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在裝東西的時候李峋已經(jīng)走出去了，朱韻一邊把東西往塑料袋里裝一邊叫他。

    “你等我一會??！”

    她提著大包小裹追上李峋，“幫忙拎一下。”

    李峋雙手插兜，淡淡道：“我外強中干水得很，拎不動。”

    朱韻：“……”

    回到公司，果不其然，張放拿著朱韻的小票中風(fēng)般渾身顫抖。

    “完了，我看是完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他沖朱韻和李峋使勁吼?！澳銈兪窃趺锤苫畹模?？董總——”張放撲過去找董斯揚告狀，還不忘提醒其他人?！皷|西誰也別動！等會全給我打包退回去！”

    董斯揚剛上完廁所出來，罵罵咧咧?！皨尩倪@叫手紙？”張放剛好撞上槍口，董斯揚上去就是一記電炮。

    “你買的紙？你他媽就不嫌刮屁股？！”

    張放被董斯揚一拳懟出去老遠，又連滾帶爬回來。

    “董總！我們錢不夠花了，再不省著點馬上揭不開鍋了。”

    董斯揚黑眉緊皺，張放拿著小票告狀。

    “董總你看，這么點生活用品他們倆花了兩千多！”張放指著小票上，“這什么‘噴霧香氛清新劑’，一瓶就要五百多！董總你看?。　?/br>
    董斯揚拿過小票審閱，朱韻感覺他怒氣值一點點上漲，偷偷轉(zhuǎn)移視線。

    按她的推理，接下來應(yīng)該是董斯揚“敗家娘們兒”的主題演講會，可她等了半天董斯揚也沒開口。她悄悄看回來，董斯揚沒有她想得那么黑臉，他走到李峋面前，將小票放到他的桌上，短促有力地問：“你來還錢？”

    李峋拿起小票，面無表情掃了一眼，無謂道：“行啊。”

    朱韻隱約感覺他們這段對話有問題。

    還錢？還什么錢？

    兩天后朱韻終于明白了他們的意思——《花花公子》項目正式啟動了，負責(zé)人正是李峋。

    ☆、第27章

    說起來朱韻都快忘了他們還有這個項目，從她接手《無敵武將》開始就沒再聽人提及過，她一度以為這項目已經(jīng)黃了。

    現(xiàn)在忽然要開啟，朱韻再次憂神附體，忍不住擔(dān)心起來。她委婉詢問李峋需不需要幫助，或者她可以把趙騰抽調(diào)到他的組。

    “喲，朱組長現(xiàn)在腰桿硬了？”李峋諷刺道，“都有閑工夫去管別的項目了。”

    朱韻眼角抽動。

    李峋不拿正眼瞧她，“你管好你自己的就行了?！?/br>
    話雖這么說，但這是李峋出獄后做的第一個項目，朱韻不知道他能不能適應(yīng)。她偷偷暗示張放，讓他作為公司“二把手”，要對項目更負責(zé)一點。張放被朱韻忽悠幾次順利上鉤，責(zé)任感爆棚，一蹦三丈高說啥都要開策劃討論會，令李峋拿出方案大家一起討論。

    李峋欣然同意。

    會議趕在放假之前召開。董斯揚將所有人都圈進“會議室”——就是那間四面無窗的小黑屋。

    小黑屋還跟以前一樣擁擠，不過卻遠沒有第一次來面試時那么悶熱。那時朱韻才恍然意識到，時間飛逝，不知不覺間初雪早已下過，現(xiàn)在已是深冬了。

    朱韻感嘆日子過得太快。

    李峋在外面打印策劃案，最后進屋。張放一看他拿進來的東西，震驚道：“搞什么？你寫書呢！？”

