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這件事交給刑部去查?!辟R淵冷聲下令,等刑部負責人出列表了決心,又另起話頭,“我這次是帶著少部分人披星戴月趕回來的,大部人馬還在后面,不久后將會回到青州,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我們從突利抓回的俘虜?!?/br> 這個消息一出,眾人頓時情緒激昂起來,一個個都目露恨意,恨不得對突利俘虜生啖其rou,可他們到底身份擺在這兒,不能像市井間的販夫走卒那樣由著性子大喊“殺了他們”。 賀淵對他們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又道:“這次我們斷了突利的根本,大家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況一貫如狼似虎的突利?” 官員們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紛紛變了臉色,立刻有人道:“俘虜不能殺!不僅不能殺,還要善待他們!” 賀淵點頭:“不錯,這點人我們還是養(yǎng)得起的,不過也要區(qū)別對待,普通人可以安排做勞力,年紀小的盡量用中原文化去同化他們,至于那些身份高地位尊崇的,就將養(yǎng)著吧,也好讓突利投鼠忌器,他們?nèi)粼傧脒M犯,我們就將俘虜拉出去,他們進一里,我們殺十人!”說到最后,已然帶出戾氣。 眾人再次屏息靜氣,又聽他問道:“工部那邊,研究進展如何了?” 這話問得隱晦,其他人自然不明白,知道可能是涉及機密,也就垂下眼不再張望,只有工部的負責人沉穩(wěn)出列,用不緊不慢地語氣道:“下官正要稟報王爺,已經(jīng)初具雛形了,只等王爺驗收成果提出改進意見,下一步就可以試著投入使用了。” 賀淵神色舒展開來:“很好,今天就到這里,各自散了吧。”說著便要起身。 眾人面面相覷:“這……朝廷那邊怎么辦?” 這議事議得東一榔頭西一錘的,他們還沒跟上王爺?shù)乃悸罚⒛沁叺拿芷仍诿冀?,還沒出個解決方案,怎么就要各回各家了? 賀淵看著他們冷笑:“急什么?我們連突利都不怕,還怕朝廷那幫軟貨慫蛋?” 這這這……王爺出去打了一次仗,回來就沾染上軍營里那些糙漢出口成臟的惡習了…… 一眾文官縮了縮脖子,悻悻住嘴,再不敢提“朝廷”二字。 朝議就這么散了,賀淵隨后去了趟工部的研究基地,等回到王府的時候,天早已黑透。 薛云舟這時已經(jīng)醒過來,正在家中望眼欲穿,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立刻連蹦帶跳地奔過去:“二哥!” 賀淵及時抬手將他托住,抱著他在他唇上親了親,笑起來:“吃飯了沒?” 薛云舟像個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眼若星辰,滿面生光,絲毫不在意旁人的偷笑:“沒吃,等你呢?!?/br>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薛云舟才依依不舍地從賀淵身上下來,拉著他去飯廳用飯,又去看了孩子,一家人享受了一番久違的溫馨,等把孩子哄睡著了,兩人才又牽著手回到自己的院子。 難得是個晴夜,天上一彎明月將清輝灑下來,襯得這座院子無比靜謐,也讓薛云舟大起大落的心緒逐漸安寧下來,他歪靠在賀淵身上,無比滿足地嘆息一聲。 賀淵就摟著他在長椅上坐下來,將朝議的內(nèi)容拿出來講給他聽,他卻只顧膩在賀淵身上,再不肯動腦子,嘴里“嗯嗯”地胡亂應(yīng)著。 賀淵看得好笑,就溫柔地笑了一聲,埋頭親在他頸間,這一親便勾出無限柔情,又忍不住親在他唇上。 薛云舟立刻摟住他的脖子,抬起下巴回應(yīng)他,唇舌間漸漸升溫。 兩人歷經(jīng)生死,久別重逢,滿腔情意抒發(fā)不盡,自然是回到室內(nèi)好一番纏綿,這一折騰,竟折騰到天明。 年節(jié)將近,青州百姓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賀淵每日早出晚歸,多數(shù)時間都耗在工部。 