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又說了幾句面上的話，才命人將他們送出宮去......

    殿外檐子等著她，她登上檐子，在高高的臺階上被人抬著平穩(wěn)而下，天上是一如既往的冬日慘淡凝云，她看著天上那片凝云......她終于走出了第一步...垂眼看了眼隨檐子而下的周仕誠，她倒不用再懼他了。

    ☆、第50章 趁機發(fā)難

    二月初，湘君屋子里的火盆被撤去，身上也換得稍薄，可不防來了個返寒，她又懶動，一來二去，兩個日夜就受了涼，于是只好又將火盆抬出來成日里給她燃著。她自己也成日里呆著火盆旁看書。

    “主子，宋夫人來了?！?/br>
    湘君放下手里的書：“宋夫人？二舅娘？”

    惜月：“這會兒被孫姨娘攔在了外面，陳姨娘命人來報的?！?/br>
    攔在了外面，這孫姨娘可還真敢！湘君當即起身：“你先出去穩(wěn)著，別讓二舅娘再受委屈，我收拾收拾就出去接舅娘進門！”

    惜月連聲應(yīng)著，一路小跑出去。

    李婆子怕她受涼，取了雕鶴屏風上的錦袍給她披在肩上，這才護著她一道兒出家門。

    門外寒風四起，她一出門因寒風灌進鼻腔子里咳嗽了兩聲兒，也顧不得許多，只拄著杖朝正門去。

    行過小半會兒，方見紅棉像個門神似的擋在門口正中央，宋文朗迎著紅棉將趙氏護在身后。

    這些日子孫姨娘沒來招惹她，她正愁沒辦法奪了孫姨娘的權(quán)，看來這會兒孫姨娘是要朝她手里鉆了......湘君越行越近，眼瞧見宋文朗臉上的勃然怒氣越發(fā)厲害，只好暗嘆一口氣，誰被這樣堵在門口也會不高興，當下溫婉喚著“二舅娘、三表哥”。

    宋文朗俊臉上難堪，但又似乎忍耐，扭過腦袋去，不和她計較。

    趙氏倒是前來握住她的手，詢問她的腿傷，二人說了些客套話，大抵是恭喜她做了女官一類，絮絮叨叨幾句，湘君就先迎人進屋，轉(zhuǎn)身紅棉又擋了上來：“姨娘有命，咱們府里不認識什么宋府的人。”

    湘君臉上笑容一瞬退個干凈：“你是沒聽見我叫舅娘、表哥么？什么叫不認識？”

    “這......還請大小姐去找姨娘說，咱們是奴婢，不過聽命于姨娘。”

    湘君道：“聽命于姨娘！我看你們連誰是主子都認不出了！速速滾開去！”幾句連連呵斥下來，紅棉昂起了腦袋：“還請大小姐莫要撒潑?！狈吹箤⑾婢龜?shù)落了一句。

    惜月看不下去，接口就罵了句：“你又是什么人，還來罵大小姐了?！?/br>
    宋文朗站在一旁也有些尷尬，看了趙氏一眼，趙氏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別管這事兒。

    紅棉也是個不怕事兒的，張口就要再反駁，湘君臉上寒得可怕，望了眼一旁守門的奴仆：“掌嘴，叫她知道這誰是府里的正經(jīng)主子！”

    奴仆忘了她兩眼慌慌忙忙道：“大小姐，這家里是姨娘cao持呢?！?/br>
    湘君看使喚不動他，也不意外，畢竟這守門的是孫姨娘家的親戚，她也只不過做做樣子，待會兒好發(fā)難罷了，旋即吩咐李mama：“李mama，掌她的嘴！”

    紅棉瞪湘君，周湘君要打她？氣鼓鼓道：“你敢！”

    話一出口，李mama就招呼上來，她本是外院的粗使婆子，比這些內(nèi)院的嬌嬌女婢力氣大得不止一點點，這會兒紅棉張牙舞爪也是毫無用處，反而被李mama一頓好打。

