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邊往外走，邊順手摸了把呆在原地的小公主的腦袋，嘴角翹得更高。

    顧笙笙下意識朝他離開的方向轉(zhuǎn)身。

    因為有點距離，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嗯嗯”的敷衍，走回來的時候也是，對著手機扯嘴角，完全提不起勁。

    但一對上她的眼睛，他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一頓，微彎著嘴角笑了笑，然后把手機插回口袋，邊轉(zhuǎn)身邊輕拍了下她的額頭：“走。”

    “現(xiàn)在？”

    顧笙笙看看他，又看看沈哲的墓碑。先是彎腰對墓碑鞠了個躬，然后急急忙忙朝季明航跟了過去。

    路上，等紅燈的時候，季明航朝后仰了仰，問小公主：“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小公主很認真地想了想：“冥王星變成矮行星？”

    季明航：“是街慶?！?/br>
    “什么？”小公主沒聽清，抱緊他，歪著身子往前靠。

    “街道、慶典?！?/br>
    街慶。

    這個詞，顧笙笙第一次聽到。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條街也會有節(jié)日。

    說起來，她雖然在舊街里住了幾個月，但其實對它完全不了解。

    比如，這里明明是很偏的地方，從來都沒見到有外人來，可樓的一層，卻幾乎都是店面。

    季明航的烤rou飯、老陸的五金店、還有印章店、古玩店、裁縫店、彈棉花店……

    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小電驢的電開始不足，所以季明航的車也騎得很慢。

    上坡路，小公主主動跳了下來，走得和他蹬地騎得一樣快。

    于是，他邊懶散散地蹬著車，邊跟她講：“我也是聽說的，那片街剛建成的時候，那一塊還屬于市中心，所以那條街在當(dāng)時也是很有名的商業(yè)街，生意非常好?，F(xiàn)在你看到的那些店，大多都是當(dāng)年留下來的?！?/br>
    他停了一下：“我的不是?！?/br>
    顧笙笙沒理他補充的那句話，她還在想象他描述的場景。

    原來那條很舊很舊、看起來都被現(xiàn)代遺棄了的舊街，竟然是曾經(jīng)的cbd！

    “因為生意好，所以每年的財神節(jié)，街道都會辦一場慶典，也不知道怎么就延續(xù)下來了，到現(xiàn)在，一到財神節(jié)，慶典還是要辦?！?/br>
    “什么樣的慶典？”

    好期待！

    “就是普通的慶典。所有人都出家門、放鞭放煙花、家里做的菜都端出來互相送點、再開幾桌撲克麻將喝啤酒……”

    邊說著，季明航邊看小公主。

    果然，她勁頭十足，本來還很費勁地在上坡，現(xiàn)在突然就開始吭哧吭哧賣力爬。

    就知道她會喜歡。

    季明航也開始加速。

    街道慶典這種勞民傷財?shù)氖?，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前幾年都是堵著耳朵在家里睡覺過的。

    今年也是，他壓根就不知道今天是街慶，還是老陸打電話找他借啤酒，他才想起來。

    不過，有件事他沒跟小公主說。今年的慶典，可能比往年的都要盛大。

    因為這次，也許就是舊街的最后一次慶典了。

    這片街實在是太舊了，舊的已經(jīng)和城市脫軌、格格不入。

    而因為一直都有人住著，曾經(jīng)的歷史價值也早就破壞殆盡，在那些規(guī)劃者的眼里，這些樓已經(jīng)沒有了存在的價值，甚至有些礙眼。

    年初的時候，一大堆的人來做過考察，然后這條街和隔壁街的連接就被斷開了。

    說是修路，但這樣的地方，如果不是打算進一步做點什么，又有什么值得別人出錢修路的？

    街里人也覺察到，但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雖然不想搬，舍不得，但他們也知道，到最后肯定還是要妥協(xié)，拿一筆錢，或是接受一個新的房子，從此和扎根的地方告別。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告訴小公主了。

    她只要開開心心地玩就好。

    ~

    回到平路，顧笙笙重新坐上季明航的小電驢，兩個人繼續(xù)朝舊街進發(fā)。

    聊著聊著，感覺沒過多久，就回到了街口。

    小電驢徹底沒了電，季明航下車，推著車和坐在車上的小公主。

    一晚不見，本來灰撲撲的舊街變得喜慶熱鬧，顧笙笙第一次見到那么多人站在外面，人擠人得幾乎占滿了空地。

    她突然開始想，不知道這里過年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

    肯定也是很熱鬧很熱鬧吧，就像電視里那樣，放著鞭炮、貼著春聯(lián)，挨家挨戶走街串巷地說著“新年好”。

    她真的好想知道，那種“年”過起來，究竟是什么感覺。

    她和他哥都還小的時候，每到過年，他哥就會偷偷地把藏著的線香花火拿出來，點燃遞給她玩。

    她其實很想要她曾經(jīng)看到別的小孩玩的摔炮，那種用力丟到地上就“砰”地響起來的東西，在她看來才是過年的一種標志。但他們不敢玩會弄出聲音的東西，就連燒線香花火都一直捂著嘴，生怕會被她媽發(fā)現(xiàn)，會被訓(xùn)。