沒多久,嚴冠玉領(lǐng)著大部人馬回到青州,自然也帶回了大量俘虜,待把這些俘虜安頓好,新年也就來了。 朝廷似乎完全忘記青州這片土地,不聞不問,也不再提賀淵“謀逆”的事,青州的官員也以為日子將會就此恢復(fù)平靜,以為青州和朝廷會再次回到井水不犯河水的冷靜對峙狀態(tài)。 而就在這時候,賀淵又露出了他年前初回青州時那樣的滿身殺氣,于朝議時再次提到了朝廷。 這次朝議嚴冠玉也參加了,他站在那里時依舊是一副笑模樣,一旦開口就變得嚴肅起來:“我們這次深入草原,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非常特殊的家族?!?/br> 眾官員被勾起了好奇心,忙側(cè)耳傾聽。 "這個家族不為官、不經(jīng)商、不打獵、不放羊,他們精心鉆研一門手藝,代代相傳,一代比一代技藝精湛?!傲⒖逃腥藛柕溃骸笔裁词炙嚹芊Q得上特殊?“ 畢竟是朝議,嚴冠玉沒有賣關(guān)子,直接咬著字音回道:”易容!“廳內(nèi)頓時”嗡“聲四起。 嚴冠玉又道:”這個家族如今就在我們的俘虜中,他們世世代代效忠突利王族,對突利王族忠心耿耿,他們家族從近百年前就開始陸續(xù)安排人潛入中原,這些人因為擅長易容,便如鬼似魅、無孔不入。“眾人總算聽到了關(guān)鍵處,紛紛變了臉色。 “這次突利大軍的攻城車差點撞破我們中原的第一道防線,就是他們家族的功勞,他們甚至有人成功潛入了宮中,此人盜取機密,與突利里應(yīng)外合,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不僅如此,現(xiàn)在朝廷大軍也掌握在他的手中,這次圍攻王爺就是他下的令。我們突圍之后,朝廷大軍明著返回京城,暗地里卻將早已偷偷打造好的攻城車運給突利!” “轟——”這一下,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誰有這么通天的本事?怎么可能?這人是誰?” 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賀淵,待賀淵抬眼將視線掃過來時,又迫于那無形的威壓,不得不迅速避開視線。 廳內(nèi)漸漸安靜下來,坐在上首的賀淵這才開口:“這就是我們即將興兵的理由——太后朱恒,是假的!” 話落,滿室嘩然。 一句話等同于投下兩顆炸彈,一是又要打仗了,還是要興兵攻打京城,說白了就是要造反;二是太后竟然是個冒牌貨,難怪朝廷處處與王爺為敵,原來是忌憚王爺,想要鏟除王爺,為突利進犯中原搬開青州這塊頑石! 這么一來,曾經(jīng)的疑惑全都迎刃而解,原來他們的心腹大患不在邊疆,而在朝廷! 沒有人對賀淵的話產(chǎn)生質(zhì)疑,幾年下來他們早已對賀淵俯首帖耳,更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卻不知賀淵偏偏在這么大的事情上撒了個慌。 太后朱恒的確是突利人,可他并非假太后,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太后,自四十年前朱恒的生母進入中原,做了某位官員的侍妾之后,突利的這枚棋子就埋下了。 可賀淵不能說出這樣的實情,朱恒是突利人,那他生下的皇帝賀楨也就有了一半突利血統(tǒng),再加上朱恒那理不清的秘辛緋聞,皇帝究竟是誰的種都說不清,這是徹徹底底的皇室丑聞,這丑聞若公布于眾,皇帝是沒臉了,可賀淵自己也沒法立足立威了,畢竟他也姓賀。 他只能肅容道:“真太后早在十年前就被害死了,現(xiàn)在宮里的假太后仗著有易容術(shù),仗著大權(quán)在握,處處興風作浪,危害國本,這樣的人,不能留!” 廳內(nèi)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眾人垂首,靜候他下令,內(nèi)心卻早已波瀾壯闊。 賀淵站起身,目光在廳內(nèi)掃視一周,聲音平靜卻力道十足:“二十日后,大軍啟程,進京,清君側(cè)!” ☆、第93章 落幕 二十日一晃而過,賀淵親自統(tǒng)領(lǐng)四十萬大軍,高舉“清君側(cè)”的大旗,一路浩浩蕩蕩、勢頭洶涌地往京城而去,一時舉世震驚。 