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霍司明又敷衍他:“你過幾天就下床了,親自去看他不是更好?” 竇澤見他這邊行不通,又去問竇源:“姐,你拍照片了嗎?幫我去拍張照唄?!?/br> 竇源也向著霍司明說:“過兩天你親自去看多好,手機離那么遠,也只能拍到個影子罷了?!?/br> 竇澤左右看看他倆,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皺著眉,問:“你們是不是騙我呢?孩子是不是……沒了?” 第五十四章 竇澤一雙眼睛驚恐地睜大,一只手死死抓住霍司明的胳膊。 竇源趕緊說:“你別瞎猜,孩子好好在保溫箱里待著呢,因為太小了,怕你看到心里難受才瞞你,我現在去幫你拍照?!?/br> “我要親自去看!”竇澤抓著霍司明的手,說:“你帶我去?!?/br> 霍司明弄巧成拙,無奈笑了笑,叫護士推來一張活動病床,將竇澤移上去,與竇源一起推著他到嬰兒保育室去。 竇源一邊走一邊笑著說他:“你可真能折騰人?!?/br> 竇澤見他們的表情,大概也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嘆了口氣,沒說話。 霍司明輕輕拍拍他的手,說:“孩子太小了,一會兒你看見別激動?!?/br> 輪子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嚓嚓的聲音,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竇澤忽然有些近鄉(xiāng)情怯了。 床鋪停下來,霍司明幫忙將他扶起來,說:“到了。” 竇澤便看到那個小小的、只有自己手掌大的嬰兒,他還沒睜開眼,皺著臉,縮著手腳,身上插著各種輸液管。竇澤看著,某種天然的感情忽然將他喚醒,叫他的心臟緊緊跟這小東西揪在一起,他的淚不自覺冒出來,躑躅了半晌沒有落下,被他抬手擦掉了,眼睛卻不敢移開一點。他的手很大,覆在玻璃上,幾乎能把里面的孩子遮住。 竇澤另一只手緊緊抓著霍司明,嘴唇顫抖著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什么。 霍司明從旁邊攬住他的肩膀,輕聲說:“我們的孩子?!?/br> “他真小,怎么這么???”竇澤的眼睛一點也舍不得移開,用食指指腹點在玻璃上,就像與孩子的小手覆在了一起,問:“什么時候能抱出來?” 霍司明撫了撫他的背,怕他傷心,輕聲說:“大概要三個月以后了?!?/br> 竇澤又隔著玻璃摸了摸,才收手。 霍司明扶著他躺下,說:“你現在不能久坐,回去吧,等過兩天恢復好了,可以天天來看他?!?/br> 竇澤點了點頭,眼睛還朝著孩子的方向,又看了兩眼,才收回視線。 竇源輕輕嘆了口氣,跟著把竇澤送回病房,拎了保溫桶才走。 病房里的暖氣開得很足,竇澤躺在床上,腦海里還惦記著孩子皺皺巴巴的小身體。霍司明側身躺在旁邊的陪護床上在打盹兒,一夜沒睡,不論是誰都吃不消。 竇澤翻了個身,看著霍司明的睡顏,腦子里亂哄哄的,覺得不可思議,他竟然跟霍司明一起生了個孩子! 霍司明睡得不沉,睫毛顫了顫,在他的注視下醒過來,與他的視線對上,唇邊輕輕漾起一個溫柔的笑,問:“好看嗎?” “還挺好看的?!备]澤笑著,又說:“你怎么一晚上了連胡茬兒都不長?” 霍司明無奈笑笑:“你睡覺的時候我刮過了?!彼┬麓?,湊到對面去,親了親竇澤的嘴,說:“你的毛發(fā)倒是一貫旺盛,才一晚上就冒出新的了。” “我前天在醫(yī)院里就沒刮。”竇澤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臉,很不平衡似的,說:“咱們倆的形象一對比,明顯是你比較適合生孩子啊?!?/br> 霍司明不理他,用舌頭舔了舔他的唇瓣,竇澤知道他的意思,向后躲了躲,問:“門鎖了沒?” “鎖了。”霍司明貼著他的嘴唇說。 竇澤這才張開嘴叫他進來,兩人勾著舌頭親吻了一會兒,竇澤被他吻得口水都流到枕頭上,喘著氣哼哼了兩聲,饞得霍司明又是舔又是吮。