāi)銀兩可專門設(shè)有賬冊?” 梁品昀頓了一下:“有的。按照慣例,賑災(zāi)銀兩需專設(shè)賬冊記錄進出,不得與府衙的其他賬冊相互混同。下官不敢懈怠,設(shè)有專門賬冊?!?/br> “恩,搬來,讓本殿翻翻?!蹦戮拌さ馈?/br> “殿下,”梁品昀遲疑了一下,“賬冊有許多……” 穆景瑜冰冷淡然的目光向梁品昀投了過去:“全部搬來?!?/br> “是,殿下?!?/br> 梁品昀從穆景瑜書房退出去的時候,官袍的衣袖已經(jīng)被他攥成了一團,他的手掌心,在這深秋的時節(jié),竟然出了一層薄汗。 ~ 不一會兒,賑災(zāi)銀兩的賬冊就都被搬來了。真的如同梁品昀所說,賬冊有很多。線裝的賬冊一本又一本,有厚有簿,足足摞了半人高。 穆景瑜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一般賬冊,翻了開來。 少時,他合起了賬冊,手指在賬冊背脊上摩挲了一下,又把賬冊放了回去。 他低聲嘆了口氣。 “殿下?怎么了?”林幼瑤道。 “這些賬冊看起來是極為有經(jīng)驗的老簿記做的,而且賬冊極多,量極大。要查出問題來,十分不易。就算能查出來,也需要很長時間。江寧府的庫糧所剩不多了,就算倒時真的查出了問題,也為時已晚了?!蹦戮拌ふf道。 林幼瑤從小桌后面繞了出來,走到穆景瑜旁邊,拿起他書案上的那本賬冊,翻了起來。這賬冊寫的字跡工整,條目清晰,內(nèi)容詳細,確實是做的一手好賬啊。 她又翻了幾頁,心中暗道,這就是單式記賬法了。 林幼瑤前世的工作是個財務(wù),對賬務(wù)處理還是頗為熟悉的?,F(xiàn)代賬務(wù)處理用的是復(fù)式記賬法,而古代用的是單式記賬法。復(fù)式記賬法用借貸平衡的方法,使賬務(wù)四平八穩(wěn),想要在賬里做手腳,十分不易。單式記賬法就不同了,要在賬里做手腳很簡單,而且很難查出來。 林幼瑤靜默了一會兒,抬頭道:“殿下,這賬冊我來看?!?/br> “恩?”穆景瑜轉(zhuǎn)過頭訝異道。 林幼瑤蛾眉一抬,小嘴一咧,睫毛一眨:“這賬冊,我來看!” ~~~~ 江寧府衙的西廳中,梁品昀來回踱著步子,他雙手背在身后,步履急促,完全不似剛才在穆景瑜書房里的淡定,而是顯得十分焦躁。 這時,從門口走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男子身材不高,長相普通,穿了一身衙役的公服。身上是皂色的短袍,腰間系了紅色的腰帶,背后有一個圈,圈里寫了一個“衙”字。 “阿青,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梁品昀見到這個名叫“阿青”的衙役,快速向前走了幾步,走到阿青的面前。 “大人,小的打探到了。”阿青道:“世子書房的門和窗都是開著的。不過這是世子的書房,門口有人守著,小的也不敢走的太近,只能遠遠的瞧上一眼。所以小的就在書房附近來來回回的走動,裝作巡邏的樣子,在偶爾往世子書房里頭瞟上一眼?!?/br> “好了,快說吧,到底打探到了些什么?”梁品昀抬起一只手,握住官袍寬大的袖口。 “世子的書房里摞了厚厚一疊的賬冊?!卑⑶嗟馈?/br> “世子在看賬冊?”未等阿青說完,梁品昀就接口問道。 “世子沒有看到賬冊,別人在看?!卑⑶嗟馈?/br> “誰在看?”梁品昀手心攥緊了衣袖,袖口出現(xiàn)了褶皺。 “是個丫環(huán)?!卑⑶嗾f道。 “丫環(huán)?”梁品昀怔了。 “還是個長得十分漂亮的丫環(huán)?!卑⑶嘟又馈?/br> “你是說世子殿下讓一個丫環(huán)在書房里看賬冊?當真?”梁品昀將信將疑。 “當然,大人,千真萬確,這可是小的親眼所見,怎么會有假?!卑⑶嗟?,“這丫環(huán)我之前也遠遠的見到過。聽說這丫環(huán),世子殿下如今可是寵得緊!去哪兒都帶著的。連中午休息的那片刻時間,都要帶進屋子里暖床的。不過說起來,那丫環(huán)長得可真是俊俏,也難怪世子殿下會那樣寵著,怕是這閨闈之中,也是樂趣無窮啊?!