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的選角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實際上除了個別角色選角小組們對人選有爭議之外，多數(shù)的角色其實在試鏡開始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都敲定下來了。

    而那些讓他們斟酌了許久的其他角色的扮演者，通過這一次的試鏡也有了心目中的合適人選。

    考慮到拍攝現(xiàn)場的每一天都是一大筆資金在燃燒，在試鏡結(jié)束的當(dāng)天晚上，導(dǎo)演就催促著安于把名單確定了下來然后一個個打了電話發(fā)了短信和郵件通知他們選角的結(jié)果，然后在第二天，整個劇組就籌建完成，作為副導(dǎo)演承擔(dān)著劇組絕大多數(shù)工作的安于，也就開始了自己忙碌的劇組生活。

    “小安導(dǎo)，道具做好了您看看合不合適還需不需要改？”這是第三次被要求返工的道具組。

    “小安導(dǎo)，群演人齊了衣服讓他們換好了您要不要提前給他們訓(xùn)訓(xùn)話什么的？”這是負責(zé)群眾演員挑選工作的選角導(dǎo)演。

    “小安導(dǎo)，四號機這邊光線不太好，能不能讓道具組把那個盆栽挪挪？”這是攝像組那群胖大叔。

    “小安導(dǎo)，……”

    主要演員們還沒到位，現(xiàn)場的布置和群演的排戲卻要提前開始，而這些零零碎碎的活，全部都是由安于來負責(zé)管理的，他已經(jīng)負責(zé)這類事情負責(zé)了快兩年了。

    一幫人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安于圍在了中間，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要求又對別人指指點點橫挑鼻子豎挑眼，不遠處，那群剛被帶過來的群眾演員穿著戲服一臉好奇的圍觀模樣。

    安于面不改色，先是從一堆人中挑出了選角導(dǎo)演敲定了和群眾演員講戲的時間讓他去聯(lián)系禮儀指導(dǎo)，然后再把剩下的幾個人的問題從最簡單的開始處理，一直到最復(fù)雜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群人打發(fā)了。

    看著這群人離開后依舊歡歡喜喜做著自己工作各司其職的模樣，安于背過身去偷偷舒了口氣——

    雖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處理這些事了，但這種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的滋味他依舊不太能夠適應(yīng)。

    安于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被自己的師父霍導(dǎo)拉扯到劇組中央，讓他一個處理這種臺前幕后工作時候，那種手足無措又膽戰(zhàn)心驚的感覺。

    當(dāng)時，他一個人站在那群人的中間，面對著所有人挑剔的目光，戰(zhàn)戰(zhàn)兢兢結(jié)結(jié)巴巴下著自己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第一個命令……

    對比起當(dāng)初，再看看現(xiàn)在，安于對自己的處理手段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姐弟》劇組的幕后人員幾乎都是霍導(dǎo)和他師弟兩個人用熟了的那波人，換句話說，其中許多人的工齡甚至比安于的年齡都要大。

    面對這樣一群人，安于覺得自己只要能夠指揮得動，能讓他們愿意聽他的話，就已經(jīng)很滿意了。至于其他的……

    等他本事到了，他也會有自己的班底的。

    安于相信。

    ……

    ……

    現(xiàn)場布置的工作，說復(fù)雜也復(fù)雜，說簡單卻也很簡單，只要做熟練了、人手又足夠，花上半天一天的緊緊巴巴也就做好了。

    安于再一次審查了一遍大家這一天的勞動成果后，看了眼手表后笑著點頭允許大家提前下班。

    在眾人歡呼離去后，他又理了理衣服，從角落里拿出了自己放了一整天的東西，從不知道哪里掏出了個花花綠綠的紙袋子，把東西塞了進去，然后興沖沖地出了門，拐了角，穿過一條弄堂，到了另一個劇組。

    另一個正在拍戲，并且還沒有結(jié)束的劇組。

    安于站在場外，透過密密的人群，看向了片場內(nèi)。

    這是一個武俠電影劇組，所有的演員都是俠客的打扮，或拿著劍，或耍著刀，男女主角正劍拔弩張相互對峙，氣鼓鼓瞪大了眼睛，搞笑又讓人覺得溫馨。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男女主角的對戲上面，安于卻在看了男女主角兩秒鐘，評價了下對方的走位姿勢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整個場上唯一沒有作俠客打扮的女孩子身上。

