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寶華這才看過來，對身后的中年男人開口道：“理庭，帶啟平去包扎一下。”

    張理庭便走到霍啟平身邊，要攙扶他，嘴里說：“啟平少爺，我?guī)湍幌??！?/br>
    霍啟平甩開他的手，抽搐著一邊嘴角冷笑：“霍司明！別以為你就是這家里的王法！遲早有一天我會把所有的帳都算回來！”

    霍司明已經(jīng)叫傭人換了一把餐刀，連眉毛也沒動一下，繼續(xù)低頭吃盤里的菜，只有他旁邊的竇澤看著有些心驚膽戰(zhàn)，咽了口口水，不自覺看了這餐桌上每個人的表情，都漠然視之，似乎沒人將霍啟平的話放在心上。

    待這餐桌上最小輩的人走了，霍司祺才說：“司明，你不要把啟平的話放在心上，他還年輕，不知輕重?！?/br>
    不料霍司明卻彎起唇角笑了笑，冷冰冰地說：“只要他有本事，只管放馬過來，怕只怕他只會放狠話?！彼哪抗庠谶@屋子里又掃了一圈，忽然抓住竇澤的手放到桌上，說：“他是我愛人，過幾個月，我們就要結(jié)婚?！?/br>
    竇澤心里一驚，抬頭看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見上首的霍寶華怒喝：“混賬東西你說什么蠢話！”

    霍司明不答話，依舊握著竇澤的手，竇澤任他握著也不是，抽出也不是，可此時此刻，為了給自己人撐場子，他還是忍著低下了頭，什么也沒說。

    霍寶華氣得快要犯心臟病，指著他的鼻子罵：“你在這家里怎么亂來我都依你！可你現(xiàn)在……你要做什么？！”

    霍司祺與他父親一樣腿腳不便，因此無法及時趕到霍寶華身邊去為他順氣，只是勸道：“司明你別跟爸爸犟嘴?！?/br>
    霍司明輕飄飄地看了他們一眼，笑道：“父親，白若安背上可還有您親自用煙頭燙出的傷疤呢，您這么快就忘了？再說這家里的子孫，帶上死去那幾個，哪位不是您亂來的產(chǎn)物？怎么此時倒義正言辭正人君子起來？”

    霍寶華已然被他氣得一雙白眼快要翻過去，差點上不來氣，幸而張理庭快步趕過來，喂他吃了一粒速效救心丸，說：“先生不要動氣?！?/br>
    霍司明笑了：“你看，張先生對你那么好，從十來歲跟了你，一直到現(xiàn)在不離不棄，你卻連個名分也不給人家，對比之下，還是我顯得有人情味一些吧？”

    竇澤的眼睛在剩下的霍家人里打了個轉(zhuǎn)，終于知道霍司明為何叫他不用緊張，不用在意家里這些人的看法，可霍司明自己卻還是在意了，不然也不會把他領回來見人，不過……他們都讓他失望了。

    霍寶華緩過氣來，發(fā)著抖對霍司明說：“滾！你現(xiàn)在立馬給我滾！”

    霍司明便拉著竇澤站起來，他們攏共在這房子里待了不到二十分鐘，吃了三分之一盤蔬菜沙拉，其余時間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圍觀吵架。竇澤坐到車上的時候，還有些心神未定，他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家庭，指桑罵槐，連說一句話都要在腦子里過四五遍。他轉(zhuǎn)頭看向霍司明，那人正在倒車，緊抿著嘴。

    竇澤看著他，忽然有些心疼，伸手在他大腿上輕輕拍了拍，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安慰的話。

    霍司明感受到他的情緒，扯著嘴角，想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卻怎么也笑不自然，最終只好又收起表情，抿起嘴。

    車子飛馳在路上，他們要從遠郊趕回市區(qū)，竇澤問：“你餓不餓？”

