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是?!彼е?jǐn)回答。 女帝輕輕瞧了乖順的湘君一眼,手中葡萄轉(zhuǎn)了轉(zhuǎn),淡然問道:“你也想讓他去?” 湘君:“他既然想去,去也無妨,多年不見兄長,難免有些想念,現(xiàn)朝中打定,不如隨了他的愿,臣愿隨他去。” 言語中難免有疼惜之意,女帝也沉默許久,低低一嘆:“去吧,你跟著,朕也放心。” 湘君連聲謝恩,女帝又道:“寧娘呢?誰帶?” 湘君心頭一聲悶響,害怕女帝要讓她把孩子送進(jìn)宮,連忙道:“留在王府中,請了父親和姨娘來?!?/br> 女帝眉目稍沉,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揮手道:“去吧,你父親帶也好?!?/br> 湘君松氣,嘴中告辭,提步出了蓬萊殿。 乘上馬車回到清河王府,入了正堂,看見趙氏抱著寧娘和柳姨娘說話,周弘坐在上首說笑,周仕誠慘白著一張臉坐在一旁掩嘴咳嗽。 看見趙氏,她心中安定,她與周弘本無幾個可信之人,如果單叫柳姨娘來,她也怕自己沒顧及到,萬一遇上個包藏禍心的也不好,故而又請了趙氏來,兩家人來照顧,這就能相互看著些。 幾人看見她來,都起身來迎,湘君一一打過招呼,就接過寧娘抱在懷里問周弘:“收拾妥當(dāng)了么?” 周弘說:“收拾妥當(dāng),等你回來就出發(fā)?!?/br> 湘君“嗯”一聲,對著趙氏和柳姨娘道:“我和七爺這些日子有事要出門,寧娘還小,受不得顛簸,就勞煩兩位了,房間也收拾停當(dāng),就請兩位歇在這兒?!?/br> 話里將周仕誠掠過,周仕誠笑臉上有些發(fā)僵,添了一句:“爹也在這兒照顧寧娘。” 湘君淡淡看了周仕誠一眼,周仕誠發(fā)際斑白,臉上也干瘦不少,神采大不如前,她才想起柳姨娘說周仕誠和陳姨娘亂攪和,病了一段日子,想讓她回去看看,她懷著孩子,也不想看周仕誠,但對于他的養(yǎng)育之恩也不想抹殺,派了惜月回去看,知道柳姨娘本本分分,沒有虧待周仕誠,也就沒再多管,不過看來也沒怎么好全。 “侯爺不是病了一段日子么,別cao心此事,寧娘還小,還是得女眷照顧著?!?/br> 這是她能給他的面子,希望他見好就收。 周仕誠心中有愧,聽她這樣來說,也不能再讓她不高興,只能喃喃應(yīng)下。 湘君不管他神情如何,只將事兒同兩個女眷商議,柳姨娘又將湘君拉到一旁角落里悄悄說:“王醫(yī)官說侯爺這病是落下根兒了?!?/br> 湘君整個人懵了一下,又看向佝僂在椅子上咳嗽的周仕誠,怎么也生不出關(guān)懷來。 柳姨娘看她沒什么表情,心下感嘆,語重心長:“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只說是對不住你,前些日子又發(fā)賣了陳姨娘,想你回去看看,你又懷著孩子......” 柳姨娘也是和周仕誠過日子的,終究是可憐起周仕誠來,想替周仕誠求求情。 湘君抬手阻止了柳姨娘,垂著眼皮看了寧娘一眼:“他要看寧娘,你就多抱給他看看吧。” 柳姨娘看她讓了一步,高興地抱了寧娘到周仕誠身邊兒去,周仕誠看見小寧娘小包子似的臉蛋兒,眼中綻出一抹光彩,又抬眼看湘君,卻見湘君和趙氏說著話,他又垂下了頭來看逗寧娘。 寧娘睜眼認(rèn)人,看見是不認(rèn)識的人,就哇哇哭起來,周弘又接過寧娘哄了一陣子,惹得寧娘磕磕巴巴直笑才把孩子放進(jìn)湘君的懷里,摸著寧娘的白嫩臉蛋兒,寧娘被他摸得癢癢,揮了揮手來拉拔他,朝他度口水,令周弘歡快笑起來。 趙氏眼見得這一幕,伸著脖子笑說:“七王爺也是疼孩子,前些日子湘君生了孩子的事兒傳去了洛陽,文容還鬧著要來看看七王爺和湘君的孩子,只怕已經(jīng)在路上了?!?/br> 周弘收回逗寧娘的手看著趙氏,露出笑容:“文容要來京都?” 趙氏說:“是琴娘讓她來的,讓她來找你們,給你們帶孩子,哪知你們又要走?!?/br> 宋文容來找他們?湘君抬頭望了眼周弘,周弘一笑:“是嗎?她還是個孩子,哪里能指望她。” 趙氏說:“什么孩子,不小了,到了找夫家的年紀(jì),琴娘是看不上洛陽那邊兒的,想讓她嫁到京都來?!?/br> 這話斬成兩段兒,也沒明說讓湘君他們幫著找夫家,不過話里話外也就那么個意思。 周弘又伸手抱了孩子過去,嘴里哄著寧娘:“爹爹抱你去看花兒?!碧嶂阶泳捅ё吡撕⒆?,不跟著摻和這事兒。 