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周弘忽地伸手捏了湘君的下巴,綻開的眼角妖嬈跳躍,深眸盯著她的唇,湘君被嚇得縮了縮肩,他又垂了眼皮松開她,斜倒在了靠枕上,閉上眼養(yǎng)神。 湘君被他搞得措手不及,這會兒緩了過來,就期期艾艾告退出門。 墻旁的子易又來站在床側(cè),周弘手指在靠枕上敲了敲:“我怕她要出事兒,回京都之時,你親自相送?!?/br> 子易瘦長的臉上有些遲疑:“那您這兒...” 周弘道:“不必擔憂,除了阿娘,還沒人敢動我?!?/br> ☆、第35章 吃虧求人 寒風(fēng)徐徐,紅梅幾許,湘君立在門口囑咐了春草將狐貍分給三個舅舅院子,至于兔子就拜托給掌家的二舅娘趙氏做成護手等物后給老太太送去,吩咐完后,又念著這事兒還是老太太說說,畢竟舅舅們得了貴重狐貍皮子,而老太太則是得了較凡俗的兔皮。 棠梨院屋里炭火盆子正暖著,成雁也在一旁給老太太念誦佛經(jīng),老太太手里數(shù)著一串紫檀木佛珠子,見到湘君來了,連忙放下佛珠子,吩咐人端盞熱湯給湘君,又吩咐人去廚房打招呼多添三個菜。 湘君捧著熱湯,想起上次在老太太這兒將她做耗子洞猛灌猛塞,便放下了湯盞,再不敢在腹中多裝一點兒東西。 同老太太笑鬧了一會兒,才理了神色:“七爺昨兒個送的那些獵物。我明兒大早回京都去,七爺送的獵物多,我也沒法子處置,就...去問了問七爺?!?/br> 老太太輕輕“哼”一聲,眼中閃著精光,點了湘君的眉心:“今兒你在床前說了要找人家商議,還敢不去?” 可不是么?誰讓她發(fā)了癲,說了那么句話。 “七王爺說什么了?”老太太問。 湘君道:“七王爺說,狐貍正好三只,讓我送到幾個舅舅院子里去,兔子隨我送?!?/br> 老太太問:“那你怎么送?” “我按七爺?shù)囊馑?,三只狐貍,一個院子里一只,至于兔子,我托給二舅娘,讓她做了護手給外祖母、外祖父送來,只是是兔皮的,怕外祖母嫌棄,先到外祖母這兒來討個罰?!?/br> 老太太聽她想到了自己,有些喜悅的責(zé)怪:“是該罰!給我們倆個做什么護手,你放在你二舅娘那兒,給你做了靴子、袍子,等到年節(jié)過了,你二舅娘他們回京都就帶給你?!?/br> 這...老太太替她想得著實周到了,可她總覺得還是送老太太好,遂又抱怨樣:“說到底,外祖母是嫌棄了,湘君在這里吃吃住住,這會兒借著七爺摘來的花獻佛,佛還不要呢!” 她這抱怨的樣子說出的話卻討人歡喜,老太太被她說得不好還口,就說了句:“你這說得我不得你的物件兒,倒是不好了,我還敢不得么?” 湘君聽到老太太這應(yīng)了的話,方才心安,抱著老太太的手臂撒嬌:“趁著四meimei來了讓湘君抱抱,那丫頭總和我搶。” 老太太也被她抱得滿心歡喜,撫著她的發(fā)絲,直說她才是個真的鬼靈精。 二人說笑了一會兒,婢女們紛紛端來飯菜,一張方機子上擺了□□個菜,湘君沒來及欣賞菜色,就又被老太太塞了一大碗菜,可她不愿拂了老人的好意,就朝嘴里死塞,好不易塞完了一碗菜,已經(jīng)撐得要悶出來,老太太又吩咐人給她取了一盞“軟釘雪籠”湯。 她端著湯盞,真感覺嗓子眼兒里都是吃了的飯菜,苦巴巴道:“外祖母,真喝不下了?!?/br> 老太太笑道:“你才吃了多少,快喝了,白鱔湯補身?!?