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湘君和周弘在廊上慢吞吞走著,除了寒風(fēng)時不時刮過耳際與拐杖在地上的敲擊聲,再無其它聲色,湘君喉嚨里發(fā)干,輕輕咳嗽了一聲。 周弘又斜斜拉著唇,長長的眉斜挑起,帶著幾分興致瞧著湘君:“丫頭,你說這次我醉了沒有?” 湘君垂著腦袋看著地面,暗罵還是讓這酒瘋子開口說了話,嘴里卻依舊道“爺沒醉”。 “醉了~”周弘輕聲扭正她的話:“我說醉了就醉了,不許逢迎我沒醉。” 湘君有些發(fā)笑,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又像上次一般非要折騰他醉了!罷了,人家是王爺,順著點兒就是:“是了,爺醉了?!?/br> 周弘低低一笑:“那爺就問你醉話了!” 嗯?!湘君一呆,這個混蛋又要耍什么瘋?上次醉了,滿嘴的抱兔子,這次又要說些什么奇怪的話? “爺生得好看么?” 湘君心頭嗒地一響,猛地想起了今兒他今兒那句“好看么?好看么?好看送給你。”,又暗自擺了擺頭,這事兒理該巧合,含笑答道:“王爺容姿清俊,自是極美?!?/br> 周弘半瞇著眼兒,滿意哼哼一聲:“你這丫頭,會見風(fēng)使舵?!?/br> 湘君暗叫冤屈,他一個大男人撒酒瘋問自己長得好看么,她乖乖巧巧地答了,反倒又挨了一句“見風(fēng)使舵”,嘴里哽了一句:“爺是真美人!”這也算夸上天了吧~ 周弘不答她這話夸得好,只又說了句:“你喜歡狐貍皮么...兔皮?” “狐貍皮,狐貍皮比兔皮美?!?/br> “狐貍皮?”周弘有些不解:“爺還以為是兔皮。” 湘君順著周弘:“兔皮也美?!?/br> 周弘鼻腔里“哼”一聲,眼中光彩煥然,映著明晃晃的燈盞,咧嘴笑得極為自在:“那你今兒又熏了什么香?” 這個蠢問題!湘君猛然生出惱火,上次他就捉這個事兒來戲弄她,這次也要么?忍不住心頭憤恨,冷硬著嘴皮子:“湘君不熏香,爺若是要熏香該去教坊里找!” “教坊的熏香有什么可憐惜的?”一把又啞又沉的嗓子在她的發(fā)上落聲,她驚得抬頭來看,唯見他眼中像是住了只勾人的狐貍,她心神一蕩,又垂下頭來穩(wěn)住心神,再不與他說話。 燈盞明明滅滅,這條長廊似乎太長了...... 第二日寒氣依舊,湘君請了安又被趕了回來,她回了屋子就烤炭火,一旦暖起來,饒是早晨,她也忍不住困倦襲來,窩在榻上就睡著了。 待到湘君幽幽醒來,好家伙,這一睜眼就見周弘坐在桌前翻閱著一本書籍,她張了張嘴,一股nongnong的尷尬從脊背上冒了出來,凝了凝后才開口笑了句:“七爺今兒不去書院么?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br> 周弘回首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以后不必去了,事兒辦完了。”又轉(zhuǎn)過臉看書去。 湘君瞧著周弘這一臉無所察覺他只是客人的神情,暗自撇了一下嘴兒,抬手理著睡得有些發(fā)亂的發(fā)髻,一面兒吩咐惜月他們將放在墻角的茶爐子端來,自己個兒要洗手煮茶。 周弘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那書看,嘴里悠悠道:“今兒起得晚了,才用過早食,飽著吃不下茶?!?/br> 湘君扶在耳鬢的手指頓了頓,不吃茶過來干什么? 一些收拾的聲音悉悉索索,周弘不聲不響地捉了書斜撐手臂倚在在了她才睡過的鴛鴦大枕上,湘君對于身側(cè)忽然這般靠近的氣息有一瞬不適應(yīng),可總也不能讓人家別坐榻吧?想了想也就忍了下來,喚了惜月拿來繡繃,自己在一旁慢吞吞繡花。 周弘瞇了瞇眼,將書搭在枕上,瞧她真還嫻靜地繡起花兒來了,有幾分好笑:“繡了什么?” “牡丹?!?/br> 周弘伸著脖子一瞧,繡繃子上一片牡丹葉子,模樣也看得過去,但絕對說不上好,又看她這慢吞吞的手勢,隨即搖了搖頭,越發(fā)覺得好笑,又偏過臉去看書。 