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們遇到了非常嚴重的困難，實在無法解決，他帶我回了家用電腦查詢資料。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計算機，那時候叫微機。我也是在你爸爸家，第一次聽說了互聯(lián)網(wǎng)?！?/br>
    唐衛(wèi)東語速不快，但那微抬高的語調(diào)充分說明了當年的震撼。

    唐宓點點頭，她能想象那種震撼。她才進入宣州中學的時候，也被同學們那些五花八門的電子產(chǎn)品驚花了眼睛，那種感覺和劉姥姥到了大觀園也差不多。

    “你爸爸是外冷內(nèi)熱的那種人，朋友的確不多，一旦有了朋友，就極為赤忱?！碧菩l(wèi)東說，“他借書給我看，都是歐美新出的英文資料和圖書，學校圖書館里都沒有。當年和現(xiàn)在不一樣，查資料實在困難至極。

    唐宓問：“和我mama也是這么認識的?”

    “這倒不是。你mama和你一樣，很喜歡讀書，她一直很遺憾自己沒能上大學。她當時在寧海一家酒店工作，準備攢幾年錢后去讀夜大，我給她找了一張同學的圖書證，讓她可以來大學的圖書館借書看。她來學校的次數(shù)多了，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你爸爸。”唐衛(wèi)東輕聲一嘆，“他們兩人是怎么發(fā)展為戀愛關(guān)系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沒有問過他們這件事。不過你也是大學生，應(yīng)該知道戀愛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不難想象。年輕男女之間的戀愛，無非一見鐘情和日久生情兩種可能。

    至于這種故事發(fā)展到最后是好是壞，那再沒人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傅女士在約定的時間內(nèi)，準確到達了樓下。唐宓上了車，然后傅女士吩咐司機開車。

    墓園在寧海市郊，非常僻靜。因為到了年末，墓園外還算熱鬧，車輛在街道上排成了長隊，行人也是三三兩兩——然而傅女士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的，司機把祖孫兩人放在墓園門口，自己尋找停車位去了。

    祖孫兩人下了車。唐宓環(huán)顧四周，她對寧海從來不熟，看了看周圍也，沒找到什么線索。

    傅女士跟她笑笑：“稍等一下，還有人要來，在另一輛車里。”

    唐宓不介意等一等，說道：“那我先去買點東西?！?/br>
    傅女士沒攔著她：“去吧?！?/br>
    唐宓目標是花店。 墓園外的花店因特殊性質(zhì)，各色菊花最多，當然其他諸如玫瑰百合也是不少，唐宓對花語語沒有研究，想了想，最后選了一束百合。菊花太蕭索，玫瑰太濃烈，也只有百合適合了。

    時節(jié)特殊，花店里結(jié)賬的人有點多，唐宓等了好一會兒等著店主包好花。她付了賬著急離開——墓園大門外，江家人已經(jīng)全部齊全了，除了江老之外，江源生一家三口也赫然立在一旁。

    江源生笑著介紹了自己的丈夫，又拉過自己身邊十五六歲的少女：“這是我女兒孔斐然?！?/br>
    孔斐然跳前一步握住唐宓的手：“表姐你好!”

    唐宓說：“你們好?！?/br>
    這位自來熟表妹個子較高，身材勻稱，兔子大衣短裙的冬裝搭配顯得非?？蓯?，這種感覺，大概就是“萌” 了吧 孔斐然的五官和江源生不太像，倒是更像她父親。

    傅女士挽著丈夫的手臂：“走吧?！?/br>
    一行人沿著林蔭路向山坡上走了幾分鐘，一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是一排排整齊的墓碑。

    江源生夫婦拎著果籃走在最前面，唐宓隨其后，再后面則是二位老人，手挽著手，走得不快。

    孔斐然個性活潑，跟在mama身邊走了幾步，又故意落后幾步，走到唐宓身邊，和她搭話。她比唐宓矮了一點，可以和她并肩而行。

    孔斐然時不時地側(cè)頭看她：“原來你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表姐啊……你真的很漂亮呢，我還以為我mama夸張了呢。”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地和“傳說”有關(guān)系了，唐宓抽了抽嘴角，對她露出一點笑容。

    “你好像不愛說話啊?！?/br>
    “因為不知道說什么?！?/br>
    “也是哦，你為什么要買花呢?”孔斐然伸手指了指她懷中的花，“舅舅花粉過敏的，你看我們都沒買花，就是因為這個啊?！?/br>
    這才注意到，江家人的確都沒帶鮮花，只有江源生手上提著一個果籃。

    孔斐然“呃”了一聲：“我知道了，我媽他們沒跟你說吧!”

    “是沒說?！?/br>
    唐宓低下頭看了看懷里的百合，忽然笑了。

    她笑容清冷，簡直和這墓園的氛圍融為一體?？嘴橙怀粤艘惑@，直接問：“這事很好笑嗎?”

    人都死了，還在乎是不是花粉過敏?父親死得早，就她這么一個女兒，她帶來的任何花，恐怕也都只能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我們每年都會來看舅舅兩次……”孔斐然對唐宓的好奇遠大于其他感情，因此繼續(xù)問，“你心情一定很復(fù)雜，是吧?”

    “算不上吧?！?/br>
    “那是什么意思?你心情不復(fù)雜?”

    “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覺。”唐宓說，“我沒有實在的感受?！?/br>
    她說的是真心話，卻讓孔斐然困惑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

    唐宓搖頭：“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br>
    孔斐然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不太理解這位表姐的意思，決定不再跟她談?wù)撨@么復(fù)雜的問題，轉(zhuǎn)而拿出手機晃一晃：“表姐，你的聯(lián)系方式可以給我嗎?”

    唐宓告知了對方自己的手機號和郵箱，孔斐然熟練地將她的號碼存好。唐宓注意到她那花里胡哨的手機，桌面是動漫人物，燦爛的手機外殼上也貼著唐宓不認識的二次元帥哥。

    “還有朋友圈微博，全都告訴我吧?！笨嘴橙慌d致勃勃。

    “我沒有這些東西。”

    孔斐然難以置信：“天哪，表姐，你還生活在原始社會嗎?”

    “是的?！?/br>
    她想，自己當年就被表弟說是“原始人”，現(xiàn)在被表妹說是原始人，也算首尾呼應(yīng)，有始有終了。

    孔斐然挫敗道：“沒有就算了吧……表姐，我聽說，你在京大讀研究生啊?”