/br>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隔著厚厚的錦裙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肚子有多圓,決計不再吃,和老太太軟磨硬泡著,老太太不受她糊弄非讓她喝了兩口。 簾子就忽地掀開了,一個婢女急匆匆跑進來:“老夫人,你快去救救三少爺,二爺是要打死三少爺了?!?/br> 老太太手里的湯一放:“你說什么?老二為什么要打文朗。”嘴里說著,卻是已經(jīng)起身朝外走。 湘君既然聽到了這事兒,算來又是一家人,也不得不跟去看看,慢吞吞受惜月扶著跟在后面,可再慢也是趕,再穩(wěn)不住肚子里的那些飯菜湯水,抱著柱子就吐在了回廊下,老太太讓她回去休息收拾要帶回去的物件,別去折桂院了,她擰擰巴巴應(yīng)了,她居然吃得吐了~ 燈火明明,湘君泡了澡后,倒在床上蓋著被子看書,懶得除了眼珠子,就沒有哪兒再能動動。 “湘君小姐,大夫人來了。”春草來報。 “舅娘?”湘君放下書在枕上,擰著眉心頭盤旋了一圈兒,只怕是有關(guān)快被打死的宋文朗:“快請?!?/br> 爬起來草草穿了條裙子,頭發(fā)也隨意挽了挽就出來。 趙氏正站在廳堂之中,一見湘君來了,那紅腫的雙眼又淚波盈盈,湘君連捧住趙氏的手:“舅娘怎么了?”挨著軟榻坐下。 趙氏拾著帕子擦著眼:“只有你能幫文朗了?!?/br> 湘君皺眉:“我怎么幫?” 趙氏道:“你就勸勸七王爺,讓他進了破云?!?/br> 湘君苦笑,趙氏未免太看得起她了,今兒周弘發(fā)了那么大火,豈是說消就消的,擺手為難道:“舅娘,這忙不該找我,二舅舅和外祖父去說才行,何況七爺那兒氣也還沒消?!?/br> 趙氏又嚶嚶落淚,捉了湘君的手,懇求道:“別說你二舅舅和外祖父,便是連老夫人也不管這事兒,你二舅舅明兒個就要把他送去鄉(xiāng)下,可他被你二舅舅打得遍體鱗傷,這又要過年節(jié)了,去了鄉(xiāng)下怎么活~我是怕他等不到七爺消氣,今兒的事你也看見了,你就幫幫我?!?/br> 宋子義真是狠,湘君心頭都怵了一下,可宋文朗這人確實該去吃吃苦,可她也不能真說宋文朗活該,這一下就為難起來。 趙氏忙要給湘君跪下,湘君被嚇了一跳,忙將趙氏扶著。 “湘君,你就看在你二舅舅的面子上,幫了文朗這一次吧。” 說起宋子義,湘君心里多了個眼兒,問了句:“二舅舅可知道您來這兒了?!?/br> 趙氏道:“知道?!?/br> 湘君心頭又是咯噔一聲響,立馬琢磨出了幾分,宋子義再狠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前程毀掉,想必這老狐貍還是要她看了面子去求周弘,垂首想了幾個來回,自己回了京都還得靠宋子義,罷了,死馬當做活馬醫(yī),去求求也好:“我去說情也成,只是七爺聽不聽就不知道了?!?/br> 趙氏面上出現(xiàn)一絲希冀,也停住了淚水:“你去,七王爺多少能聽些。” 湘君擺了擺手,嘆了一口氣,她是誰,周弘憑什么聽她的?她不過就是個引子,還要看周弘是否給宋家這個面子......又換了衣裙,收拾倒騰了半個時辰,上了點兒妝,這才去周弘那邊兒,留了趙氏在自己這邊等著。 周弘已經(jīng)換了睡衫風(fēng)流浪蕩地躺在了床上,侍衛(wèi)一見她進來就自行走到墻下去立著,惜月也退到一邊去。 “怎么,你是大晚上走?城門可沒開,我也不給調(diào)令?!?