趙氏又望著湘君,等湘君的話。 湘君被這趙氏殷殷切切看著,還真是拒不了,按理來說宋文容是她姊妹,也是周弘的meimei,他們是該幫忙,可她是不怎么想給人做紅娘的,但這禮磨不過去,只能笑說:“這話是這般說,可也得要她自己看中,我看她是個主意大的,待她看重了再談此事也好。” 已經(jīng)算是半應(yīng)下,趙氏樂呵呵道謝,又說文容性子是跳脫了些,到底是年青所致,等過些日子找了夫家,就應(yīng)該知羞收斂。 湘君是將這些事兒聽了一遍,附和兩句也就罷了。 過了半刻,周弘又抱著孩子過來,寧娘已經(jīng)在襁褓里呼呼大睡。 幾人又寒暄了半個時辰,門外的仆人來說車馬已經(jīng)備好,趙氏他們又送湘君和周弘出門。 臨上車去,周仕誠鼓足勇氣輕輕拉了拉湘君的衣袖,低聲囑咐了一句:“...你才生產(chǎn)兩個月,多注意些身子?!?/br> 湘君有些愣,這是來自周仕誠的關(guān)懷?不過這已經(jīng)激不起她心里的那股感動,只客客氣氣一笑:“勞侯爺擔(dān)憂,我夫君會照顧我?!?/br> 周仕誠被她的冷漠與客氣冷得手足無措,反應(yīng)過來去看她,卻見她已經(jīng)和周弘登上了馬車,心中說不清楚的酸澀。 馬車滾動,湘君推開窗子朝外面看,一直到轉(zhuǎn)角后再也看不見清河王府才關(guān)上窗,回過頭來就栽在周弘懷里:“要是寧娘再大一些就好了。” 周弘料她是舍不得寧娘,想了片刻:“再大一些也不能帶著,她該帶她的小meimei了?!?/br> 湘君...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周弘一把抓住她的手捏在手掌里:“益陽侯也是寧娘的外祖父,孩子也就不必再管上一輩的事?!?/br> 他不是沒看出來,只是不管湘君的事兒,可涉及到小輩,他還是插了一句嘴。 湘君也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低聲說:“他自然是寧娘的外祖父,寧娘怎樣待他是寧娘的事,可我...”她嘴里一停,往事浮上眼眸。 母親凄清離世,她被關(guān)進(jìn)柴房,在孫姨娘和周黛黛的壓迫下成長。本來只要周仕誠把她當(dāng)作女兒,信她多一些,寵她多一些,那么一切都不會那樣艱難,可周仕誠在她最柔弱的時候選擇了孫姨娘,選擇了傷害她,他們之間的墻壁是周仕誠親手筑起來的。 “周弘,他是我阿爹,我這一生也無法否認(rèn),再讓我難堪,我也是吃益陽侯府的米長大的,可他也只是養(yǎng)大了我,像養(yǎng)一條高貴一點(diǎn)兒的狗一樣,離一個父親差遠(yuǎn)了,我的命是我拼盡全力保住的,所以...我不恨他,可我不會原諒他,永遠(yuǎn)也不會?!?/br> 周弘望著她的面龐,莫名想起了那個拄著拐杖也要跑去宋家的倔強(qiáng)女孩兒,若不是被逼急了,誰想帶著傷到處亂跑,還要寄人籬下,任人羞辱...... 她是怎么瞞過周仕誠的,他也猜不到...他伸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拂動,有些憐愛與疼惜。 “我可惡么?”她問。 周弘丹鳳眼尾翹著,眸子輕顫,風(fēng)韻層層,如三月春水有絲絲漣漪,讓人舒緩,呢喃著軟調(diào):“可惡,可惡極了?!?/br> 她偏著腦袋輕哼一聲,栽進(jìn)他懷里,將她緊緊抱著,悶在他胸前甕聲甕氣:“周弘,你騙到我了!” “嗯?!?/br> 終會有一個人會騙得你高興,沒有人能比周弘更會騙她高興。 馬車飛馳七日到達(dá)并州,直奔并州瑞王府。 此事瑞王府張燈結(jié)彩,正為五日后的迎去新王妃而做準(zhǔn)備,周弘與湘君皆跳下來馬車來,來到瑞王府跟前兒站定,遞上帖子,令人前去通報。 湘君打量著這瑞王府的門面,雖然漆木門有些寒酸破敗,比不上京都富戶,可也不是極差,想來女帝還是待自己的兒子下不下太狠的手。 不過片刻,有個年近四十的中年體寬男人迎了出來,周弘看見男人也有些激動地上前踏了兩步:“三哥!” 周平將周弘晃過一面,忍不住落下淚來:“七郎,你怎么來了?” 兄弟二人相擁在一處,卻是周平嗚嗚哭著,周弘面上激動倒也沒太過流露。 兩人抱了一陣,緩過思念之情,才放開來,周平望著湘君詢問周弘:“這是......” “湘君,我的妻?!?