    這方巴掌拳頭雨點子，守門的奴仆見情形不對，慌慌忙忙跑進內(nèi)院去報孫姨娘。

    紅棉被李婆子兩下三下打得服服帖帖跪在地上哭泣，再不敢向湘君惡言，湘君只垂著眼皮子呵斥：“你不認識主子，就叫孫姨娘來認！我看她今兒個是不是要翻了天?！?/br>
    紅棉趴在地上告饒，嘴里直道“不敢，不敢”，弄得越發(fā)可憐，宋文朗又有些難堪地看了趙氏一眼，他們來這兒是來找人的，何曾料到出了這么個事兒，倒也怪不得湘君不對，不過她方才這氣勢著實嚇人，這會兒似乎又不饒這婢女，他們立在這兒越發(fā)尷尬。

    趙氏則按著湘君的手道：“看來今兒你也有得忙，我就不進門了，在這兒說兩句也就成了?！?/br>
    湘君凝了凝眉，趙氏說的也是實話，這自家內(nèi)斗讓人家看見豈不都尷尬，遂道：“那委屈舅娘了?！?/br>
    趙氏擺了擺手，拉著湘君去了一旁，對宋文朗點了點頭，宋文朗就去階下的馬車里端了個箱子下來。

    “七爺冬狩時候留的那些皮毛給你，后來我給做了兩副披風和一些護膝護手類，對了，還有雙兔皮靴子?！壁w氏揭了揭箱子。

    箱子里整整齊齊疊了一箱子皮毛衣物，最頂上的是一皮黑亮的狐貍毛覆在領(lǐng)子上，湘君推辭道：“舅娘送這些來干什么？”

    趙氏道：“這些本就是王爺送給你的，我們怎么能要？”說著又一捉湘君的手臂，湊過脖子來悄悄道：“那個狐貍皮的是做給男人的，你記得給七王爺送去?！?/br>
    湘君“??？！”一聲有些為難，趙氏看她那為難，想起了宋家老太太的話：“老夫人說你不上心，你還真是個不上心的！也虧得她叫我囑咐你一句，否則你這披風還不知道送給誰穿去?！?/br>
    老太太......湘君想起在洛陽的時候，老太太對她和周弘那檔子事兒的熱乎勁兒，她就有些頭皮發(fā)麻，但她確實說不出他倆什么也沒有的話來。

    趙氏眼見得她猶豫，捏了捏她的手：“你這孩子，大姐走得早，沒人教你。這男人啊，對你再是熱絡(luò)，也經(jīng)不起你不上心，你得時不時哄哄。何況我聽說前日里太子殿下被削成皇嗣，估摸著七爺心頭正煩著，你這會兒去看看也好?！?/br>
    “太子被削？”湘君猛然問出這個，又忽然記起上一世好像是在這個時候太子被降為皇嗣，周氏一族是再受打壓，也意味著連皇位繼承上也出現(xiàn)變數(shù)，只是那時候她和孟庭軒在一處，心頭想著這事兒對孟家無壞處，也沒做多慮，這會兒趙氏提醒，她也不由得想到周弘，他作為周氏血脈，一定很頭疼此事。

    趙氏又再勸了勸：“你還是去看看?！?/br>
    湘君這下是越發(fā)推拒不得，便干干笑了幾聲。

    趙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喚了宋文朗過來，宋文朗將趙氏望了幾眼，迫于趙氏的壓力，這才對湘君躬身揖禮：“破云軍的事要多謝湘君meimei，還有......那日得罪湘君meimei，還望meimei莫記恨?！?/br>
    湘君早見識過宋文朗的道歉，這次和上次也好不了多少，大多是口服心不服，可她也不想去計較這些，抬手扶了一扶宋文朗：“三表哥多禮了，七爺也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我得不了這個功勞?！眳s是將功勞全又落回給宋家。

    她還是好氣性兒地說話？宋文朗抬頭看了眼湘君，一個月未見，她又長開了些，比以前更加白皙美麗，只是...臉上還是掛著以往那樣的假笑，就是一個溫婉識禮的假殼子罷了！他又收回神色，捏了捏拳頭，抬步走到趙氏身后去。

    趙氏卻是直夸湘君好氣度，末了，趙氏再三囑咐了湘君一定要將那件披風送去，一直到湘君應(yīng)下，這才上馬車離去。

    馬車遠去，湘君垂下眼皮，腳下的紅漆箱子晃蕩她的眼兒，她揉了揉額角，嘆了一口氣：“抬進丹羽園去！”轉(zhuǎn)臉就看見狼狽跪在地上的紅棉，她拄著杖從紅棉身邊擦過：“去找孫姨娘到正堂來?！?/br>
    紅棉這得了她的話，連忙起身道謝后跌跌撞撞朝采蘭院跑。