    朱韻也驚訝，李峋的策劃案非常厚。他一人發(fā)了一份，朱韻拿到手先粗粗翻閱一遍。

    她本以為李峋會隨便應(yīng)付，沒想到他的策劃案做得非常認真詳細，從第一頁的總綱開始，介紹游戲內(nèi)容、目標(biāo)用戶以及核心玩法，后面是詳盡的游戲規(guī)則和美術(shù)資源，再然后是基于系統(tǒng)的引擎和工具需求描述，最后是演示ppt和進度細分列表，在最末尾頁甚至還有一份ge list，用以記錄以上各文檔的維護修改歷史。

    董斯揚和張放看得一頭霧水，郭世杰只看美術(shù)要求那幾頁，趙騰皺著眉勉強往下讀，只有朱韻看得認真。

    這與其說是策劃案，不如說是幫助程序員梳理思路的流程圖。

    她從沒見過李峋做策劃，以前大學(xué)時期他帶領(lǐng)他們做項目的時候，從來都是直接掌控大局，計劃都在腦子里，哪會有耐心寫出策劃給別人看。

    他現(xiàn)在寫出來，恐怕也是為了幫自己更好適應(yīng)。

    “有意見就提?！崩钺镜?。

    朱韻偷瞄他一眼，李峋的策劃案跟他本人一樣，沒有一句廢話，邏輯清晰條理通順。有時順過了頭，甚至有種冷冰冰的感覺，像是上帝在發(fā)表真理演說，離得近的教徒可以表示膜拜，離得遠的壓根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

    現(xiàn)在“離得近”的教徒只有朱韻和趙騰，郭世杰算半只腳踏在場內(nèi)，剩下兩位都是圈外人士，拿著策劃案像看天書一樣。

    李峋對董斯揚和張放說：“你們倆直接看最后就行了，有圖文解釋?！?/br>
    張放還試圖反抗一下，“看不起人是不？”

    李峋轉(zhuǎn)動脖子自顧自放松，張放討了沒趣，乖乖翻到最后一頁，結(jié)果越看越著迷。

    “呀，呀呀呀！”張放興奮道，“有點意思??！”

    朱韻重新細看一遍。

    在第一次的驚訝和敬佩過去之后，朱韻的注意開始集中在策劃案本身的內(nèi)容上。這一集中倒好，越看越震驚，漸漸臉色漲紅心跳加速，看到最后一頁的圖片時直接把策劃案往桌上一拍。

    那邊幾個男人聊得熱火朝天，被朱韻打斷。朱韻瞪著李峋，激動的情緒溢于言表，她指著桌上的策劃案。

    “這什么東西？”

    李峋斜眼，“題目在第一頁。”

    朱韻：“我當(dāng)然看到在第一頁，我問你內(nèi)容！”

    以董斯揚為首的一眾男人都笑了，最后李峋也笑了。他一樂，大伙樂得更開懷了。囂張中透著歡快，歡快中又帶著猥瑣，在場唯一一個女人在一群雄性的笑容夾擊下面紅耳赤。

    朱韻忍不住說：“你這游戲也太下流了！”

    李峋驚訝：“有嗎？”

    朱韻用力翻開策劃案，“你看你這內(nèi)容闡述！還有系統(tǒng)，什么‘鉆草叢’、‘夜襲’，還有這個‘尾隨’……這都什么東西？”

    李峋的策劃案里有很多“神奇”環(huán)節(jié)，譬如游戲有競賽部分，比哪位玩家能快一步讓目標(biāo)人物高潮。里面有不同的地圖和人設(shè)，比如“下班的教師”、“嚴厲的上司”，或者“旅途中的文藝少女”，游戲手法根據(jù)不同人設(shè)場景千變?nèi)f化，有各種各樣的評分環(huán)節(jié)。

    面對朱韻的質(zhì)問，張放率先開口。

    “朱組長，你這話說得就有問題了。你自己有自己負責(zé)的項目，《花花公子》是李組長的，你不要越級提意見。不過這么一看還是董總高明，工作分配得好，各取所長?！彼环挿堑珡妱菡具吚钺?，還順便拍了董斯揚的馬屁，氣得朱韻臉如火燒。

    她怒道：“你這就是黃色游戲，這絕對會被舉報的！”