/br> 湘君朝周平行禮,喚了聲“三哥”,周平也伸手扶湘君:“我聽說你們才生了孩子,怎們還跑這么遠(yuǎn)來?” 湘君道:“無妨,只是有事情要和三哥商議?!?/br> “和我?”周平把湘君與周弘來回望,忽然擺了擺手,有些畏懼神色:“我不沾染朝堂的事,你們告訴阿娘,我對并州也很滿意。” 湘君與周弘一陣沉默,湘君是不知道周平這個急忙為自己開脫的膽小樣子是否是裝出來的,也不好搭話。 周弘也擺了擺手,笑道:“三哥說笑了,咱們來和阿娘無關(guān),咱們是和你商議你的婚事。” “真的?”周平似乎不信。 湘君道:“是真的,此事和陛下無關(guān)?!?/br> 周平干干一笑,依舊有些忐忑:“我以為朝中出了事,查到這兒來了......” 周弘說:“朝中的事兒該出的都出完了,三哥不必?fù)?dān)憂。” 周平聽不懂周弘話里深層意思,不過聽語氣是和自己無關(guān),終于放下心來,抬手請他們?nèi)敫腥コ圆栊ⅰ?/br> ☆、第90章 施壓兄長 瑞王府內(nèi)比想象地還要狹小,院中一排房間緊湊在一處,廊下幾株桑樹發(fā)綠,湘君很難想象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瑞王是怎么和四個子女?dāng)D在這個院子里住了的。 周平迎著兩人進(jìn)門,仆人端了茶盞上來,周弘捧著茶抿了一口,臉上不咸不淡,看得周平又忐忑起來。 “七郎,你怎么來了?”周平問。 周弘抬眼看著周平,眉目有些發(fā)皺:“聽說你要娶妻,按理來說三嫂走了多年,你也確實(shí)該找一個枕邊人,可這人三哥得再挑一挑?!?/br> 他說話素來留情面,可周平就有些遲疑了,心中轉(zhuǎn)了千百八道兒彎:“是阿娘看不上她?” 周弘手指在機(jī)子上嗒嗒兩聲兒,又垂了眼皮:“阿娘能有什么看不上,她如今不管這頭的事,只是王宛若原是湘君的婢女,品行心性兒上過不去,遲早要惹下大禍,咱們都擔(dān)待不起?!?/br> 話音一重,周平心頭一顫,顫了顫手指指著門外:“這不能,她心性兒極好,待我也極好,幾個子女也都喜愛她,是個賢良淑德的?!?/br> 周弘不語,抬眼望湘君,湘君也面目發(fā)沉:“實(shí)不相瞞,她身上許是牽扯兩條人命,只是她心思縝密,我拿不出證據(jù)來,讓她逃過一劫,如今她賢良淑德溫婉可人地找三哥,只怕不是這樣簡單?!?/br> 周平聽到人命牽扯,很是驚訝:“你說得可真?” 湘君點(diǎn)頭道:“若是不真,我和七爺又何須千里迢迢從京都跑到并州來。” 周平又是猶豫,喃喃道:“可我也身無長物,她圖我個什么?” 湘君想說圖你是個皇子,但又不好捅破,倒叫人說他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遂張了張嘴又閉上嘴,忍了一手。 周弘將一切看在眼里,淡然道:“三哥,你自有你的可圖之處,咱們都不是五六歲的孩童,心頭該有數(shù),若真鬧出事來,阿娘也得伸手管,倒不如現(xiàn)在了了地好。” 扯到女帝周平心中就發(fā)怵,周是一族被女帝幾盡殺絕,他可不想死,方想出口詢問法子,又一轉(zhuǎn)眼珠子,轉(zhuǎn)念一想,又舍不得王宛若,只好悶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幾人良久沉默,周平似乎察覺自己的不禮貌,出言請他們先去休息,這事兒他再想想。 周弘與湘君也不逼他,卻也推辭休息在王府中,而是出門上馬車去驛館歇息。 馬車滾走,湘君歇在大枕頭上,周弘也不言語,二人心中皆為此事沉重著...... 并州地處偏遠(yuǎn),連驛館也是破爛陳舊的,湘君望著這灰撲撲的木板子門,想起周平的居所,暗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么也是皇子,住的也算是此地的好房子了。 周弘捂著帕子拉了她一把,將她朝驛館中帶:“灰重,你留在外面做什么?” 話才完,湘君就咳嗽起來,想是剛剛嗆了些灰進(jìn)腔子里。 周弘連忙帶她入了驛館后院,命人給太取水去灰。 一個婢女跑了兩三次才將湘君侍候完畢,待婢女退出門去,湘君前去將門插上,轉(zhuǎn)過身來到桌前倒了杯水遞給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