    湘君這一去就直接去了正堂，挑著上首坐下來，接過李婆子遞來的枸杞湯盞捧在手里：“去將這益陽侯府的小姐、姨娘、奴仆都給叫過來?！?/br>
    李婆子有些不解：“都叫過來？”

    湘君點頭：“都叫過來，這些個已經(jīng)不認識主子的，我得叫他們知道這府里到底誰才是正經(jīng)主子?！?/br>
    李婆子聽她是有意要好好整治一番，心頭也高興要打翻身仗了，又轉(zhuǎn)頭吩咐了幾個婢女，去將這內(nèi)外院子的姨娘、奴仆都給叫來。

    湘君捧著熱乎乎的湯盞懶洋洋坐著，各院的婢女、奴仆們都陸陸續(xù)續(xù)來，幾院姨娘也都過來站著，眼看著這屋中是站不下來，湘君便命人抬幾把高腳椅子到院子里去。她自己也到外面的椅子上坐著，惜月過來給她又捧了盞熱湯，放了個機子在手側(cè)。

    三位姨娘站在一旁都望著湘君，都不張口，唯獨陳姨娘開口問：“大娘子，可有事兒？”

    湘君笑靨如花：“各位姨娘，快坐下，咱們坐下說?！?/br>
    三位姨娘面面相視，有才各自挑了椅子坐下，就聽湘君道：“我沒記錯的話，幾位姨娘都是在我失持以后進府的?！?/br>
    她母親生前好面子，管周仕誠管得嚴，周仕誠縱然在外面偷腥也不敢?guī)Щ貋?，更遑論收姨娘這回事兒，只是她娘死后，周仕誠放縱起來，收了幾個姨娘，后來孫姨娘鬧騰了幾次，周仕誠這才消停了下來。

    幾個姨娘又相視一番，鬧不明白湘君怎么問起這個來，揣摩不明白又只能一一回答。

    “是?！?/br>
    “是?！?/br>
    “是?！?/br>
    湘君略點了點頭，將手里的湯盞放在了機子上，攏了攏衣袍，狀似隨意：“你們進府之時，我已失持，因著是嫡女，故而也沒認個母親，這些年來咱們也算是相安無事......”說到這兒她又停住，將幾位姨娘一一掃一眼。

    年紀大點的兩個姨娘，因著天氣寒冷外面風又大，此刻已經(jīng)發(fā)起抖來，不斷伸手攏著衣襟，眼巴巴瞧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湘君不過是笑了笑，端了盞起來抿了一口枸杞湯。

    有個小婢子過來：“大小姐，孫姨娘生病，來不了，二小姐照顧姨娘，也來不了?！?/br>
    生病了？來不了？湘君抽著脖子冷笑一聲，將湯盞啪嗒一聲擱在機子上：“傳話去，我今兒遇到了難處，這家里的奴仆不認主子，這會兒我要處置人了，她來不來隨她?！?/br>
    ☆、第51章 趁機發(fā)難

    湘君一番話氣勢十足，全然是不將孫姨娘放在眼里，這些姨娘們也都好奇地看著湘君，自從湘君腿傷了，在這后宅之中是千般忍讓的，仿佛磨了以前的銳利性子，卻不想又在這兒顯現(xiàn)出來了。

    那婢女受了話，又趕緊一溜跑回采蘭院，一五一十地將話傳了過來。

    窩在床榻上佯裝生病的孫姨娘聽了之后尚在思索之中，一旁的周黛黛坐不住了，拉了一下青絲帳子，著急上火地抱怨孫姨娘：“你說你干嘛要攔住宋家的人，這會兒她要整治咱們，你說該怎么辦！”

    孫姨娘罵了句：“你知道什么！放了宋家人進來，你爹今兒晚上就要處置我！”

    “處置你...呵！”周黛黛冷笑一聲，臉上布滿不屑：“這宋家的仇怨是他非要娶那個宋家的女人結(jié)的，這會兒要處置咱們！賴在咱們頭上不成？”

    孫姨娘被她鬧得頭大，再受不了，反口就是一句：“這話你當著你爹說去！”