卑⑶嗾f著小眼也瞇了起來。 梁品昀吐出一口氣,攥著衣袖的手也漸漸松了開來。叫個丫環(huán)翻賬冊,看來世子殿下問他要賬冊只是意思意思,走個過場,并沒有真的打算把賬冊往細里查,往死里查。 一定是因為世子殿下給他的壓迫感太強,所以他緊張過了頭,是他多心了。 梁品昀之前緊張萬分的心終于平靜下來。 他雙手重新背到了身后,睨了一眼說個不停的阿青:“阿青,殿下閨闈的事情,豈是你能置喙的?” ☆、第97章 美人計?你贏了! 離開府衙的時候,林幼瑤揣了幾本賬冊,帶回真園。 晚上,進了真園的書房,穆景瑜看折子看書冊,而林幼瑤則是看賬冊。 她將賬冊中記錄的每一筆支出用阿拉伯數(shù)字的形式,謄寫到一本空白的冊子上。再用現(xiàn)代復(fù)式記賬法中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的法則,將這些支出整理歸納。 有事情忙的時候,時間就會過的飛快。子時了,林幼瑤還在那里寫寫算算。 穆景瑜將手中的毛筆,放入筆洗涮了一涮,清洗干凈以后,查回了筆筒。隨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林幼瑤。 只見林幼瑤面前攤開了一本賬冊和一本空白冊子,她手里握著筆一邊看一邊寫。姿勢不甚優(yōu)雅,甚至連端正也算不上,但是神情卻是格外專注。一雙明眸在燭火的映襯下,閃著點點星光。 穆景瑜心里不愿打擾她,但是時辰實在不在早了。他一個男人熬夜就熬夜了,一個女兒家那么晚了還在為了查賬費神費力的。都是為了他吧。他的心似乎也被暖色的燭光照的暖了幾分。 “幼瑤?!蹦戮拌た桃夥湃崃寺曇?,朝林幼瑤喊了一聲。 “恩?殿下?!绷钟赚幍椭^,眼睛盯著賬冊。 “幼瑤?!蹦戮拌の⑽⑼祥L了音,又喊了一聲。 “恩?”林幼瑤終于抬起頭,不明所以的朝穆景瑜看過去。 “幼瑤,”又是一聲,“時辰不早了,該休息了?!蹦戮拌さ?。 林幼瑤笑了一笑:“我再看會,馬上就好了。哦,殿下,你先回去睡吧,不用等我的?!?/br> “時辰不早了,明日再看?!蹦戮拌さ馈?/br> “看到一半沒看完多難受,我再看看啊。”林幼瑤說罷,又低下頭,看了起來。 在她低頭之后,只過了幾息時間,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wěn),帶著他習慣的步履節(jié)奏。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握著毛筆的手被覆住了。 穆景瑜的大手包裹在她的手上,慢慢的從她的手心里把毛筆抽了出來。隨著他抽筆的動作,他的手在她手上緩緩向上摩挲了一次。 “殿下,我還有一點就看完。馬上就看完了?!绷钟赚幝曇魸u漸輕了下去,她抬頭看到了他的眸子。幽黑的顏色就像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了一般。不知是不是因為燭火搖紅,清冷的眸子也浮出了暖意。 穆景瑜伸手將她垂下的碎發(fā)別到腦后:“別看了,明日看也是一樣的。你自己說過什么,積勞易成疾,張弛需有度,水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怎么擱自己身上就想不明白?” 他邊說邊慢慢的移到林幼瑤的背后,雙手握住林幼瑤椅子的椅背,用力一拉,那椅子連同林幼瑤一起從桌子前拉了開來。 林幼瑤有些懵,眨了下眼,這么大力氣啊?這么大力氣,要干嘛啊……。 穆景瑜不管林幼瑤怔仲的表情,繞道林幼瑤的身前,俯下身,雙手從她手臂內(nèi)側(cè)伸入,扶住她的胸口兩側(cè),準備把林幼瑤從椅子里提起來。 “殿下……?!绷钟赚幍念i間全是男人的呼吸,她目光以及,是他束起的長發(fā)。她的臉頰放湯起來。這么近,有些受不住。 終于,穆景瑜雙手一用力,把林幼瑤從椅子里提了出來,再把人往前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