    那個女孩子文文靜靜，端坐在高位，眼睛好奇地看向主角那一邊，卻在眾人都哈哈大笑又大聲起哄的時候，只是用繡帕捂住嘴，彎著眼睛。她端端地坐在位子上，占據(jù)著座椅的四分之一，從頭到尾都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響。

    大家閨秀，靜如處子。

    安于癡癡地看著女孩的一顰一笑，看著她目光狡黠又暗含羨慕，看著她在現(xiàn)場一片sao亂的時候揮手招來自己的管家，朝著對方耳語幾句，就解了這場亂局，然后又看著她緩緩起身，步步金蓮，走下臺，走出人群，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嗯？不對？！

    朝，朝著他的方向？！

    他的方向！

    安于才反應(yīng)過來，女孩已經(jīng)腳步輕快地來到他的面前，抬起頭沖著他露出明媚的笑。

    “安于你來看我嗎？”

    她的袖子寬大，隨著兩條胳膊擺動著，時不時就觸碰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膚，弄得他胳膊癢癢的，心也跟著癢癢的。

    “你看我這次表演怎么樣？有沒有那種電影要的感覺？”

    “挺，挺好?！?/br>
    他什么都還沒準備好，被問了這么個問題，有些神色恍惚，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道。

    看到那個女孩瞇著眼睛張嘴像是要再問他什么問題似的，他趕緊把手里已經(jīng)提了許久的紙袋遞了過去，示意著對方接過手，然后在看到對方女孩子好奇地探著頭往紙袋里面看的時候，又終于想明白自己要說些什么，解釋道：

    “這里面是我找其他導(dǎo)演要到的你這幾年試鏡的角色，最后扮演者的試鏡錄像?！?/br>
    女孩的目光從紙袋逐漸轉(zhuǎn)移到了他的身上，像是一道光一樣，讓他整個人都變熱，熱到舌頭都化了。

    “我，我，那個，你，你，我覺得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多看看他們的表演……”

    你可以多學(xué)一點，憑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很快就領(lǐng)悟到這其中的精髓，然后順利進軍大熒幕。我相信你，也支持你，加油。

    這是他原本為自己定下的臺詞，在來之前已經(jīng)在心底里重復(fù)五六遍了，可是到最后，他卻只順利地說出了前半句。

    安于心里有些沮喪，他看著秦萌萌拿著紙袋樂顛樂顛地跑遠了把紙袋交給自己的助理又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然后又重新回到了片場，他抬起頭，一臉哀怨地看著半掛在天空中那死乞白賴的夕陽。

    怎么都這么晚了天還沒有暗下來呢？

    如果暗下來了，他就可以忽略那個女孩子的眼神，可以把那些他總是說不出口的話給說出來了……

    真的是天不遂人愿。

    安于站在原地自怨自艾，猶豫著既然他想要見的人都已經(jīng)走了，那他要不要就此離開，卻又覺得就這么走了好不甘心……

    這才沒和人家說幾句話，怎么就要走了呢？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的。

    安于暗暗地想著。

    攢了近四年的話，前幾天那次蓄謀已久的試鏡里，他只是挑重點說了幾句而已，其他的都被女孩最后那個擁抱和那些眼淚給嚇得憋了回去。好不容易再一次鼓起勇氣來找她，這一次……

    這一次，說什么他也要和她聊個夠！

    起碼……起碼讓他知道她現(xiàn)在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

    ……

    秦萌萌真的是一個知錯就改的好女孩。

    安于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這個女孩在片場里接著演戲。一次次地陪著主演們ng，又一次次地受著無妄之災(zāi)被導(dǎo)演罵，從頭到尾一句臺詞也沒有，卻依舊好脾氣地盡善盡美把自己每一個鏡頭都照顧好了。

    有時候連安于都覺得這個劇組對她太過分了，她卻笑著把所有都忍了下來。

    原本躁動的心因為女孩恬靜的笑容得到了安撫。

    安于突然間覺得，自己的成長還不夠，還不夠快，還不夠好——

    因為他覺得秦萌萌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好了。

    好到讓他覺得自己這四年來的進步都不過如此。

    即使他學(xué)會了作為一個導(dǎo)演應(yīng)該學(xué)會的所有，即使他也慢慢懂得那些社會的規(guī)則，即使他頻頻被人稱贊，他依舊覺得，也許他確實有在進步，可當(dāng)他想要悄悄地追上秦萌萌的腳步的同時，他的萌萌也一樣在固執(zhí)地成長，在往前跑著。