/br> 他拿話戳她,湘君也不惱,到他身邊兒去站著:“明兒早走,怕明兒清晨來擾了爺?shù)暮脡?。?/br> “好夢?”周弘放下了書,翹著眼珠子:“只怕我都醒了,你還在好夢里。” 湘君將這話在腸子里攪了一下,這混球是在說她起得晚?干著喉嚨笑了笑:“讓爺見笑了,實則是有事求爺?!?/br> 周弘說:“宋文朗的事就罷了,不用他就是不用?!?/br> 一句話斷了她要說下去的路,她心中吶喊周弘這骨頭啃不動,沉默了一會兒:“誰還不干些混事兒,當年爺不也是在街上說打斷人家的腿就打斷了么?” 周弘聽她拿舊事來說,偏了腦袋正看見她垂著的臉:“當年李進云想借我的驪云駒,驪云駒認主,將他摔下了馬背,他就偷偷害殘了驪云駒雙腿,讓我給知道了,他不敢回侯府,躲在外面,我找了他,當下踩斷了他一雙腿?!?/br> 湘君......這些個隱情她哪里知道,這時候她沒了理,只好笑道:“那是爺早明理,他們哪能和爺比,都是些凡俗的人?!?/br> 周弘聽她又開始拍馬屁,生出整治她的心思,坐了起來,指了指身側(cè)的空處。湘君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去,與他挨得有些近。 墻下站立的侍衛(wèi),提著手里的劍敲了一下惜月的手臂,大步出去了,惜月腳下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走了出去,房子里也就剩她和周弘,她悄悄縮了縮肩膀。 “你倒是說說爺是怎么個不凡俗法?”周弘半盤坐在榻上,好整以暇看著她。 他是要她夸他?湘君笑道:“爺能考太學(xué)、殺胡虜、平南疆,這哪一樣也不是凡俗的人能做到的?!?/br> “還有呢?”眉一高一低,幾分捉弄意味。 還有個屁!湘君想了片刻,脫口道:“還有爺生得好看,美如天仙?!彼皇亲砹诉€念叨自己美不美么? 周弘哈哈大笑起來,她有些無奈,正要再說話,周弘就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顎,她驚慌地縮肩,想起沒人,就伸手推他,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子按在了枕上:“別動!背給爺扯疼了?!蹦侨嗣寄块g的妖嬈像是要撲來敷在她的面上,她眼珠子轉(zhuǎn)向一邊,諒他受著傷也不敢對她做什么,忍了他! “張嘴,爺看看你這口牙是怎么長的?!笔种改碓谒拇桨晟?,繭子摩得她唇瓣又癢又疼,帶著厚重藥味的氣息撲在她的鼻尖,她臉上又紅又白,額上青筋突突跳,張開了嘴。 周弘眼光一掃,有些疑惑:“成日里磨牙,怎么還有顆壞的?” 她慌忙閉了嘴,他松開她又坐直起來,她也忙起來攏了衣襟,站到一旁去。 周弘似乎心情大好:“他打仗是不行的,如果非要求,給破云做飯也不是不可,磨得掉性子再說?!?/br> 這是讓宋文朗去做伙夫磨一磨性子,湘君咬了咬唇,有總比沒有好,又是替宋文朗道了一番謝,就匆匆忙忙告退,周弘看她逃得急,又捉上書:“明兒子易送你回京都?!?/br> 湘君腳下一頓,她不需要他派人送,當下拒絕:“謝過爺,只是麻煩爺了,湘君不用人送。” 周弘眼皮也不抬:“那他就和你同路好了。” 湘君這下拒絕不了,只能默默轉(zhuǎn)過身去走了。 ☆、第36章 往事清晰 趙氏在湘君的屋子里心急如焚,一見湘君回來就迎了上去,沒注意到湘君臉色嫣紅,只急忙問:“怎么樣了?” 湘君:“二舅娘先坐?!