    后來，他哥年紀大了，不再受她媽的管束，每年過年在吃完那頓根本吃不下的年夜飯以后，就會帶她去院子里，和她一起放幾串鞭。但也就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鞭，她不敢尖叫，不敢亂跳，不敢做出那些“失禮”的舉動。

    再后來，他哥結(jié)婚了，一吃完飯就攜家?guī)Э诘赝刈?，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

    那個家太安靜了。雖然平日里也很安靜，但是在那種日子，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煙花在天空中不停息地綻放，遠處還有鞭炮和雀躍的人聲，家里的安靜就會讓人害怕。

    所以，在她哥沒有陪她的第一年，她回屋抱著枕頭哭了好久，越看外面的煙花越委屈。

    特別的委屈。

    她坐在車上，呆呆地望著季明航：“我可以放鞭嗎？”

    “可以啊，”季明航推著車，頭也不回地隨口說，“你要想放鞭，我去給你要，放幾掛都行?！?/br>
    “可以扔摔炮嗎？”

    “那個你得跟季小航要，他們手里多得是，每年能從街頭丟到街尾?！?/br>
    季明航笑：“街里沒有什么大型煙花，但是那些小玩意，多得都放不完。除了摔炮，還有擦炮，沖天炮，點著了跟老鼠一樣滿地躥的，還有一種塑料圓球，點著了里面噼里啪啦響、然后炸成兩半……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你自己去挑，到時候我陪你去放……”

    他正說著，小公主突然跳下車，一把從背后抱住他。

    他的手還握著車把，沒法轉(zhuǎn)身，只能朝后扭頭，問她：“怎么了？”

    小公主頭頂著他的后背，使勁地搖頭，胳膊圈著他圈得特別用力。

    季明航逗她：“我要走了？”

    還作勢朝前邁了一步。

    小公主被他拖著往前蹭了一下，還是不放手，悶悶地貼著他的后背說：“我跟著你走……”

    季明航還真試了一下。他走一步，小公主就踉蹌地跟著也走了一步，搖搖晃晃的，像只剛學(xué)走路的小鴨子。

    他輕笑一聲，翹著嘴角放慢腳步，拖著賴皮的小鴨子一點一點往里走。

    作者有話要說：

    ☆、第54章

    60

    才剛這么走了兩步，顧笙笙的腳底就被“砰”地丟了個摔炮。

    她猛地抬頭，一群熊孩子很有隊伍地從她旁邊躥過，邊跑邊挨個繼續(xù)丟摔炮。

    ?。?！

    豈有此理！

    你們把季明航的鞋都弄臟了！

    正在這時，小卷毛突然領(lǐng)著人從后面追上來，拉過她的手，塞給她一大把的摔炮，然后帶領(lǐng)著他的隊伍開始跟對方火拼。

    顧笙笙看著手心里的摔炮……

    好想玩……

    好想玩……

    好想玩……

    但對方都是些四五的小孩子，她跟他們一起玩，好像有點沒面子呢？而且還是當(dāng)著季明航的面！

    “砰！”

    季明航蹲在她身邊，從她從心里拿了顆摔炮，精準地一揮手，剛才丟她的那個熊孩子腳邊就炸響一個炮。頓時，他們的隊伍嗷嗷地亂起來。

    好厲害！

    顧笙笙有樣學(xué)樣，拿起摔炮就朝他們隊伍里丟。

    不過她準頭不好，所以也不敢真的丟到他們腳邊，就跟著小卷毛他們蹦來晃去、東扔西扔，沒一會兒就把一手心的摔炮全都扔完了。

    回頭看，季明航還蹲在原地。

    看她往回走，他慢吞吞地站起來轉(zhuǎn)身，朝后背示意：“還在這兒？”

    顧笙笙笑嘻嘻地搖頭，重新爬回小電驢、晃著腿側(cè)坐著：“我坐這兒！”

    腳還是不要落地得好。

    她怕被報復(fù)！

    季明航看她坐穩(wěn)，就重新推起小電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