    霍司明回頭看他：“……剛剛……唉……”他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抱歉，說：“你想吃什么？我們?nèi)ネ饷娉砸恍┌?？?/br>
    “不用，回家吧，我給你做面吃，好不好？”他柔聲道，突然有些理解霍司明對陽光和家庭的渴望了。

    霍司明不答話，他忽然將車停在了路邊，竇澤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怎么了？車壞了嗎？”

    “竇澤，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三十五章

    “……”竇澤一時無言，看過來，問：“怎么忽然又說起這個？”

    霍司明眼里的疲憊快要溢出來，不似平常那樣刀槍不入的模樣，他霍然從駕駛座探身過來，抱住竇澤，把臉埋到他肩上，半晌沒說話。竇澤一時手足無措，過了好半天，內(nèi)心終究是柔軟的，撫著他的背，故意調(diào)侃：“怎么還撒起嬌了？”

    他這樣說，霍司明便故意在他的頸窩里蹭了蹭，竇澤卻分明感受到那濕潤的唇瓣在他的脖子上作怪，在霍司明腰間掐了一把，威脅道：“你再動我就揍你了?！?/br>
    霍司明便趴在他頸間笑，笑得連肩膀都一顫一顫，竇澤作勢要推他起來，卻被霍司明撅住肩膀，吻上來，竇澤想推開，又怕傷他的心，恍惚間便半推半就了，任他又把濕熱靈活的舌頭伸進來，攪弄得一顆心也要亂了。

    親吻罷，竇澤在那里喘氣，霍司明一邊淺淺的啄吻他的嘴唇，一邊將唇邊的口水舔干凈，卻是越親越濕。竇澤推推他的肩，說：“行了，快開車，餓死了。”

    霍司明這才重新發(fā)動了車子，又問：“現(xiàn)在回去做還趕得及嗎？不如我們在外面隨便吃點兒吧。”

    竇澤看了他一眼，說：“只要你不停車，山珍海味都趕得及?！?/br>
    霍司明又笑起來。

    待兩人回到家里，竇澤放下包，穿了圍裙去廚房煮面，霍司明脫了外套也跟過來，動手動腳的，看架勢是想偷摸著來個背后抱。竇澤看了他一眼，舉起手中的菜刀，說：“今天的膩歪份額已經(jīng)用完了，別再過來聽見沒？”

    霍司明站在他身后笑，還要調(diào)戲：“那明天不是又可以用？”

    竇澤白他一眼，又舉了舉手里的菜刀，終究是沒說什么。

    待煮好面，午休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竇澤本不想在今天挑起霍家的話題，卻還是忍不住問：“悅薇美妝是你們家的？”

    “原本是我父親投資給霍啟平玩兒得，不屬于霍家的產(chǎn)業(yè)?！?/br>
    玩兒得？竇澤張了張嘴，無奈地發(fā)出聲嗤笑，放下筷子說：“那現(xiàn)在是了？”

    “目前股權(quán)在集團手里，悅薇的企業(yè)管理還是由霍啟平控制，不過仍在積極爭取?！彼韧晖肜锏淖詈笠豢跍?，長舒了口氣，夸贊道：“很好吃。”

    竇澤收了碗要去洗，霍司明站起來搶了活兒，讓他坐下休息。竇澤又忍不住問：“那我的老板豈不是一直都是霍啟平？他以后會給我穿小鞋嗎？”

    “說不準?！被羲久麟S手將洗好的碗放到瀝水架上，說：“他現(xiàn)在大概還不知道公司里有你這一號人物，不過也是早晚問題?！彼只仡^看竇澤：“我的建議是……”

    竇澤不待他說完，已經(jīng)擺了手表示自己不想聽，知道他大概又要說辭職的事。

    霍司明便閉上了嘴，洗完碗又想跟他親近，問：“要不要睡一會兒？”

    竇澤看了一眼表，說：“都已經(jīng)兩點半了，睡不了了，你幾點上班？不然我自己過去？”