而這消息也在不久后傳到了京城,傳到皇帝賀楨的耳中,賀楨聽說這清君側(cè)清的竟是自己生父,氣得掃落滿桌奏折:“胡說八道!太后還病著呢!要他清什么君側(c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來人,給朕點兵點將,立刻將他打回青州老家去!不!將他活捉!斬立決!” 話說完,竟是口吐鮮血,一頭栽了下去。 宮里頓時鬧哄哄地忙亂起來。 宮里一亂,宮外也跟著亂起來,賀淵的名聲再改善,也還是沒辦法在短短幾年內(nèi)扭轉(zhuǎn)他在京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聽說這活閻王又打回來了,人人嚇得睡不好覺,處處鶴唳風聲。 就在這樣的紛紛擾擾與人心惶惶中,賀淵領(lǐng)著大軍在冰雪消融的日子里趕赴京城,途中數(shù)次遭到朝廷大軍的阻撓埋伏與抵抗,都有驚無險地解決了,這一路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等到兵臨城下時,沿途已經(jīng)春暖花開。 到這時,京城家家戶戶關(guān)門落鎖,街頭巷尾空無一人,能看得見的活物,除了守城的士兵,竟只剩下不懂世事的貓狗耗子,消息傳到賀淵耳中,倒是將他身邊幾個將領(lǐng)逗得哈哈大笑,薛云舟更是笑得直捧肚子。 這一仗本就信心十足,再添笑料,將士們的心情更加放松。 笑完之后,李將軍走出營帳看看不遠處的城門,問道:“王爺,信已經(jīng)遞交過去了,皇上卻遲遲不給回應(yīng),想必是被亂黨控制了,咱們什么時候攻城?” 自古以來就沒有造反的人愿意明目張膽地說自己造反,也不愿意承認自己造反,所以話總要說得冠冕堂皇,盡管賀淵這邊占了理,可本質(zhì)還是造反,李將軍只好給攻城找了個搬得上臺面的借口。 賀淵道:“越快越好,速戰(zhàn)速決,免得百姓們惶惶不可終日。” 薛云舟瞇著眼湊到他身邊:“大軍后面運的是什么東西?神神秘秘的?” 這句話立刻勾起了眾將士的好奇,其實薛云舟心里是有數(shù)的,多少能猜到一些,旁人就只剩下好奇了,幾乎猜測了一路,仍舊是滿頭霧水。 賀淵扭頭看他,眼神溫和:"上回朱恒找個死人冒充我,讓你痛苦那么久,又害得我們青州差點失守,這仇,無論如何都是要報的。他以為他造出的攻城車天下無敵,最后竟被你輕松破解,想必很不甘心。這次我們讓他看個更厲害的,也好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想取他一條狗命,易如反掌。" 薛云舟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推著他催促道:“那就快讓他見識見識!” “好?!辟R淵勾了勾唇角,轉(zhuǎn)頭下令:“炮兵營準備!” “啥?”幾位將領(lǐng)傻眼,“炮……炮兵營是什么營?怎沒聽說過?這這……這攻城還有我們的事嗎?” “沒你們的事?!辟R淵說得斬釘截鐵,“叫你們過來,不過是壯壯聲勢,你們在一旁看看就行了。” 幾位將領(lǐng):“……” 沒多久,四架火炮被推出陣營,在離城門不遠處一字排開。 雨布被掀開,露出下面的真身,薛云舟攔住想要前去一探究竟的將領(lǐng),笑道:“別靠近,當心被誤傷到,就算不受傷,也會被嚇到的。” 幾位將領(lǐng)見他嘻嘻哈哈的,都有些不信,當他在開玩笑,還是聽到賀淵開了口才止住腳步,只好摩拳擦掌地站在原地眺望。 城樓上的士兵看到下面推過來幾輛車,不由面面相覷,有心想嘲笑一番,可想到青州兵素來善戰(zhàn),又連忙斂了心神,不敢輕敵,彼此交頭接耳道:“這么快就上攻城車了?這攻城車好奇怪,這么矮能干什么?怎么也看不到幾個人上前?還打不打了?” 這邊尚在議論紛紛,那邊賀淵已經(jīng)做了指示:“畢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盡量減少傷亡,開火吧?!?/br> 賀淵身邊的旗手揮動大旗,那邊炮兵營的將領(lǐng)收到指令,立刻大聲喝道:“預(yù)備——點火!” 