    周黛黛被孫姨娘一堵，悻悻閉了嘴，只立在一旁囁嚅：“那你去么，不去威信可就沒了?！?/br>
    “去什么？！她這會兒氣焰大，指不定還要打我，待你爹回來了，晚上自有她好看。”

    湘君這方等不到孫姨娘也不想等，既然不想來，她也懶得去捉，又端了盞起來，淡淡抿了一口：“先前是誰在門口與我頂撞？又是誰不從我的令？”

    一方奴仆中相互看去，最終，紅棉與守門的門仆出來，立在湘君跟前兒，眼見湘君氣息沉沉，孫姨娘又沒來給他們撐腰，二人心頭沒底，向后退了一步。

    湘君只又放下湯盞，輕輕巧巧吩咐了一句：“打?！?/br>
    一群仆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沒有動手了，幾位姨娘也相互看過幾眼，自是明白過來湘君是要立威，也都不去插手。

    眼見得沒人動手，湘君砰地一砸湯盞，驚得紅棉與門仆慌忙跪下去，院子里的奴婢們也都悄悄望著湘君。

    “怎么？都使喚不了了？”湘君目光如炬，將這些仆婢們都看過一遍，嘴角一拉：“還是都不認識誰是主子了？”當下拐杖一跺：“這益陽侯府的幼主，可是坐在這兒的，可沒做些沒眼色的人?！?/br>
    有幾個仆人聽罷后，心里一盤桓，這大小姐這些年來從來也沒立威過，這會兒大張旗鼓打?qū)O姨娘的臉，分明就是要對著干，聽說前兒個得了官職，這底子厚實了自然氣焰要跟上去......

    一個滿臉胡子的壯實漢子大步一邁，將紅棉反扭雙手：“還問大小姐，這二人該挨多少棍！”

    湘君看著這個為首的滿臉胡子的大眼壯實漢子...終還是有個有眼色的：“惡仆欺主，本該拉去賣了，我也不計較那么多，就每人四十棍子?！?/br>
    話一頓，又望著眼前的仆婢們：“其它的嘛...待這打了，咱們慢慢理，畢竟這主子使喚不動家奴們，也讓人為難。”

    這一大群家奴聽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原本守在孫姨娘這邊的也搖搖欲墜起來，這便又有兩個跑出來幫忙，去端了長凳出來，將紅棉和門仆反捆雙手，拔了二人外面的厚實衣裳，扔在凳子上趴著。

    那漢子持著棍子朝二人身上落，只落得砰砰直響，慘叫聲連連，這聲音也敲得那群家奴心頭發(fā)慌，何曾見過這個陣仗，都紛紛站出來，向湘君表示誠心。

    這院子里本是寒風襲人，這會兒倒都出了個熱火朝天之態(tài)，湘君拄著杖沉沉穩(wěn)穩(wěn)坐在上首，幾位姨娘也都伸長脖子看著......

    紅棉和門仆被打得厲害了，就張嘴哭哭啼啼求饒，湘君眼皮兒也懶得眨，硬生生等人打完，只見得那內(nèi)衫上血跡斑駁，二人早已被打暈了過去。

    漢子收回了木棍詢問湘君：“這二人怎么處置？”

    湘君抬了抬眼皮：“該扔哪里去，扔哪里去！”

    漢子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即明白了，朝旁邊的人招了招手：“這婢女抬去孫姨娘那兒，這門仆抬回咱們住的屋里！”

    湘君這才笑了笑，轉(zhuǎn)眼又來看眾奴仆：“這會兒都認清了誰是主子了？”

    這些奴仆被她這殺雞儆猴的手段治住，都上前來喚“大小姐有事只管吩咐”，湘君這才點了點頭，勉強說了句：“既然這會兒都認清主子了，我也懶得折騰了，畢竟這天兒涼?！蹦X袋輕輕一轉(zhuǎn)：“姨娘們說呢？”

    幾位姨娘一凝，又都點頭笑臉迎著：“大小姐說的是?！?/br>
    湘君這番馴服了一幫子奴婢，又叫幾位姨娘看清個風向，心頭舒暢，只擺手道：“散了！”

    幾方仆婢們都前來端椅子，收拾地上的碎片，湘君只管拄了杖朝丹羽園中去，放走到丹羽園門口，就聽得一聲：“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