    “我跟你一起?！?/br>
    兩人到衛(wèi)生間漱了口，又往公司的方向趕，索性不太遠，十來分鐘便到了，竇澤下車之前，霍司明說：“晚上我來接你去醫(yī)院?！?/br>
    他下車的動作頓住，問：“不然你晚上和我們一起？”

    “不了，到時候長輩們又得忙著招待我?！彼瘴崭]澤的手，帶著笑意說：“上去吧，干活別太拼?！?/br>
    竇澤又回頭看了他兩眼，才下車。

    進大廳的時候，張怡看著他滿臉殷切，竇澤笑著跟她打招呼：“怎么感覺你又瘦了？”

    “為了穿婚紗好看嘛，下個周末去拍婚紗照，到森林公園去拍?！睆堚Φ锰鹈?。

    竇澤恭維她：“拍完了讓咱們也瞻仰瞻仰?！?/br>
    上樓卻發(fā)現(xiàn)劉洋正在電腦上查房源，桌上還擺著幾個新開發(fā)樓盤的小冊子，他上前拿了一本翻開，笑著問：“你準備買房?。俊?/br>
    “也就是看看，沒錢?！眲⒀筇ь^看了他一眼，笑著問：“中午吃什么好的了？看這小嘴兒紅潤的。”

    竇澤一驚，笑容差點僵在臉上，恍然想起跟霍司明在馬路牙子上那個吻，指不定給他親腫了。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聽到劉洋繼續(xù)說：“哎呦我去，竇子，什么時候談得朋友怎么也不跟哥說一聲兒啊？脖子上還有吻痕呢，這姑娘夠野啊?！?/br>
    前面那一驚還未定，后面他又趕緊捂上了自己的脖子，不禁在心里暗罵霍司明。嘴里跟劉洋打了兩句哈哈，才開始工作。

    若他以前還在猶豫，如今知道霍啟平是悅薇的老總，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里待了，心里開始認真考慮跳槽的事，心思便未全放到手頭的工作上，過一會兒就忍不住翻翻招聘網(wǎng)頁。

    到了晚上，霍司明來接他下班。竇澤拉開車門，發(fā)現(xiàn)座位上放著一盒包裝精美的月餅，拿起來坐下，問：“給我的？”

    “嗯，你拿去醫(yī)院?！被羲久饕贿呎f一邊發(fā)動了車子?！吧徣氐包S的?！?/br>
    竇澤看了看手里的月餅，問他：“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嗯?！被羲久鼽c點頭，又要撩他：“要不要給我一些安慰？”

    竇澤不搭他的話茬兒。

    待車子泊到醫(yī)院門口，他下車前又忍不住叮囑：“你晚上回家自己吃飯，我在醫(yī)院吃好了回去?！?/br>
    霍司明笑著點點頭，對他說：“中秋快樂?！?/br>
    竇澤也忍不住跟著他一起翹起嘴角，亦說：“中秋快樂?！?/br>
    因怕再次被竇源發(fā)現(xiàn)，霍司明的車便沒開到醫(yī)院里面，竇澤徒步行至病房樓下，果然見到竇源下樓，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與她打招呼：“姐。”

    “誒？你來了？”竇源手里還拿著從病房捎下來的垃圾，說：“跟我一起去買菜吧?！?/br>
    竇澤的公文包已經(jīng)叫霍司明捎回家，此時手里只拎著一盒月餅，竇源看到，問他：“你買的？”

    “不是，朋友送得?！?/br>
    “我們單位也發(fā)月餅了，感覺你這個看起來更好一點兒?！备]源打量了他手里的月餅盒一眼，又說他：“你肚子怎么越來越肥了？”