只見四架火炮同時被點燃火信,隨即"滋滋"聲響起,不待眾人反應(yīng),陡然平底一聲驚雷,只聽數(shù)道“轟隆”聲接連炸響,震得地動山搖,不遠處的城門被炸得木屑飛揚,城門左右兩截城墻轟然倒塌。 漫天塵土緩緩散盡,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城樓上的士兵多數(shù)被震暈,沒暈的都瞪大雙眼,只覺耳中嗡鳴,嚇得雙唇雙腿直抖,更有膽小的直接尿濕了褲子。 而賀淵這邊的將士們同樣滿面駭然,每個人都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恐怖場景。 其實想要炸開城門,只需一聲炮響就夠了,賀淵特地帶來了四架火炮,無非是想要給所有人一個刻骨銘心的震懾,經(jīng)過這四聲炮響,朝廷的軍隊徹底成了擺設(shè),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氣,還能好好站著的就算是膽子大的了。 青州軍穿過被炸開的城門,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不喧嘩、不擾民,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直至皇宮門外。 到這時,大局已定,再多抵抗都是枉然。 宮門緩緩打開,賀楨面覆寒霜,在護衛(wèi)的簇擁下一步一步走出,他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賀淵,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皇叔父想要篡位,盡管將朕綁了去,何必弄這么大的動靜?” 賀淵在他剛開口的時候便翻身下馬,抱拳上前幾步,單膝點地:“臣惶恐,臣救駕來遲,還請皇上贖罪?!?/br> “救駕?哈哈哈哈!這戲唱給誰看?”賀楨抬手指向?qū)m外,咬牙切齒,“你看看你身后,家家戶戶被你嚇得閉門不出,誰會看你唱戲?誰要看你唱戲?你當天下人都耳聾眼瞎,都是傻子嗎!” 賀淵面色平靜地聽完,無波無瀾道:“先前臣遞了折子進來,皇上并未給臣回應(yīng),臣以為皇上已被jian賊亂黨控制住,這才不得不破門而入,懇請皇上治臣不查之罪!” 賀楨越聽越怒,情緒越發(fā)不受控制,只覺喉頭一陣腥甜,不得不將那口血硬生生吞下,抬手指著賀淵的鼻子罵:“jian賊亂黨?jian賊亂黨就是你!賊喊抓賊的也是你!” 賀淵不為所動:“不知那jian人藏在何處?” “你——”賀楨目眥欲裂,顫著手指說不出話來。 賀淵沖身后示意:“皇上身子不好,一時沒找到也在所難免,你們進去找找看?!?/br> 青州軍并未作出餓虎撲食之勢,在賀淵的命令下井然有序地進入皇宮,直奔太后住所,沒多久就用擔架抬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人出來。 賀楨大受刺激,踉蹌著腳步撲上去:“你們干什么?!” 青州軍將蠢蠢欲動的禁軍攔住,又有兩人小心翼翼地架住賀楨,口中道:“此人狡詐jian猾,皇上當心,萬不可靠得太近!” 賀楨怒不可遏:“這是朕的親生父親!” 賀淵起身上前,走到擔架旁邊,瞇著眼仔細看了看,抬手干凈利落地將那張假面皮揭去。 周圍的禁軍全都倒吸一口冷氣,賀楨的怒罵聲瞬間卡在喉嚨里,他怔怔看著擔架上閉著眼陷入昏睡的人,腿漸漸發(fā)軟:“怎么回事?為什么……為什么是晉王……太后呢?太后呢?你們把太后藏到哪里去了?” 賀淵揮了揮手:“將晉王送回王府,請大夫好好看看。另外,把王府里的假晉王帶過來。” 晉王府早已被賀淵安插在京城的眼線嚴密控制住,大軍進城時,他們就將假晉王綁了送到隊伍中,此刻賀淵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下屬將人押到了跟前。 賀楨并不蠢笨,他知道賀淵必定是有備而來,此刻再看看站在面前的這位“晉王”,心弦驟然繃緊,雙唇立刻顫抖起來,顯然已猜到了七八分:“不……不可能……” 假晉王看向賀淵,譏諷一笑:“成王敗寇,不過一條爛命,拿去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