竇澤閉著眼,兩人正膩歪著,便聽見當當兩記敲門聲,隨即外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好在這病房是套間,竇澤瞪圓了兩只眼睛看著霍司明,一把將他推開,趕緊用袖子擦了擦臉頰上的口水,換藥的小護士就進來了。竇澤心虛,通紅著臉。 護士看見,用體溫計朝他額頭掃了一下,問:“發(fā)燒了嗎?臉怎么這么紅?” 竇澤沒說話。 體溫計滴得響了一聲,三十七度六。小護士說:“有些低燒,應該不礙事,我一會兒跟主任說一聲?!?/br> 霍司明臉色淡淡地答應了一聲,看著她換好藥,說:“麻煩你了。” 等護士退出去,竇澤就罵他:“你不是說鎖門了嗎?” “記錯了?!被羲久髅嗣哪?,又在他眼皮上啄吻了一下。 竇澤躲開,瞪他:“這要是被人撞見,多丟人?!?/br> “為什么丟人?”霍司明看著他,果然又鋪墊到下一句:“還是你怕被漂亮的小護士看見?” 竇澤氣得直喘粗氣,鼻翼翕動著,看了他兩眼,不說話,氣狠了,側過身背對著他。 霍司明見他真生氣,又后悔了,坐到床沿上,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伸手去握竇澤的手。 竇澤閉上眼不理他。 霍司明輕輕揉著他的手指,彎腰下來,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錯了?!?/br> 竇澤睜開眼斜睨他,咬著牙開了口:“這醫(yī)院里,哪個進這間病房的護士不知道我剛剛給你霍司明生了個孩子?我就算腆著臉真有那份心,人家難道有人會跟我?” 霍司明抿了抿嘴,低著頭沒說話。 竇澤看著他,眼睛都快氣紅了,狠狠地說:“都到這一地步了,你還這樣,有意思嗎?我還要怎么證明?”他難過得狠了,咽回了那股委屈,閉上眼睛背著身,霍司明的手又伸過來,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上面的胡茬兒有些扎手。 竇澤抿著嘴,倒沒把他的手打開?;羲久髀┫律恚ё∷?,將頭輕輕地虛靠在他的頸側,嘆息似的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你的心?!?/br> 竇澤手上還扎著輸液針,輕輕抬手推了他一下,說:“你壓著我針頭了?!彼闶墙o了彼此一個臺階下。 霍司明順勢下來,親了親他的臉頰,問:“要不要再喝點湯?兩個小時了?!?/br> 竇澤搖搖頭,說:“我困了?!?/br> 霍司明又摸了摸他的手,才說:“那你睡吧。” 竇澤深知此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霍司明對這段關系缺乏安全感,即便已經有了孩子,也不能給他稍許安慰…… 霍司明關了房里的燈,午后微弱的光線涼涼的照進來,他一直坐在竇澤的床沿,忽然說:“竇澤,等孩子出院了,我們去國外結婚吧?!?/br> 竇澤睜開眼看他,他也正看著竇澤,兩人的視線對上,竇澤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想了想才說:“再等等吧,出院以后還要去照顧我爸。” 霍司明便不說話了,他剛站起身,竇澤趕忙拉住他的手,手背上的輸液針管便歪了一下,頓時回了血,霍司明忙幫他扶正,說:“你不要亂動?!?/br> 竇澤仍拉著他的手,說:“你別多想,等孩子再大一些,我們再去,好不好?” 霍司明點了點頭,扶著他躺平,說:“你再睡一會兒吧。” 兩天以后,竇澤能夠下床活動,霍司明便時時扶著他去保溫箱那邊看孩子,小家伙一天比一天強壯,已經會在保溫箱里伸胳膊蹬腿了。 劉青仍堅持來送飯,倒不再受到冷遇,霍先生恢復了從前的恭謹親切,與竇澤之間的互動也收斂很多。他這個樣子,反倒讓老太太心中更加惶惑,悄悄與竇源說:“這個霍司明翻臉比翻書還快,小澤跟著這樣的人怎么能行?” 竇源苦笑,安慰她:“對我們翻臉也無妨,對小澤好就行了,現在孩子都有了,說這些也沒用?!?/br> 劉青嘆了口氣,終究是沒再說什么。 