    “……單位伙食好?！备]澤垂著頭胡亂找了個借口。

    竇源只當他是不好意思，便說：“這還沒上年紀呢，就長個啤酒肚，將來娶媳婦兒可怎么辦？你也克制點兒，減減肥?！?/br>
    竇澤嘴上應承著，心里卻說不出苦。

    姐弟二人在醫(yī)院門口的飯店里買了一些熟食，回來的時候，劉青已經(jīng)備好了碗筷，見竇澤也跟著一起回來，說：“我剛剛還跟你爸嘀咕，怎么現(xiàn)在還不來，還以為你今天又要加班?！?/br>
    竇源說：“我剛下樓就碰見他了，當即抓了個壯勞力?！?/br>
    一家人說說笑笑，將食物擺到了病房陽臺的小茶幾上，圍坐成一個圈，南南窩在竇澤的懷里，小口吃月餅。她把外面的蓮蓉和月餅皮都吃了，只剩下一個蛋黃，托在手里，小聲說：“我可不可以不吃蛋黃？”

    原本這種吃剩飯的活兒都是竇愛國來做，如今卻不行了。竇澤最愛的就是蓮蓉里的蛋黃，從她手里撿來丟進嘴里，又被竇源數(shù)落：“還吃，你都吃了一個了，這玩意兒熱量最高。”

    竇愛國笑著說：“過節(jié)呢，多吃點兒也無妨?！苯又终f：“小澤，你也確實該減減肥了，年紀輕輕，快趕上我手術前的體格兒了。”

    竇澤嘴里嚼著蛋黃點頭，心里又驚又怕，不免想到霍司明，想他一個人在家里干什么，吃晚飯沒有？此時會不會已經(jīng)在公園門口等著接他回家了？再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今天天氣好，賞月也合意。

    他腦海里已經(jīng)在跑馬場遛了一圈兒，便沒聽見劉青說話，還是竇源喊他，他才聽見?！跋胧裁茨?？媽喊你都沒聽見。”

    “……昨兒晚上趕表格，睡晚了?！彼麚幕羲久髟诠珗@門口久等，便找了這么個借口，一會兒也好早些開溜。

    果然劉青說：“哎呀，那你一會兒早點回去，睡不好可不行?！?/br>
    竇澤抓了一把花生問：“您剛剛想跟我說什么？”

    “我說，霍先生也不知道怎么過中秋，像他們那種人家，應該得擺宴會吧？”

    竇澤聽著她的話，又想起霍家的宴會，不禁開始想象，霍司明前幾年的節(jié)日都是怎么過得，在家人的冷嘲熱諷中巋然不動嗎？一副心腸又軟了，不自覺便嘆了口氣。

    竇源聽到，笑著問：“說人家擺宴，你嘆什么氣？”

    “擺什么宴也不如咱們一家這樣和和睦睦圍在一起吃月餅?！彼稚焓窒肽迷嘛?，被竇源輕輕打了一下手。

    劉青笑著勸解：“過節(jié)呢，平常也不吃，你讓他多吃一個吧。”

    竇澤卻不吃了，心想，這里吃不上，我回家還能吃，霍司明肯定已經(jīng)備下了。

    又過了半個鐘頭，他借口昨夜沒睡好，提前溜了。走到公園門口，霍司明果然已經(jīng)等在那里，竇澤說他：“你平常幾點就開始等了？下次我回之前給你發(fā)短信再出來，不然干等在這兒多難受？”

    霍司明笑著虛虛攬過他的腰，說：“我估計你今天不會待太晚?！?/br>
    竇澤這次沒躲，忍不住扭頭去看他，嘴里問：“你怎么知道？”

    “心有靈犀?！彼贿呑?，一邊又伸手去摸竇澤的肚子，笑著說：“第一個中秋節(jié)。”

    他沒說為何是第一個，可竇澤心里卻懂了，他一邊納悶自己怎么會懂霍司明的心事，一邊又忍不住心疼他，抬頭看看月亮，好像比剛才又圓了點兒，嘴里說：“今天天氣真好。”

    皓月當空，月光照在小徑上，他們也算賞了景。

    霍司明說：“剛剛吃月餅了嗎？好不好吃？”

    竇澤笑了：“我吃了一個半，還想吃，被我姐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