二人一人看書一人繡花,偶爾談?wù)剷嫌腥旱脑娋?,既不熱鬧也不沉悶,這一坐就是半日,湘君這有才命人端來爐子,自己洗手煮茶。 周弘撿起她放在竹篾里的繡花繃子看。 “子??!” 湘君抬頭看去,梅若寒一手揭簾子,一手提著把劍站在門口,一種凜冽流露出來。 她臉上綻開一個笑意,喚道:“梅jiejie來了,快進來,門外冷?!?/br> 梅若寒不搭理湘君,只是目光凌厲逼向周弘:“許久未同你比劍術(shù),今兒天冷,不如比一比!” 周弘丟下手里的繡繃子,吩咐春草:“去將我屋子里的劍取來?!毙雌鹕泶蟛蕉?。 過了小半會兒,春草進屋子來,湘君瞥了春草一眼,又看著茶具里冒魚眼珠子的水,問了句:“七爺和梅jiejie在比劍術(shù)了?” 春草睜大眼兒有些好奇:“是要比劍術(shù)的,就在院子里,婢子想...” 湘君哪能不知道春草那點兒貓抓的小心思,又看了眼饞巴巴的惜月,笑指著簾子:“門口看,不許到院子里去,刀劍無眼,省得被傷著?!?/br> 春草與惜月喜不自勝,皆跑到門口將簾子揭開,倚著門伸著脖子朝外望。 茶水大沸,湘君處置好后,又將茶水取出兩盞,順口問門口倆丫頭:“比完了么?” 惜月擰著眉有些不解:“比完了,像是說些什么?!钡褐卸苏f什么他們確實聽不見。 湘君怕茶涼了,想請他們來喝,拄著杖到門口觀望。 院中二人相對交談,周弘臉上冷沉沉一片,像是寒冬的雪,美麗而堅決。梅若寒有些激動,手里的劍不住抖動著。 湘君怕他們還要比,也不敢靠近,也不敢攪擾,就倚在門上看著。 忽然,梅若寒拔出鞘中劍正指周弘的胸膛,湘君輕輕一抽氣,梅若寒瘋了不成? 春草輕輕叫喚起來:“梅姑娘怎么敢?”一腳踩出門去,湘君一把拉住春草的手臂:“屋里去!” “可是...”春草急得心慌。 湘君臉?biāo)⒌乩湎聛恚骸拔堇锶ィ瑒e去添亂!” 春草被湘君冷森森臉色嚇了嚇,再不敢不聽,縮回了踩出的腳,乖乖朝屋子內(nèi)去。 湘君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院子里,周弘對著那長劍不避不讓,任由那劍抵在胸口上,冷面對著梅若寒。 “你會后悔的!” 梅若寒這句話像是嘶吼出來,撤去長劍,扭身而去...... 周弘立在原處一動不動,像是化作了一尊玉捏塑像,又冷又硬,蕭瑟之中,他身影越發(fā)落寞孤傲,湘君生出一種很復(fù)雜的心思好冷的風(fēng)刮了過去。 借著茶煮好的口子,湘君抿了抿唇朝周弘喚了句:“七爺,茶好了!” 周弘這才收回落寞,起步朝這屋子里走來。 茶水剩下些余熱,周弘雙手捧著茶盞將茶飲盡,又捉了書倚在鴛鴦繡枕上看著。 湘君心頭也猜出了幾分周弘和梅若寒說了些什么,雖是好奇但也不去攪混水詢問,又捉了繡繃子繡牡丹花。 兩個婢子忙著抬爐子、洗茶具,春草偶爾看一眼周弘。 ☆、第33章 打獵送禮 次日,晉陽侯府的幾個年青男子都上山冬狩,說是在元日到來前熱鬧一番,周弘一走,湘君省了不少事兒,想著自己再過一日就要回長安,心頭舍不得老太太,就跑到老太太那兒去呆著。 宋文容也早到老太太跟前兒晃悠,一看見湘君來了,就和湘君擠在一塊兒,抱怨了一大串子,男人們出去打獵不帶她,她有多委屈,到末了還說了句:“梅jiejie就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老太太聽她嘴里連珠炮,像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捏了宋文容的包子臉一把,笑瞇了眼:“你梅jiejie會武。”看了眼湘君又扯開話:“湘君后日就別走了,跟咱們一起過了上元節(jié)再走,上元節(jié)的洛陽花燈最美!” 宋文容“咦~”一聲,張大眼兒瞧著湘君:“湘君jiejie要回京都么?” 湘君點了點頭,她在來的時候就定了回去的時日,留著些空余時日回莊子上過年節(jié),以防周仕誠和孫姨娘那邊出幺蛾子。 “讓你留下!”老太太捉了湘君的手放在雙掌間捂著,越發(fā)顯出慈愛神色。 