    他需要更好才行。

    安于這么想到。

    “什么需要更好才行？我嗎？”

    安于入神地想著，毫無防備地被那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女孩嚇了一跳，她滿是好奇的眼睛和突兀的問題，把原本那些豪言壯志再一次地嚇了回去，又只剩下那個結(jié)結(jié)巴巴窩窩囊囊的自己。

    “沒，沒有，不是在說你，你很好，真的?！?/br>
    她的靠近讓他呼吸急促，以至于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唯有吞吞吐吐，從喉嚨里擠出那么幾個字的小短句。

    不過幸好，眼前這個女孩似乎也并沒有硬要他言之有物，她輕輕松松放過了他，又快速把妝卸了衣服換好，穿著白球鞋“噠噠噠”地再一次跑到他面前，挽著他的胳膊走出劇組，隨便找了個小花壇，就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

    “我在這個劇組的戲份結(jié)束了吶，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彼闹约荷磉叺乃嗟兀疽庵?。

    然后，她歪著腦袋托著腮看向他，很是自然地態(tài)度問道：

    “說吧，找我來有什么事？你應(yīng)該不是就為了個錄像帶來的吧？”

    她說的理所當(dāng)然，安于卻為了她那副“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很了解你”的樣子歡欣不已，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了，事實上本來他也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沒什么，就是來看看你過得怎么樣，這些年有沒有進步。

    安于心里打好了草稿，鼓起勇氣對上身邊人的眸，然后……

    “沒什么，就是想問你愿不愿意做我出師考核作品的女主角……”

    orz

    他，他怎么把出師考核給說出來了？！

    出師考核，顧名思義，就是師父對徒弟的考核。而安于的師父，自然就是星皇不論資歷還是能力都最高最強的霍導(dǎo)了。這個考核，也就是霍導(dǎo)對安于這些年學(xué)習(xí)的一個檢驗。

    安于在霍導(dǎo)身邊跟隨學(xué)習(xí)已經(jīng)有四年了，學(xué)個專業(yè)讀個大學(xué)也不過四年的時間，加上霍導(dǎo)一向急吼吼的性子和安于在導(dǎo)演方面的天賦，事實上霍導(dǎo)能夠教安于的東西，早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都教了，所謂的出師考核實際上早在去年霍導(dǎo)就已經(jīng)提出來了……

    而之所以直到今天安于都沒能出師，并不是他能力不足沒能通過師父的考核，而是他根本就沒有勇氣去參加他師父的出師考核。

    就像廚師的考核是做菜，美工的考核是p臉，導(dǎo)演的考核，自然就是要求自己的弟子拍一部作品了。

    而安于就是因為不相信自己能夠不靠師父一個人完成一部電影或者電視劇的全部工作，所以他寧可龜縮在師父的羽翼之下，也不敢去為自己的考核做準備。

    著名導(dǎo)演的弟子的出師考核啊，可不是像是大學(xué)的時候那樣隨便拉扯幾個人拍個小短片就可以結(jié)束的，是要像個真正的導(dǎo)演那樣，拉贊助、找演員、找劇本、剪輯、后期等，甚至還要組織放映、宣傳，把自己的成果展示給廣大人民群眾看的！

    而且絕不可以差。

    就像葉導(dǎo)的徒弟吳里長，當(dāng)初就是把電視劇《精神病人》作為自己的出師考核作品，他作為霍導(dǎo)的徒弟，難道要比別人差么？

    不論怎么想，這難度系數(shù)都太高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可是就在剛剛，他居然把這件事脫口而出了！

    安于難以置信，簡直就想往自己臉上扇一個打耳光，卻又怕在秦萌萌面前丟臉沒有動手，心上火急火燎的，不知道該怎么去彌補自己剛才說錯了的話。

    然而對面秦萌萌的態(tài)度，卻又讓安于把那些想要推辭說自己說錯了的話再一次咽了下去。

    “出師嗎？太棒了！”

    她對他說。

    “我居然也可以幫上忙呢！”

    她的聲音軟軟的，卻充滿了活力。

    “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幫我，終于有一次，我也可以幫到你，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