鳖I(lǐng)著憂心不已的趙氏坐在了榻上。 春草捧了盞熱湯遞給湘君,湘君雙手攏著盞:“七爺應(yīng)了他進破云,只是讓他跟著做飯做雜活磨掉壞性子,只是......三表哥理該自己跑一趟。” 趙氏張了張嘴:“做雜活?”怎么也沒想到七王爺是只給了這么個門路,想了片刻后又問:“自己跑一趟?” 湘君點頭,今日周弘不過是應(yīng)了她,似周弘那樣的人,說出去的話是不收回去的,因而這氣還得宋文朗去消:“七爺原話里說,‘若是非要求,給破云做飯也不是不可’,這非要,咱們可非要不了?!?/br> 趙氏心思機敏,聽了湘君的話多少明白了意思,忙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湘君送走了不再哭哭啼啼的趙氏后,這才算是將事兒了了卸了腦袋上的幾支釵,扒了錦裙就鉆進被窩里,迷迷瞪瞪之間,只覺得濃郁的藥味在鼻尖躥動,她哼哼一聲,罵了句:“不要臉!” 次日,湘君爬起來得早,收拾打點之后去書房拜別老太爺,老太爺練字也沒和她說什么話,她也不見怪,臨到走的時候,朝著那裊娜輕煙后的人叩首一拜:“外孫女在此拜別侯爺?!?/br> 她倒是個會折中的,宋瑾德筆下終停,瞧著那伏在地上的少女,嘴角露出一抹笑:“回吧?!?/br> 她沒叫他“外祖父”,他沒有拒絕她自稱“外孫女”,湘君有些歡喜地退出了書房,寒風(fēng)襲來,她竟然沒有縮脖子。 “周湘君!” 湘君隨著聲音轉(zhuǎn)頭而去,青松翠柏之中一條修長的身影籠罩在寬大的罩頭錦袍之中,寒風(fēng)拂動松針和袍子,錦袍之下那張病態(tài)蒼白的臉龐上露出含著一抹笑容對著她。 湘君朝她勉強笑了笑:“梅jiejie。” 梅若寒對她招了招手,湘君猶豫了一瞬,拄著杖傍著惜月走了進去。 梅若寒眼色示意湘君,她想與她單獨談,湘君也就讓惜月出去守著。 松針之下,湘君立在梅若寒兩步遠之處,先問了句:“梅jiejie身體好些了么?” 梅若寒眼中冰冷,嘴角卻是上翹,無比諷刺:“周湘君,我待你不好么?”這笑湘君見得多,在梅若寒臉上瞧見也不奇怪,梅若寒第一次見她是很和善的:“梅jiejie待我好。” “撒謊!”梅若寒猛地扣住湘君的脖子。 湘君被這冰涼的手指沁得發(fā)寒,眸中映出梅若寒劍眉飛揚的盛怒神情,她捏緊了手中杖,忍得額上青筋直跳! “四年!我等了他四年,好不容易一同回洛陽,卻遇上你,功虧一簣!”梅若寒說得咬牙切齒,手指又鉗上她的下顎,狠狠使力,看她痛的臉上扭曲卻一聲不吭,咯咯笑起來:“你以為你能搶走他?不自量力!”手一反推,湘君砰一聲撞在松樹上,松針刷刷掃在她耳際,她忍住脊背的疼痛,無所謂地伸手撥了撥松針,恬淡笑了笑:“梅jiejie若是說完了,湘君就要告別了?!敝糁嚷掏屉x去。 梅若寒瞧著那瘸拐的背影,一手捏住冰涼的松針,嗤笑一聲,蒼白的嘴唇輕輕顫動:“一路平安~” 惜月在轉(zhuǎn)角處跺腳驅(qū)寒,看見湘君一瘸一拐來了,急忙來扶她,走攏則見她下顎上又青又紅,眼光閃動,關(guān)切道:“下顎怎么紅了?” 湘君目光落在凍在梅樹樹干上的冰凌,面上一股寒氣:“雪才化就降下霜來了?!?/br> “嗯?!”惜月聽不大懂湘君話里的意思,不過也知道形勢不太好,遂又恢復(fù)以往的沉默規(guī)矩,扶著湘君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