    李峋點了一支煙，又往桌子讓扔了幾張紙。朱韻拿來一看，是幾篇新聞，都不長，內(nèi)容模棱兩可極其官方，大概就是有廣播電視總局的領(lǐng)導(dǎo)對于目前手游頁游內(nèi)容低級進行批評。

    朱韻看向李峋，“所以你是要往槍口上撞？”

    “這是在放口風(fēng)?！崩钺菊f道，“政府應(yīng)該準(zhǔn)備下限制條令了。”

    朱韻：“那你還做？”

    李峋輕飄飄看她一眼，“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匆C布限制條令？”

    朱韻：“當(dāng)然是因為下流?！?/br>
    李峋：“是因為賺錢?！?/br>
    “……”

    李峋睨她一眼，又說：“現(xiàn)在手機游戲撈錢撈得太快，有審核是肯定的，不過我們還有時間?！?nbsp;李峋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上的兩張紙，“現(xiàn)在只是放口風(fēng)，離真正出條令至少還要一年。時間足夠了，至于游戲內(nèi)容我會把握分寸?！?/br>
    張放在一邊躍躍欲試，搓著大腿。

    “快做快做！我好想玩！這他媽才叫游戲！”

    “不行！”朱韻還是不能接受他們要做這種游戲，她緊緊看著李峋，從牙縫里往外擠話?！澳阍趺茨茏鲞@種東西，你有點追求好嗎？”

    當(dāng)年你雖貪財，但所思所想好歹也算走在技術(shù)最前沿，現(xiàn)在竟然淪落到變著法策劃怎么讓女人高潮。

    董斯揚在一遍沉聲道：“里面的人物里給我加一個‘不聽話的女下屬’?！彼钢祉崒澜艿?，“給我照著她畫?！?/br>
    郭世杰點頭，他就坐在朱韻旁邊，朱韻瞪著他：“你敢！”

    李峋對眾人說：“表決吧，覺得策劃案沒問題的舉手?！?/br>
    刷刷刷刷刷！

    五比一。

    “你們這群……”朱韻把在座所有人都指了一圈，最后對著李峋，賣力指，使勁指，指了半天還是沒想出要用什么詞形容。

    董斯揚咯咯樂。

    “以后這個項目的會得常開，怎么讓女人高潮我最有發(fā)言權(quán)了。尤其是那種喜歡拋頭露面的，告訴你們這種女人最空虛，后勁足得很。”

    張放馬上狗腿道：“那是！董總的經(jīng)驗還有什么說的，龍精虎猛持久彌堅，就一個字——強！”

    朱韻瞇眼看他，“賤骨頭，你又知道了，強不強你試過？”

    趙騰哈哈大笑。

    張放惱羞成怒，拍桌子道：“反正這個策劃案全票通過了！你反對也沒用！李組長你放心，能這么認真做成人游戲的我還第一次見到，我力挺你到底！”

    李峋：“謝謝?！?/br>
    張放：“對了，你會泡妞嗎？”

    李峋誠懇道：“不太會?！?/br>
    朱韻：“……”

    張放熱情推薦道：“那追妹子的事你可以問老騰，他是高手，女朋友不斷。上妹子的話你咨詢我們董總就行了?！?/br>
    話題越來越偏，策劃會議很快變成黃色論壇線下聚會。

    會開一半朱韻離席，這內(nèi)容她實在是心有余力不足。男人怎么這么猥瑣，一討論這種話題連平日最老實的郭世杰都蠢蠢欲動。

    她剛離開李峋就跟出來了，朱韻冷眼看他，李峋被她表情逗得肩膀輕顫。

    朱韻：“你這出山之作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李峋扯著嘴角笑。

    她明明在生悶氣，但他的笑容在某一個角度依舊使她心顫，那畫面帶給她的感覺太熟悉了——讓人抓狂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他越來越像從前了。

    自信果斷，胸有成竹，并且欠嗖嗖。

    他慢慢適應(yīng)了環(huán)境和時代，重新將自己的東西掌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