湘君也難舍老太太,將頭靠在老太太肩上,語言里也有些嬌氣:“還是要回去過年節(jié)的,我放心不下子揚?!苯^口不提她是偷跑出來的,不敢不回去。 老太太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輕輕拍著湘君的手背:“罷了,不留你,下次你來,問問子揚來不來,把他也帶來?!?/br> 湘君連連應(yīng)下,宋文容則問:“和七王爺一道兒回么?” 怎么什么都能和周弘扯上塊兒?湘君正是百般無奈,就聽老太太說了句:“你這丫頭,七王爺是要過了元日才回去的?!闭f罷,又“唉?!”一聲問湘君:“你同七王爺說你要走的事兒沒有?” 湘君沉默了一下:“沒?!?/br> “沒說?”老太太有些驚訝,回過頭來看湘君,湘君面上淡淡,老太太就急了:“你跟他鬧別扭了?” 又是鬧別扭,湘君心頭悶響一聲,有些皺眉:“沒鬧別扭,就是還沒說?!?/br> 老太太打量著湘君的神色,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湘君怕老太太繼續(xù)問這些事兒,就撒嬌地抱著老太太的臂膀:“外祖母別問這個了,讓湘君今兒多陪陪外祖母。” 老太太被她這一撒嬌,逗得呵呵笑,拍著湘君的肩膀遷就她:“好,不問了,不問了?!?/br> 宋文容偏了偏腦袋,也不再提這些話兒,只讓湘君給她講些志怪故事。 兩個女娃在老太太屋里一呆就是一日來長,又被老太太留著吃了晚食,老太太將湘君塞了個大飽,又送了一盒子首飾,抱著哭了半刻,這才將湘君放回去。 湘君一回了蓬萊院,就聽外面?zhèn)飨恚f是七王爺先回來了,湘君正思慮著要不要去外院看看,就聽院子里進來了人,湘君出了門來看,四個人抬著兩只大木筐子過來放在她門口。 為首的那個朝湘君拱了拱手:“七爺命人送來獵物,還請姑娘察看?!?/br> 周弘送了獵物來?湘君下了臺階來,朝兩個大筐子伸脖子看,一個筐子里是灰白的兔子重重疊疊,有死了的,有還在瑟瑟發(fā)抖的,另一個筐子里有一只碩大的玄狐與兩只赤狐,皆是死透了。 湘君有些瞠目結(jié)舌,這也太多了! 春草說:“七王爺送了這么多來,這是單送這兒的還是放在這兒待會兒分給其它院子的?” 那人答道:“單送的?!?/br> 單送送這么多?怎么都是兔子和狐貍?湘君就問:“其它院子里也這樣送的?” “打了只虎送入侯爺院子,其余的幾位送了鹿、羊、貂?!?/br> 湘君嘖嘖稱厲害,饒是她在京都多見達官貴人們打獵,也沒見趕上周弘這樣猛打的,一旁的人又笑道:“還有幾只山鳥、雉雞,喂了牽著的豹,七王爺又說時候不早了,就先回來了。” 原來帶了豹,果然是富貴之家,大周狩獵行走豪華之風(fēng),平凡貴族,如益陽侯府養(yǎng)養(yǎng)猞猁就罷了,但人家晉陽侯府偏就養(yǎng)得起豹,她小小羨慕了一把,又看著這些兔子和狐貍,真覺得自己這兒也太多了! 幾人見湘君沒有要問的,就拱手告退,方到院門口正遇上回來的周弘,喚著七爺。 湘君聽著聲兒,下意識瞧去,周弘一身藏青窄袖,腰懸金鉤,添了好幾分傲然。周弘朝那方點了點頭,就抬眼朝她挽了一個笑。 “多謝七爺。”湘君朝他行了禮,抬頭看他,這才見他臉上有些隱約倦怠,想必也真是打獵打得累了。 周弘笑道:“那日問你話,你那嘴里也是一會兒狐貍一會兒兔子,也不知你喜歡哪個,就兩種都獵來了?!?/br> 湘君迷惘了一下后猛然回神,她方才也納悶兒,為什么他全送狐貍和兔子,合著人前兒個借著酒瘋問了的,心頭卻有些擰巴,有些發(fā)沉,他這獵物送得她不知道該怎么處置了。 “進屋子,我餓了!”周弘懶得理她一個人的彎彎繞,抬腳先走。 湘君忙跟在周弘的屁股后面,還是暗自想著這個事兒。 惜月到廚子那兒取了飯食來,周弘坐在她桌旁就大口吃起來,她避免正面瞧他,又不能冷待他,目光就落在了珠簾子上,腦子里還想著那些獵物怎么處置才是最好的。 “七王爺!七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