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我重復(fù)道:“我把《宋氏兵法》燒了?!?/br> 媳婦聽后一愣,突然大笑起來,憐憫地看著我。 “你就連說謊都不愿意說得讓我信服些嗎?” “我沒有騙你?!?/br> 我認(rèn)真地盯著她的雙眼,盼望著我眼中的真誠能說服她。 她收住了臉上的笑,放低了聲音,鳳目深情地看著我,懇切道:“阿惟,把兵書交給我好不好,只要你給我,今夜之事就當(dāng)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你暗中做過的事我也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br> 言罷,沉默片刻后,她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又補充道:“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你怕我拿到那本兵書后,對華國不利是嗎?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把兵書給我,我發(fā)誓十年,或者二十年,不!我保證只要我在位一日慶國絕不進(jìn)犯華國?!?/br> 媳婦前后的這番話語連起來聽,大約就是軟硬皆施,這是上位者極愛用的一種手段。 盈盈的雙目,溫柔的言語,真誠的保證,一切都很誘人,極易使人心動。 “那之后呢?” 三十年之后?四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呢? 那本兵書便可以拿來用在侵略戰(zhàn)爭中了嗎? 她沉默了,無法回答我的問題。 我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便是我那日決絕地?zé)舯鴷木売伞?/br> 因為時間這個東西太難捉摸,太久遠(yuǎn)的事情沒人能預(yù)料。 天底下那么多作廢的海誓山盟,未必是因許諾之人太易變心,而是時間在作祟。 太長的時光,總會改變一些東西,消磨一些東西。 人到三十歲時的想法又怎會和二十歲時的全然一樣? 我從未責(zé)怪過媳婦的三宮六院,這不是因為我有多大的度量,只是我曾想過,若坐上龍椅的是我,又能否守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或許可以,或許不行。 或許十年、二十年可以,或許到了第三十年便不行。 太漫長的時光誰能說得清? 沒有人能說得清,就連川月先生也不行。 我看著她的臉黯然道:“我還是那句話,我把兵書燒了。” 話音一落,她的神色發(fā)生了巨變,再無柔情,再無懇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嘲弄,一種冷笑,一種深深地不解。 她儀態(tài)全失,尖聲質(zhì)問道:“為什么你還不滿足?為什么你還要撒謊?你到底還想要什么?我可以在你面前放下身段,扮小女兒態(tài),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以在你面前毫不顧忌地發(fā)嗲撒嬌,有時候我是愿意的,有時候我則是在做戲??煞蚱拗g本就需要做戲,不是嗎?你喜歡,我為何不逢迎?我已經(jīng)努力在成為一個好妻子,努力成為一個讓你喜歡的女人。很多時候我感覺得到你是愛我的,但有些時候,我讀不懂你在暗中謀劃什么,算計什么,因為你從來不說,從不展露在臉上。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和我初見你時的那樣,就算你失憶了,你還是那樣。就像是湖中的皓月,明明離我那么近,但我卻怎么都觸碰不到,無論我怎么努力都不行?!?/br> 我無言地聽著。 她說我像水中的皓月,她在我心中何嘗不像是鏡中的繁花? 七年多來,我也不曾讀懂她,看透她。好比她方才那番聲嘶力竭的話,我根本聽不出里面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所幸這段日子來,我逐漸明了了一件事。 “你努力做這一切是為了把我困在你的身邊,而把我困在身邊的出發(fā)點其實還是為了慶國,不是嗎?” 她一怔,隨即語氣變得毫無波瀾,坦誠道:“你說的沒錯,你失去在華國的權(quán)力,成為我的皇夫,對慶國而言是最安全的。除此之外,便只有另一條路。” 我平靜道:“殺了我嗎?” “不錯,殺了你才是最正確的做法。我明明那么清楚,但我……但我卻怎么也下不了手。因為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br> 我有些心軟道:“那么你應(yīng)該信我。” 她的聲音帶了一點哭腔,低頭喃喃道:“我想相信你,可我做不到呀。” 忽然她抬起了頭道:“因為你太危險了呀,司馬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險!” 這是無人能否定的事實,司馬惟很危險。 我無法反駁,只能迎上她微紅的雙眼,啞聲承認(rèn)道:“我知道。” 聽罷,她的情緒稍稍平復(fù),玉手撫摸起腰間的那串銅鈴來。 “那你又可知我今日為何會掛上銅鈴?” 她自問自答道:“因為我怕聽了你的話后,我會心軟,我會動搖,我會選擇相信你。所以我想掛上它提醒自己一件事?!?/br> 我感覺得到我藏在袖中的那雙手正在顫抖,我的后背已冒出了冷汗。 我在害怕,我怕聽見她接下來的話,就像那日在清風(fēng)酒鋪中一般,我怕嚴(yán)聞舟道出的真相。 “它提醒著我,我不能信你。我怎么能完全相信殺害了周大哥的幕后真兇呢?” 那時在酒鋪中,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嚴(yán)聞舟沒有回答我問出的問題,因為那時的我沒有勇氣面對答案。 很遺憾,到了如今,我依舊沒有勇氣面對。 但此刻,最不想聽見的答案傳到了耳邊,就像這夏日里的暴雨,從不問人,從不等人,向來直下,突如其來淋你個猝不及防。 “原來……你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