自打那夜之后,竇愛國便留意母女兩個的對話,二人越是謹慎小心,竇愛國心中越是懷疑,尤其頻頻聽到有關孩子的話題,只覺奇怪,卻想不出頭緒。老人心里存著事,又怕給孩子們添麻煩,身體愈發(fā)的差了。 竇源原計劃春節(jié)前開始的紙箱廠的行程也只能擱淺,每日穿梭于兩家醫(yī)院。 一個多星期后,竇澤的身體已經差不多恢復,第一件事便是去人民醫(yī)院看望竇愛國。 十二月初,前段時間積攢下來的初雪又化了。 竇澤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頭上還帶著絨線帽,樣子顯得幼稚可愛,他一邊踩著地上臟兮兮的雪水,一邊控訴霍司明:“我小學畢業(yè)就不戴這種毛線帽了,多幼稚啊?!?/br> 霍司明拉著他的手,笑了笑,也不反駁,只是說:“不是幼稚,是可愛?!?/br> 竇澤回頭看他,眼里也漾出笑意。 兩人走到病房樓道,霍司明說:“我要不要上去?” 竇澤覷著他的神色,小心道:“不然……你先別上去了?” 霍司明便點點頭,坐在一樓走廊的長椅上等他。 竇澤上樓去,一眼便看見父親消瘦的臉龐,比他走那天又整整瘦了一圈,渾身上下只剩了皮包骨,看著可憐。老人看見他,氣色倒比前兩日要好一點似的,問他:“你手術做完了?肚子還疼不疼?” 竇澤看了一眼竇源,兩人提前沒打好商量,此時他只能順著竇愛國的話說:“好了,不疼了?!庇謫枺骸澳氵@幾天怎么樣?” 竇愛國的頭發(fā)已經稀稀疏疏掉得差不多了,年齡大了,新一茬兒的頭發(fā)跟不上營養(yǎng),后繼無力,只有光禿禿地晾著。他咳嗽了兩聲,答:“只要不給我換藥,就好得很?!?/br> 第五十五章 竇愛國裝聾作啞,沒有問竇澤跟霍司明的事,既是給孩子一個安心,也是給自己一個安心,一切不說破,才好安慰自己,糊糊涂涂就過完了這一輩子…… 竇澤伺候竇愛國吃完午飯,又拿熱毛巾幫他擦嘴擦臉,坐在那里幫他按摩了一會兒手指手心。竇源和劉青都知道竇澤還沒出月子,便不叫他久坐,待竇愛國迷迷糊糊開始犯困,兩人又叫他重新回醫(yī)院去。 姐弟倆一起下樓,竇澤說:“姐,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曠日持久的cao勞,讓竇源的臉不知不覺爬上細紋,她笑了笑,說:“沒什么,等兩個孩子都出院就好了?!?/br> 霍司明一樓候著,聽到電梯鈴響,看過來。竇澤正在跟竇源說:“以后我還每天過來,你讓媽別再給我做飯了,來回跑也辛苦?!?/br> 竇源應了,抬頭看見不遠處站起來的霍司明,兩人相互頷首打了招呼,便對竇澤說:“走吧,你自己注意身體,剛生完,還是要多休息?!?/br> 竇澤點點頭,叫她上樓。 霍司明過來牽住他的手,問:“伯父怎么樣?” “精神不太好,很消極?!备]澤一邊向外走一邊說。 霍司明便不再提起這個話題,而是問:“餓不餓?白若安估計已經到醫(yī)院了?!?/br> 竇澤笑著說他:“你就會支使白先生,好好一個助理,每天給你送飯?!?/br> “照顧老板和老板的家人,也是特助工作的一部分?!被羲久鬏p輕捏了捏他的手,繞過車頭去駕駛座開車。 竇澤也坐上副駕,輕輕呼了一口氣,他出門時吃了點水果,這剛到飯點便又餓了。這一個多星期雞鴨魚rou湯湯水水不知灌了多少,終于將他臉上的rou養(yǎng)起來一點,只是肚子上的皮膚仍松松垮垮耷拉著,著實難看。 霍司明在開車,竇澤便無聊地歪著頭去研究車前的多媒體按鍵,不知按到了哪里,車載音箱立刻叮叮咚咚流淌出一串活潑的旋律,是一首兒歌——《鱒魚》。 竇澤聽著笑起來,問他:“你怎么喜歡這個?” 霍司明有些羞澀地摸了摸鼻子,沒有說話。竇澤便俯身過來逗他:“真是個小朋友,怪不得喜歡絨線帽?!?/br> 霍司明也不辯解,唇角溢出笑意,伸手捏了捏他帽子尖上的絨球。竇澤佯怒去拍他的大腿,霍司明兩只眼睛還看著車前,身體卻十分敏捷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竇澤收回手,兩眼飄向窗外,搓了搓臉,耳尖紅了似的,說:“你怎么這么rou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